汉江

　　一

　　徘徊在水陆之间

　　我偏爱码头——

　　码头上的缆绳，比套马杆粗实

　　锚桩，比流浪狗稳重

　　船头防撞的大轮胎

　　让我不蒙圈，码头上那声汽笛

　　让我有离合的悲喜

　　甚至偏爱依附码头的那朵小浪花

　　会向逼近它的船扎猛子

　　暂时消失自己

　　可我不知隐忍，不懂出入

　　或许也比不过它命长，我活着

　　身后还拖了个阴影

　　二

　　当前方是海，每条公路就是河

　　每辆客车也就是飘流瓶

　　我已迫不及待，怀揣一团

　　乱麻似的情书，如同内心藏着

　　长满皱纹的隐私

　　最后一班渡轮格外宽容——

　　送上一枚虚拟的邮票，一个

　　能浪迹天涯的邮戳

　　身处喜颠颠跃动的渡轮

　　“谁能将欣悦之事守口如瓶”

　　我早想邀请一朵浪花

　　为我拧开盖子，溶化书信

　　让我从此大海般坦荡

　　三

　　对于我，岱山

　　就是大海的代名词。在岱山

　　我只是肤浅的闲语碎言

　　像此刻，我皮肤上

　　只是感觉沾着一层薄薄的咸

　　像浪花，在大海的巨著中

　　只是微不足道的细节

　　漁火，风帆，海鸥，游客

　　也是细节，跌宕起伏在每一页的

　　波谷与浪峰。还有许多细节

　　包含一点隐喻，如鲨鱼、沉船……

　　或随暗流涌动，或深藏不露

　　让人的肉眼无法察觉

　　大海正如“一切伟大的事物

　　很少能被表达”

　　四

　　动荡不是起伏，正如风吹不是

　　心跳。心跳稍一加剧

　　海面就有了皱褶、明暗

　　有了细碎的浪花以及

　　活跃的鱼虾和海鸥

　　渔船奔马般跃进

　　桅杆一次次侧身，哦，它想带走

　　哪朵不愿离群索居的云？

　　海边伫立太久，我已是一块

　　湿身的礁石，有心跳，但不想索居

　　因我到过这里，知道这里的波浪

　　即便离去，也有着

　　一步三回头的爱！

　　五

　　沙滩逐步倾斜，

　　海水在思想里趋深，在此

　　感觉地球是圆的人是正常的

　　我并不担心失去平衡

　　但想侧身躺下来

　　想看浪涛像层层铺展的雪

　　三番五次努力着——

　　亲近我的脸

　　身边，一条残废扑倒的船

　　成了摄影的背景

　　熨斗的形状，黝黑的木质

　　让我心生暖意，真想为它紧固

　　每根失意的铁钉，请它与我一起

　　顺随倾斜而上的浪涛

　　去背负海的辽阔

　　六

　　望着一只单飞的海鸥

　　想起新西兰的鸟岛

　　不是成群，是成千上万塘鹅

　　在海中两块巨石平台

　　挨着栖息。在鸟岛

　　我弯腰捧回几把黑金沙

　　与我在这里捡贝壳的姿势

　　一模一样

　　人呵，往往临将别离时

　　才会现出真相。岱山

　　此刻我不会醉得把海瓜子喊成羊蝎子

　　也不想挨着你只想抱紧你

　　就像我的单眼皮

　　想抱紧一滴泪……

　　七

　　在此，必须化身为鸟

　　从观音山之上的高度俯瞰

　　才能感知这方水土的大度与深度

　　才能从大排档一只醉倒的酒杯

　　感知所有的灯塔即使睡着

　　也能照亮有长度的航程

　　感知上船跳“独一”“无二”的民宿里

　　客厅的宽度，并感知

　　摩星山上，总会有人面朝大海

　　问蓬莱，问普陀

　　此身此生是否能度？

　　八

　　一桌子菜，大半是海鲜

　　挟过来的鱼块

　　像我即将摆渡离开海岛

　　好客的朋友说：现在是休渔期……

　　我恍惚听到季节与地域

　　轻微的摩擦声——

　　“海鲜和你一样，也从外面运来

　　并不比你那儿便宜”

　　“尽量光盘，浪费可惜”

　　舌头在我口腔里摩擦低语

　　“话很真诚，鱼很新鲜

　　我正在汲取

　　友情和大海的能量……”

　　文学港 201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