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到九百多年以后,西门家族的后裔们仍然在为他们的老祖宗西门庆打抱不平。他们认为老祖宗西门庆根本就不是一位放刁把滥、排陷官吏的刁钻商人。从年龄上看,西门庆与潘金莲发生婚外情的时候还年轻。年轻,说明经商的经验还不足,资本的积累还不够雄厚,更不会涉足官场。所以,说穿了西门庆也只是个小商人,卖点生药材,还有点文艺,读读唐朝诗歌,填点词作点赋,给歌伎馆的美眉们吟唱吟唱。在文艺之余,还舞枪弄棍,以强健身体。可见西门家族的老祖宗爱好广泛,能文能武。为了替老祖宗打抱不平,有的西门后裔干脆写起了论文,收集整理历史资料,召开西门学术研讨会,成立西门学国际研究中心,批驳施先生的小说,认为施先生的小说存在着很大的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他们认为,施先生的小说既然是写绿林好汉的,何必在第二十四和二十五回中插入那么一大段言情?说穿了,施先生是哗众取宠,为了迎合读者的低俗趣味。如果像施先生描写的,他们的老祖宗那么有钱的话,那么,西门庆完全可以把潘金莲从武大郎手里买过来。潘金莲如果也喜欢西门庆,完全可以让武大郎休书一封,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西门庆的小妾。何必偷偷摸摸呢?还弄出一段人命案来!西门家族的后裔们甚至做了许多逻辑推理,以颠覆施先生小说中的情节,他们认为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2
金莲与闺蜜素贞聊天到深夜,回家时确实有点晚了。俩人本来想再去吃点宵夜的,但考虑到身材需要保持,就委屈了肚子。金莲回到家时,武大郎早已经呼呼大睡。
金莲在大郎的一旁想早点入睡,却怎么也不能睡去。记得以前大郎有节奏的呼噜声,好像成了金莲入眠的催化剂,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但今晚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今夜到底怎么了?
月光透过格子窗户,静静地洒在金莲的床前,似与金莲为伴。
金莲的闺蜜已经在紫石街的末端购置了一间店铺,马上可以经营小酒馆,也可以经营绸缎、或者玉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金莲的另一位闺蜜也准备购买店铺,经营卤味。当然,金莲也知道,她的两个闺蜜之所以能够购买店铺,靠的并不是她们自己的能力,而是由贵人相助了,虽然,这两位贵人在年龄上比她们大出两折,但他们一直也相处得很好。两位贵人,在半老年纪喜得贵子,香火得以传递,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而金莲啥都没有,跟着大郎已经四五年了,没有一儿一女。如果有了一个孩子,心里也会踏实些,家中還会增添不少乐趣。可事到如今不仅没有儿女,甚至连维持基本的生活都有点艰难。
金莲忽然想起了“资源”二字。人家县太爷的公子从小就熟读诗书,长大了还是读书当官的料;商人的钱财足可以养活好几代人,下一代如果也做生意,资本就不用犯愁;歌伎们的孩子可以免费接受上一辈的辅导,长大了还可以做歌伎。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她潘金莲呢,什么资源都没有,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做大户人家的使女。使女,是地位最低的阶层了,能糊口就不错了。要说金莲也有什么资源的话,那就是她的“颜值”。对了。金莲知道自己的“颜值”不低,每次出门,就有公子哥儿尾随着她,半老年纪的男人,走过去了还要回头看她一眼。那年,在清河县,本来跟大郎的生活是安逸的,平静的,就因为那些个公子哥儿的捣乱,金莲跟大郎才迫不得已离开清河县,来阳谷县城赁屋,做点小买卖的。金莲一下子悟出点什么:要想活出个模样来,就要充分利用自己的“颜值”。金莲又想,武大郎能跟她的“资源”匹配吗?根本就不配!武大郎有什么?就会蒸个炊饼,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小钱,与她金莲的期望值相去甚远。靠那点炊饼钱是买不起玉镯,买不起金耳环,买不起绫罗绸缎,买不起店铺,买不起田地的。金莲必须把自己的“颜值”的功效放大再放大,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因为“颜值”不是永恒的,只会呈加速度衰退,三十岁之前是黄金时期,是一条抛物线的顶峰。
金莲想起了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金莲就在清河县的大户人家做使女。那时候的金莲还年轻,啥都不懂,主人家宋老爷给几个小钱,买件衣服就满足了。只看到眼前的好处,不知道长远利益。如果不是被主人家的大老婆发现,这事可能还要拖下去。金莲现在想通了,他的大老婆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大老婆不是怕金莲在床上的地位。她怕的是,金莲如果给宋家传了香火,地位就不一样了,就可能要跟大老婆瓜分一半的家产,在宋老爷面前的地位就更不用说了。宋老爷自然疼爱又年轻又漂亮的小老婆的,而且,那是个给宋家传递了香火的小老婆啊!
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金莲被宋家像撵一条狗一样撵了出来,而且像惩罚她似的,把她送给了“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虽然给了点陪嫁,但那点陪嫁值多少钱?宋老爷也真没有用,他就那么惧怕他岳父?金莲也明白了,宋老爷的前程就是他岳父照应的,没有他岳父的照应,宋老爷哪有现在的地位?
这些天,金莲一直在观察紫石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那个整天在紫石街逛来逛去的少爷是谁呀?那不是生药铺的少爷吗!他长得可真帅啊!颀长的身材,走起路来总像在舞台上似的有节奏感。白净的脸庞,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看哪哪舒服。他跟金莲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用什么办法去跟他打个招呼呢?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地跟他说话了,那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了。哦,有了,每天下午收拾窗帘子不是在使用叉竿吗?这是最好的道具,可以装作不小心掉下去的。要充分考虑叉竿掉落的时间,要装得天衣无缝,要正好击中那少爷,又不能击伤他。如果击伤了他,怎么对得住他呢。对了,就这么办,嘻嘻。
3
西门后裔们的初步研究成果得到了阳谷县和清和县的大力支持,他们打算对本县历史上的惊世投毒案重新审视,对开发西门文化旅游项目正式发声。这是一棵符合循环经济的摇钱树啊!筹建西门成人用品博物馆,西门庆与潘金莲爱情故事大型舞蹈实景演出,西门医药展销会,西门武术赛事等等,项目都很环保,经济潜力无限宽广。
研究专家通过查阅地方史料,私人笔记等多种载体,发现西门庆与潘金莲的首次约会的情节与施先生的小说基本相同,地点就在王婆的茶坊,但首次相遇的结果却大不相同。
4
……
酒过三巡,酒壶见了底。王婆又自告奋勇,要求外出打酒,留下西门庆与金莲“私聊”。
西门庆早有打算,将衣袖拂过桌面,把一根筷子弄到地上,于是,弯腰去拣。桌子底下,金莲的一双小脚让西门庆兴奋不已。小巧、精致,美艳。一个被荷尔蒙折腾着的年轻人是抵挡不住这种诱惑的。西门庆的一只手就情不自禁地去抚摸这双盖世无双的小脚。
金莲嗔怪道:大官人看你!
西门庆重新站立起来,脸上挂着红晕,趁着酒胆,一把将金莲搂将过来。金莲自然不反抗,酒微酣,心正热,也把西门庆抱得紧紧的。西门庆就趁势亲吻金莲的脖子、耳跟、头发,把金莲撩拨得火急火燎的。
正在热乎时,王婆却冲撞进来,一脸惊讶,大怪金莲不要脸,在她的茶局子里做这种事!
王婆冲着金莲道:我这儿可是个干净地方,今天却被你俩玷污了,这是不吉利的。除非今后你听我的吩咐,否则,就去告诉你家那个三寸丁。
原来王婆要金莲听她的吩咐,委身在西门庆的身边!
想来,王婆是跟西门庆是串通好了的,是给西门庆牵线的。王婆知道银子的好处,给西门大官人办事会好处多多,甚至比开茶局子的钱来得还快。
金莲其实早看出了王婆跟西门庆的勾当,所以一举一动都顺着王婆的意思去做,但到了关键时刻,金莲有自己的打算,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西门庆得逞。金莲知道自己“颜值”的价值,西门庆要得到金莲的美色,第一步就得放点血。西门庆,这个应该懂的。
金莲道:干娘,看,您是看到了,但三个人在一起,谁也说不清,不能你说我勾引西门大官人就是我勾引大官人了。咱一介小民,没什么顾虑的,闹翻了,我也可以说,西门大官人调戏民女呢!西门大官人如果对我真的有意,干妈又有心牵线,那么,西门大官人就该心诚一点,给奴家下个礼怎样?
西门庆心里着急,没思索就满口答应下来,道: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金莲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喜色,寻思道:谁怕谁呀,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5
西门庆是不是考虑到金莲的难处?在城南租了一条木船,约了吴名,欧阳财,李渔,刘文几个好友,傍晚时分,备了酒菜,徐徐离开城南的河埠头,向郊外出发。船工领会客人的用意,并不使劲,只用一半力气,将木船摇得平平稳稳。
今晚西門庆邀来饮酒的嘉宾里多了潘金莲,吴名他们都有点兴奋。能勾起西门庆涟漪的女人一定不简单!前几天就听西门兄在说,新认识了一位美女,可是,这位美女就是千呼万唤不出来,把弟兄们几个急的!
西门庆与金莲入座。西门庆逐一介绍在座的四位:吴名兄,李渔兄,刘文兄,欧阳财兄。
金莲见几位相公都着绸缎,略有几分胆怯,道:西门大哥,你看,您的朋友都是有钱人、读书人,而我就认得自己的名字,怎么能高攀各位?
西门庆眼尖,早看得清楚,道:别看他们穿得像个人样,肚子里其实没有多少货色,说穿了,也就会填几首词,给歌妓院里的小美眉唱唱。
这还一般哪?你看我就会打打下手,做做家务!金莲道。
西门庆又道:一个人聪不聪明,并不看他书读过多少。乖巧的人,不读书也通情达理;而有的人,读了书也不懂道理。——今晚喝个小酒,看在我的面子上,酒可以喝得尽兴,但不要卖弄斯文。
哟!西门大哥倒先关照起我们来了?自己愣是放着生药铺的生意不好好做,一门心思在那柜台后面诵读诗文呢!这叫做厨师不看菜谱,看上兵法了!
西门庆道:药铺是家父留给我活命的,可总在药铺里买进卖出,久了就腻了。还是读读前朝的诗歌吧。
西门兄说得极是,只管喝酒,不装斯文。好诗文在前朝已经写完了,我等只有惭愧的份,哪还敢卖弄斯文。欧阳财附和道。
中国式聚会,各有各的聚法:谈生意的,谈官场风云的,谈情说爱的,谈穿着打扮的,就看是哪个圈子。
一个小老百姓,明摆着与国际国内的大事毫无关联,但喝酒的时候,还得关心关心,好像自己就是外交官。
金莲心里明白,西门庆今天带她出入的场面,能让她长见识的。西门庆的朋友呢,也一定很友善,都会待她好的。金莲的胆怯心理慢慢地减弱了。
李渔的酒劲上来了,豪情顿生,道:应该跟辽、金干上一仗,看我大宋国国基已经坚实,不打不足以显示我大宋的国威。再不打,怕辽、金国的马匹越来越多了,男人越来越壮了,到时候悔之晚矣。辽、金目前的骑兵加起来还不足10万,而我大宋起码有15万,这个时候不打就要错失机会。
刘文道:国家与民休息也是良策。现在我大宋国皇上英明,人才济济,百姓安居乐业,相信辽、金国不敢轻举妄动。
李渔反驳道:安居乐业?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吧?每年向辽、金孝敬30万两银子,当然太平了。但这种太平是暂时的,不可靠的!银子孝敬了辽、金,我大宋国的流通量就缩减,西门兄,您是知道的,流通量缩减,意味着通货紧缩。通货紧缩比通货膨胀危害更大。
欧阳财道:我觉得国力还是不行,如果现在要行动,不如联辽抗金。
西门庆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还是喝咱们的酒。谈了也是白谈,当今皇上也听不到咱的声音。这个题目也太大了,还是谈谈咱们的生意经吧。
刘文道:要说生意经,我倒要介绍给你们一种最新的结算办法。以前做什么生意都是现金结算,现在西部有老板专门开具银票,做生意不用带现金。以前做笔生意,大的时候要带上几千两银子,可自从出现了银票,只用一张纸,就解决了问题。一张银票可以值100两银子,也可以值10000两银子,甚至更多。
吴名道:一张纸结算?不怕造假吗?咱中国人造假可是行家啊!
刘文道:不会的,不会的,从事银票服务的票局有一套内部人才知道的编码系统,外面人是破译不出来的。据说,那家票行干了5年了,从来没出过差错。真是够信誉的。
真的吗?那以后我也去办银票。
刘文兄生意做得那么大了?靠的是什么?
刘文道:也没什么诀窍,还不是靠县衙里的几笔买卖?今年的水果收成好,县衙门准备往京城送几船。我呢,就是帮着收收货,等货收齐了,租几条大船,溯大运河北上。像这样的生意,一年做他三、四笔就够了,不用整天起早摸黑的。
几个朋友怕冷落了金莲,就特别关注起金莲来,问道,金莲大美女平时做点什么?
金莲见大家的目光朝她投来,一时慌了手脚,思忖,自己哪有什么生意呀,不就是在家打个杂么。除了蒸炊饼还能干啥?做做裁缝,绣双鞋子能上台面?对了,我绣的鞋子还是很好看的!
金莲就道:奴家别的不会,就会绣双鞋子,裁件衣服。绣也绣得不好,就绣个牡丹花、牵牛花、百合花、凌霄花、栀子花、荷花什么的。
哇!会绣花啊!那可是个技术活呀,祖传下来的绝活唉!西门兄,你真有福啊,金莲大嫂一定给你绣了一双最好看的鞋子。大嫂,啥时候也给咱哥儿们几个绣双鞋?您要是给咱绣了,咱就收藏了,留作纪念。
西门庆嗔道,就会贫嘴,来喝酒,喝酒!
6
通过对那次水上聚会的考证,西门后裔对老祖宗的正面形象完全持乐观态度,西门庆决不会是“坏青年”的典型,首先具备齐鲁男人的豪侠风范,还敢于担当。带个女人出来喝点酒算什么,好男人敢作敢当。同时,研究者们也发现中华酒文化源远流长。饮酒不单单就喝个酒,还是信息交流的重要平台,酒桌就是大数据的交换机,外交风云,股市风波,金融风险,官场规则,百姓生活,男欢女爱都会在酒桌上交流。饮酒是中国男人轻松生活的象征,或者是渴望轻松生活的方式之一,特别是在船上饮酒更是让人身心放松,边行船,边喝酒,酒量也会大增。
7
金莲发现自己真的是一只井底青蛙,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知晓,这几年跟着大郎什么世面也没见着,每天跟炊饼打交道,不是肉馅就是豆沙馅,不是豆沙馅就是萝卜丝馅,不是萝卜丝馅就是咸菜馅。每天下来能挣到几个小钱?照这样下去,挣到四十岁也挣不到一个店铺钱的。瞧瞧人家的挣钱法子,那才是生意人的样子。
金莲也懂了,为什么她的钱来得这么慢,而别人却发得那么快。朝廷发行的铜钱就那么几个,如果你挣不到,就被别人挣去了。就是这个道理,道理很简单。
8
西门庆知道自己的强大,特别是今晚又喝了点酒,感觉更强大了。现在西门庆要在展示自己的强大之前,先去撩拨撩拨金莲。
油灯一闪一闪的,有点昏黄,昏黄的灯光让房间更加朦胧,也让金莲更加妩媚。
金莲非要钻进被窝,才肯脱去衣服,西门庆只好顺着她。西门庆懂得一览无余的女人并不能让他动心,羞涩的女人反而让他着迷。
西门庆坐在床沿边,弯下腰,将自己粗壮的手伸进被窝,感觉全集中在一只手上了。此后就是云雨,不再赘述,西门庆从金莲的身上下来,像瘫了似的,但西门庆的嘴里还是说了声,真好。金莲道:看你累的!
西门庆道:年轻时真好啊!有女人真好啊!金莲起初还有点羞涩,可在西门庆面前还是说了真话,道:我也感觉很好。她一边躺着,一边轻抚西门庆的头发、肩膀,道:大官人有家室,干吗还要寻野食?男人真是不安分。
西门庆道:别提了,我家里那只母老虎还像个女人吗?女人么,我觉得还是弱点好,小鸟依人的好。女人就要像个女人。一个男人有外遇,必定是有原因的……哎,金蓮,我在外也就你一个女人唉,别把我当成花花公子好吗!金莲道:你一百个放心。
西门庆道:说的也是,我乃小百姓一个,不用操那个心。人哪就是这么奇怪,就像戴着一幅面具,明明在成年之后,一周也离不开性爱,可嘴里谁也不说性。仿佛一提到性就是不正经。如果没有性爱的话,人类将怎样延续?从这个意义来讲,性爱又是多么了不起的活儿啊!唉!做人其实真的没意思,可是性爱却给人最甜美的记忆。要是将来老了怎么办,老了就告别性爱了,到那时候,生活就没意思了。
金莲道:老了你还可以抱抱我,可以种种花,你还可以回忆回忆我们现在的好时光——要是你我能一起到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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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人的发现。西门后人研究到此,不禁唏嘘,不禁脸红,原来自己的祖先是多么阳刚,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联想到现在雌性激素泛滥,男性性功能只有古人的70%,不育率大幅度上升的今天,不禁感慨。原来自己的祖先老早就在考虑性与社会这个大题目了,思想是多么开放!这种开放的性观念起码要比西方要早300年 。
原来西门祖先对性与社会这门学科有独到的研究,如果深入挖掘,必定有新的发现。是否可以成立西门性文化研究会或者成立李氏性文化研究中心的西门氏分支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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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县城的夜晚渐渐喧闹起来:酒馆里的猜拳声,歌伎馆里的歌吟声,小贩的叫卖声,茶馆里的说书声,戏台上的咿呀声,交织在一起,成为阳谷县城晚间的交响。
趁着夜色,西门庆约了金莲一起夜游。阳谷县城不算大,人与人之间都有三分熟悉,西门庆虽想享受跟金莲一起逛街的浪漫,又惧怕被人辨认出来,因此不能跟金莲肩并肩走在一起,只好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金莲在一家玉器店门口驻了足,想买一只玉镯的愿望已经很久了。她的两个闺蜜都戴着骠国出产的玉镯,金莲没有,跟她们在一起时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在夏天,手臂裸露在了外面,手腕上如果没有一只玉镯,不仅不能享受玉镯清凉的质感,而且觉得手腕是空荡荡的。再说,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镯戴在手腕上,本身就是一种财富的象征,身份的象征,没有玉镯,就像心里缺了一块似的。
金莲太需要一只手镯了。如果是新疆货或者来自骠国的玉镯,需要50两银子。
西门庆劝道:金莲,俺上个月刚给你添置了秋天的新衣裳,您怎么又要买玉镯了?
金莲道:俺俩在一起那么久了,您给我买过像样一点的首饰吗?看一个男人是不是对女人好,就看他舍不舍得买贵重一点的东西给女人。你说你做生意辛苦,那俺问你,你辛苦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俺吗?
西门庆敷衍道:是啊是啊,但最近药材铺的生意一直清淡,钱来得太慢了,再说,家里的开销也不小。你能不能缓缓,等有了钱,一定给你买。
金莲道:真没劲,俺想要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打退堂鼓。一只玉镯才多少银子?人家素贞都有店铺了!
西门庆的耳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店铺”两字了,跟玉镯比起来,“店铺”两字更叫他沉甸甸的。有时候,西门庆也觉得金莲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金莲也会有老的时候,将来,如果有一天跟她分手了,她总得有点依靠吧,否则,就白跟着他西门庆了。金莲确实没有什么技能,没有技能就挣不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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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与金莲的故事可能要出现转折,作为文武双全的西门庆是具有浪漫情怀的公子哥儿,如今,他们的爱情正在接受世俗的考验。想当初,西门庆不满家庭的无味,才出来寻找刺激的,如今,金莲越来越物质化的要求,是否会给西门庆的浪漫故事大打折扣?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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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嘴上不说,但心里对金莲越来越没劲了,每次碰到金莲,唯一的话题就是要这个要那个。如果光要点衣服和首饰也就算了,凭着药材铺的生意,这点要求还是能够满足她的。可金莲不单单要衣服和首饰,还要店铺或者房子。
金莲说她陪伴西门庆也好久了,总得有点收获,如果将来分手了,她金莲也有个依靠,也对得起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大郎,免得大郎在风雪天里还挑着副担子,走东巷串西巷的。
西门庆对金莲开始审美疲劳了,发现金莲的眼睛不再像黑玛瑙那样乌黑、闪亮了。以前,西门庆偶有词作,拿出来念给金莲听听,金莲也会装模作样地赞赏一番,而现在呢,金莲好像听都不听,甚至还会冒出一句“词能当饭吃吗,我们小百姓连生计都成问题,哪有心思去读诗念词?”的话来,把西门庆的热情一下子浇灭了。
而以前他们最热衷的性爱,现在却变成了一次次乏味的重复。金莲在床上的表现完全是应付西门庆。随便你西门庆怎么激动,金莲就是一动不动。而且金莲没有了先前那种主动要求的举动,哪怕间隔半个月,她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求。当西门庆提出要求时,金莲就说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不是头痛就是腰痛,不是腰痛就是心痛。西门庆弄不明白,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毛病!每当这个要求被拒绝之后,西门庆对金莲就更加冷淡了。
西门庆想,金莲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向他要钱,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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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物质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物质条件虽然也可谈情说爱,但有了物质条件,爱情更是锦上添花。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那么看重房子?因为房子是爱情的巢穴。小鸟还有个窝呢。
西门庆跟金莲的爱遇到了麻烦。可能他们都不知道(当然也不可能知道)那句经典——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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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觉察到她跟西门庆之间的距离正在疏远,危险的信号已经产生,金莲是敏感的。
西门庆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这样的猜测,最后还是在夜市上证实了。西门庆身边有了新的女人,这个女人比金莲更年轻,更靓丽,从她的举止来看,八成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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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家的赁屋就在紫石街的一边,街上要是有什么声响,都会传到楼上来。
傍晚时分的紫石街,人声开始稀疏,商贩们大都回家去了,只有个别的小贩还想挣几个小钱,仍然在沿街叫卖:老鼠药——老鼠药——卖老鼠药嘞——无色,无味,比砒霜还毒的老鼠药。老鼠药——老鼠药——卖老鼠药嘞——无色,无味,比砒霜还毒的老鼠药——当心小孩误食,存放高处。紫石街上,小贩子的吆喝声有点凄厉。
……
金莲觉得自己又要掉入深渊了,又要重蹈在清河县宋家的覆轍。
金莲不懂,为什么西门庆会抛弃她。难道自己没做好吗?金莲可是全心全意对待西门庆的啊,有几天自己身体不舒服,西门庆想要,金莲还是答应他了。有一回,金莲的月经刚过去,本来是想歇它一二天的,可西门庆熬不住,一“餐”也不肯少吃,金莲也就答应他了。谁知过后,金莲的下身难受了好几天,塞了多次药才见好转。
如果说,六年前金莲还什么都不懂,任人宰割的话,那么现在的金莲比那年成熟多了。金莲是一棵草,有钱有势的人随便可以来践踏,来吃她,而人家不想吃的时候,又可以将她踢到一边。六年前在宋家的遭遇是这样,今天跟西门庆的结局也是这样。
理智的天平失衡了,沉睡着的“复仇”这条毒蛇苏醒了,之前,它还在安稳的窝里冬眠着,很舒适,要是没有外来侵扰的话,它还会沉睡着,现在它的安乐窝被打破了,它疯狂了,它只想吞噬吞噬!
难道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金莲握着一块看似普通的炊饼,却如同握着烫手的山芋。
几年来,与生药铺西门庆的交往又历历在目了。西门庆是第一个对她好过的人,给她添过新衣,买过首饰,还请她吃过饭,让她认识了那么多有学问的人,让她懂得了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精彩!也是这个西门庆,百般教唆她,让她尝到了性爱的快乐。除了西门庆还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
是不是再努力一下,跟西门庆到底还有没有复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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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没想到今天的炊饼会卖得这么好,都已经到了下午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拨人来,好像是从南方过来游玩的吧,他们一到阳谷县城就叽叽喳喳地要买这个买那个,他们发现大郎的炊饼后,一个人先尝了尝,尝完了,说声好吃,接着,其他一起来游玩的都纷纷掏钱,都要买好几个,把大郎的摊子都围住了,一下子就把大郎的炊饼买空了。
大郎本来想留下一个炊饼自己吃的,但大郎想卖掉一块炊饼也是钱哪,所以,大郎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想吃的最后一块炊饼也卖出去了。
大郎回到家时连声说道:饿死了,饿死了,大嫂做了饭没有?我今天的炊饼卖得真好,全卖掉了,一个也不剩,连我自己还饿着肚子呢。
家里空荡荡的,估计金莲外出了,是不是去访鞋子的花样了?金莲的鞋花绣得真好看-----还好,大嫂还是给我留着一块炊饼呢。大郎看到高高的灶台上放着一个炊饼。
大郎道:大嫂你真好,我饿死了,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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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终于大白,原来投毒案子里有许多误会的。西门研究会打算递交一份报告给武氏后裔,说明原委,并且至于诚挚的道歉(如果有必要,也可以通过媒体道歉),希望冰释前嫌,希望900多年来,西门氏与武氏互不通婚的惯例得以破除。虽然,西门氏的祖宗在这起投毒案中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主观上并不想造成这个恶果,偶然的客观因素么总是难以把握的。
文学港 2017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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