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

　　湖边村（组诗）

　　一度

郭村

在郭村，我想起了多年前

　　遇见的一对驼背老人

　　他们互相揭开彼此的驼背

　　并嘲弄：驼峰上的秋天，时光

　　长久蕴藏。

　　鸟粪涂满了石桥，谁能将一只

　　略微病态的禽鸟

　　带离天空，并持久珍惜

　　那嘶哑的秦腔

　　只有在古塔，我才能和孤峰对峙

　　任何细小的光

　　都能碎裂雨雾中的郭村

西峰桥

其实我早就在西峰桥埋下

　　一具肉身和半年光阴

　　一截枯枝，我想起了病榻之前

　　久跪的孝子

　　为了代父受过，他喝下

　　烈日下的毒

　　桥头的父亲和桥尾的父亲

　　来自同一个村庄

　　而我，早已用工匠的手

　　埋葬了父亲，那不可一世的骄傲

河滩

不必为雨水中的河滩而惊讶

　　鸦雀衔来的雨滴

　　和果腹的树木遗漏的，有着相同的病骨

　　桃树下，聋哑的孩子病入膏肓

　　喉咙蠕动，核桃深嵌其中

　　他费力的咳出十一月的舌头

　　在河滩的背面，我用木剑刻字

　　“木头和风，长眠于此”

　　多么好的木材呀，良禽从此匿迹

在河边散步

作为思辨之河，你陷入的是

　　河流的空洞

　　流水切开并分割白茫茫的雾气

　　六角形的岩石向周围的事物

　　致敬，它的锋刃

　　不一直隐藏在我们心里吗？

　　这多余的戾气。紫云英让一些

　　坚硬的脑袋开始柔软

　　为了证明来过，他掐断了奔腾的喉咙

我不止一次说到河流

塌陷的河流、长在枝桠上的河流

　　清晨的河流。那么多孤独意识中的

　　河流，独自醒着

　　就像水里的铁锈醒着。一条河流

　　究竟能容纳多少铁器

　　容纳多少遗骸，多少孩子的奔腾

云门塔

这只是众塔中不显眼的一个

　　就像河流中普通的一个

　　众多村庄中的一个，父亲中的一个

　　塔是另一个疏离自己的父亲

　　从古塔中，我们骨肉剥离

　　一个个悬空的瓶子，阳光赋予其神秘感

　　我愿：精神之塔永不坍塌

　　在云门塔，每具肉身都在加剧腐朽

　　曾经幼时埋下的枯枝，每年长出新的叶芽

湖边

我和清晨的湖边一起跑步

　　七点钟，孩子钻出

　　各自的房子，蜂鸟和蜂箱

　　在薄雾里是锈状的

　　中年男人蹲下腰，为陌生的

　　老妇人修理三轮车

　　陌生的我，在清晨居然快乐

　　我的家还在沉睡，儿子说：

　　爸爸记得买早点

　　有些树木不经修剪，又显得高了

时光记

每天清晨，我都到桃树下

　　埋下一块表

　　傍晚，就在学校听一次钟声

　　每年春天，墓地里的表

　　会上紧一次发条

　　塔楼的钟声，会长出鸟的羽毛

衰老经

石头上刻满鬼脸，它的体内

　　端坐着另一块石头

　　就像母亲的身体里，孕育着

　　另外一个母亲

　　好静者听见细微的响动

　　列车和一块瓦片破碎

　　的声音，瞒不过畏死者的耳朵

　　石头里住着分娩的产房

　　和其中一个瞎子的黄昏

　　疼痛感类似：坠地之物都在远离天空

　　文学港 2014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