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杰

最初的草帽是爸爸用过的

用手捂在头上不让风吹跑

　　跟在母亲身后

　　踩过弯弯曲曲的田埂

　　最初的草帽是爸爸用过的

　　当我独自来到集市

　　挑一顶草帽

　　就随随便便走进季节的

　　繁忙

　　捏在手里扇风或者扣在头上

　　遮阳

　　从春到秋

　　草帽浸润苦涩的汗水

　　艰辛

　　一点一滴

　　都是生活的沉重

　　冀望

　　头上的草帽慢慢摘下

　　摘下的草帽已干黑

　　发黄

　　干黑发黄的草帽沉默在乡下

　　老屋

　　现在我戴的是金丝草帽

　　远离粗糙泥腥

　　它就那么高雅地挂在粉墙上

缸

挖泥制坯烧坯为缸

　　泥是后山挖不尽的黄泥

　　柴是岭前葱郁的松毛

　　一捆捆松毛烧制

　　一窑窑缸

　　山里人祖传的手艺

　　缸 或高或矮

　　难改千年前的模样

　　大为缸小为钵

　　不大不小是圆甏

　　盛水 撮盐 储饲料

　　或者

　　缓缓钻入清凉凉的浴缸

　　一年四季

　　山里人

　　离不开大大小小的缸

　　远离城市

　　缸 孤独在遥远的山乡

　　与我同样孤独的双亲默然

　　对望

　　下乡过年就是回到缸边

　　用手摸米甏

　　或者

　　清洗苍黑幽深的水缸

深入山村的方式

遥远的山村道路曲折

　　绵长

　　一个弯一个朝代

　　深入山村就是抹把汗

　　迈开双腿走向

　　古代

　　山村很小

　　很小的山村里人少

　　牲畜多

　　深入山村就是学习喂猪

　　唤鸡

　　暮色里伸手

　　招引牛羊下山

　　山村很老

　　很老的山村住很老的

　　农人

　　他们在溪边席地而坐

　　或者栖在古桥上

　　如鸟

　　深入山村就是拍拍木栏

　　蹲成农人的姿势

南山有橘

南山有草，连绵的草

　　在春天的繁茂里摇曳

　　繁茂春天的背面

　　一丛草名叫

　　幽兰

　　她从古老遥远处传来

　　逼人的芬芳

　　南山有鹿 一匹鹿

　　在月下的水边徘徊伫立

　　风吹皱倒影

　　群鹿奔突之后

　　她昂首鸣叫的声音

　　深入

　　夏夜最静谧的地方

　　南山有橘 橘青翠朴实

　　不怕酷暑严寒

　　一年四季 有阳光、空气和水

　　就有欢乐

　　她或紫或红的果子

　　悬挂在秋最高洁的

　　上方

遥远的山村

三月草疯长

　　最偏僻的小河边

　　稳稳端坐我童年的新娘

　　最初的爱情从梳洗开始

　　她山溪的声音稚嫩

　　晾晒在卵石路上的目光

　　绵远晶亮

　　八月稻谷黄

　　最广阔的田野上

　　终日忙碌我驼背的亲娘

　　生活就是些简单的动作

　　她炊烟的长发已经灰白

　　喂猪唤鸡的声音亲切自然

　　沾满草禾花香

　　最绵厚的暮色里

　　牛拉着滞后的村庄缓缓而行

　　隐隐便是我日夜思念的家乡

　　赤脚农人栖在古桥上如鸟

　　他们质朴泥腥的谈话

　　依然生长青青水稻

　　桑

无处躲藏的爱情

我掉转笔头

　　作射击状

　　爱情就呼啸而出

　　远远望去

　　你 在青草地上随风起伏

　　一头小鹿

　　惴惴不安逃出我猎人的

　　目光

　　我端起酒杯

　　爱情便喷薄而下

　　从古至今

　　洋洋洒洒三千年

　　你 一尾忽隐忽现的鱼

　　一个激灵

　　跃出

　　我日夜高筑的诗行

　　我关上房门

　　堵住一屋子的爱情

　　无处躲藏

　　而后一个黑夜一个黑夜想你

　　点燃两道目光

　　你 一只左冲右突的小鸟

　　绕梁三匝

　　终于投入我相思的罗网

一支烛的燃烧过程

烛泪是一种感情

　　烛的感情纯洁自然

　　点点滴滴

　　最先打动

　　童贞

　　烛火是一种姿势

　　烛的姿势古老典雅

　　千年不变

　　距我乡下的爱人

　　最近

　　烛泪滴尽

　　烛火消灭

　　留在老人面前的

　　残烛

　　便是一种命运

随便欠欠身稻已由青转黄

沏上一杯茶

　　雾气

　　弥漫青翠翠的思想

　　随便欠欠身

　　胸中的稻已由青转黄隐隐约约

　　突现父亲乌黑光亮的肩膀

　　捧起茶

　　身后抽出软软的草

　　看不见却能感觉它的

　　疯长

　　清纯稚嫩

　　它固执任性的头

　　伸入黄昏黑洞洞的

　　门窗

　　现在

　　我轻轻抬头

　　窗遮不住天空下的

　　树

　　它高大葱郁

　　耸立村头

　　上面做窠的斑鸠

　　出双入对悠闲繁忙

　　文学港 2011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