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园”的霓虹灯招牌在夜光中梦幻似地闪闪烁烁,扑朔迷离。
薛云一走进这家多功能旋转式舞台歌厅的玻璃门,立刻就有一位穿得挺露且十分性感的小姐主动迎上前来,脸上像鲜花盛开一般说:“先生,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这座偏远小城的经济其实并不发达,可是各种档次的娱乐场所却像雨后春笋,什么酒吧、音乐茶座、KTV包房、夜总会等随处可见,比比皆是。一到晚上,这些地方便热闹非凡,宾客云集。
来者大多是生意人,他们忙了一天过后,剩下的时间就来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轻松一下,有的干脆就在里面谈生意,双方在酒足饭饱之余又获得声色上的满足,然后大批的定单、和约之类的签署就会迎刃而解,于是皆大欢喜。
“玫瑰园”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环境高雅,设施一流,尤其坐台小姐更是千娇百媚,秀色可餐,引得不少男人趋之若鹜,在这儿挥金如土,放浪形骸。小姐们反正只认钱,只要你肯为她们解囊,想干什么都行,把个好端端的歌舞厅弄得就像旧社会的窑子似的。类似情况当然不止发生在“玫瑰园”一家,全市的娱乐场所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这个问题,搞得整个城市纸醉金迷,到处散发着骄奢淫逸的气息。
跟所有因情因欲弄昏了头的男人一样,薛云到“玫瑰园”其实不是唱歌跳舞,而是另有目的。他早就听说这里面好玩得很,无奈自己穷愁潦倒身无长物,这地方哪是他玩的?然而今天的高家庄已经不是从前了,这几年倒腾煤焦,薛云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了一个富翁,别说是玩歌舞厅,就是总统房间也住得起。他需要潇洒,需要享受,以此弥补这么些年的寂寞与空虚,所以他到“玫瑰园”来了。“玫瑰园”这名字多好,多浪漫,多温馨。玫瑰象征什么,薛云当然是知道的。
他听见小姐跟他打招呼,便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怦然心动:好一个靓丽的小妹!
这女孩大约二十岁,披肩发,高挑个,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荡漾着熠熠春波,那张精致的鸭蛋脸仿佛就是一朵娇艳的玫瑰花。“玫瑰园”真是名不虚传,“玫瑰园”的小姐果然漂亮。
薛云下意识地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近包厢。他们刚刚坐下,吧台立马就送来一大堆高级烟酒、糖果以及饮料点心之类的东西。小姐娴熟地打开瓶盖,斟了两杯酒,然后笑吟吟地对薛云说:“先生,我们喝酒吧。”
她的声音甜润温柔,举止优雅颇具风度,没有一般三陪妹那种一上来就假装亲昵嗲声浪气忸怩作态的表演。薛云被她这副气质高贵的样子深深吸引住了。他忍不住开口问:“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话刚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愚蠢,因为这些地方的小姐是从不轻易向人透露她们的真实姓名的,而他却随便打听人家的名字,真是不懂规矩。
果然,小姐莞尔一笑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薛云有点尴尬地讪笑道:“当然。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
舞厅就是这个样子,小姐同客人的关系就像在商店买东西,双方见了面,对于他(她)是谁,打从何处来,又往哪里去,这些都不重要,也没必要关心。他(她)所关心的是如何充分利用对方,心照不宣地实现各自内心的欲望,无论逢场作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几个钟头的时间一过,双方完成了交易就散伙,管他(她)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呢。
小姐说:“没关系。不过你可以叫我‘玫瑰’,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薛云沉吟地重复着:“玫瑰?‘玫瑰园’……‘玫瑰’……不错,名符其实,你就是一枝漂亮的‘玫瑰’。”
“玫瑰”又是嫣然一笑:“先生您可真会夸奖,这不过只是个代号而已嘛。”
薛云由衷地赞叹:“真的,这名字就跟你人一样……很美。”
“是么?谢谢。请问先生怎么称呼呀,可以吗?”
“我姓薛,你就叫我薛云好了。”
薛云不知为什么竟对她说了实话,还怕她不相信,稍停又补充了一句:“这可是我的真名,不骗你。”
“玫瑰”仍然是一副迷人的笑容:“看您说的,先生您就是骗我又有什么关系?好吧,薛先生,认识您很高兴,来,为我们初次相逢干一杯。”
薛云也举起杯子说:“我也很高兴。”
二人轻轻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这时舞厅里响起一支美妙的乐曲,“玫瑰”起身说:“走,薛先生,我们跳舞去?”说罢挽着薛云的胳膊走进舞池中。
音乐好是好,可惜场面太糟糕。只见台上有个正与小姐唱歌的先生,一只手拿着麦克风扯着公鸭嗓在声嘶力竭地干吼,另一只手则紧紧抱住那小姐的身子不放,还不时将他的大嘴巴凑到她的脸颊亲上几口。
台下就更热闹了,那些搂着小姐跳舞的男人多半是醉鬼,他们和小姐面贴着面身粘着身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连步子都迈不稳,可两手却没忘记在对方的大腿和臀部之间捏捏扭扭摸来摸去……场内就像群魔乱舞鬼哭狼嚎,这哪里是歌舞?分明是狎妓!难怪多年前早就有人在报纸上呼吁,要打倒卡拉OK!
薛云和“玫瑰”一边跳舞一边说话。
“你干这个多久了?”
“我刚出道,来‘玫瑰园’还不到一个星期。薛先生经常来这里吗?”
“不,我这也是第一次。”
难怪他这么拘谨。“玫瑰”心想。她觉得这位先生有些与众不同,不像其它男人一见到年轻貌美的小姐,就迫不及待地动手动脚,一点也不讲究情调。虽然他的舞跳得不是很棒,但却厮厮文文,老实安分,自始至终没有一点越轨行为。坐台这几天,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男人。
一曲终了,他俩回到包厢,继续喝酒聊天。“玫瑰”喝了两杯以后,便推说她不能再喝了。薛云也不勉强她。她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替薛云点上,自己也燃起了一根。包间里顿时烟雾缭绕,烟味和酒味混合到一起。
她刚抽了几口,突然间咳嗽起来,呛得脸色都变了。
薛云连忙担心地说:“不舒服就别抽了吧。”
“玫瑰”颇为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她剥了一颗巧克力糖含到嘴里化着,然后两手托着腮帮注视着薛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云也在盯着她看,像在欣赏一幅可爱的画。
她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曼妙,这种曼妙有如圣婴一样在他心灵的天空翩翩飞翔。像她这么至纯至美至慧至灵的女孩,干什么不好,非要当什么坐台小姐,沦为男人们销夜遣怀的软玉温香,还不如去傍大款,也比这个强十倍。
提起傍大款,薛云心里抽搐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白玲。
白玲是他以前的妻子。白玲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他,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
有人说现代人能容忍贫穷的恋爱,却无法忍受贫穷的婚姻。白玲就是这么一个人,薛云和白玲结婚纯粹是一场误会。对于她来说,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还有金钱名利和地位,一旦这些东西得不到满足,感情便无异于盛宴过后的残汤剩饭,慢慢就会掉渣变味。当初,白玲跟薛云谈对象的时候,她对他可真是眷恋缱绻情意绵绵,爱得要死要活,可是到了结婚以后,这一切便随之烟消云散,丧失殆尽。
薛云和白玲是同班同学,他俩不仅同级同班,而且同桌。那时白玲窈窕美丽,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明眸皓齿,嘴角常常挂着甜蜜的微笑。她生性活泼,能歌善舞,学习成绩也不错。而薛云当时也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他不光学习好,人也长得不赖,轮廓分明的面庞,挺拔健壮的身躯,是不少女生眼中的“骑士”。
那时候,薛云狂热地崇拜戴望舒,一天到晚都在念:“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事实上,他用不着到别处去寻找,这姑娘近在咫尺,而且就端坐在他的身旁。她就是白玲。只不过她并没结着什么愁怨,因为她并没有什么忧伤,而是乐观开朗,激情飞扬。
不知从何时起,海峡对岸有个名叫琼瑶的女士创作的爱情小说一部接一部地涌进大陆,风靡全国。这位擅长言情的女作家在书中描绘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令无数天真烂漫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荡气回肠,如醉如痴。不少青年学生把琼瑶的作品奉为经典,竞相效仿,并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白玲在看了《我是一片云后》,自己也变成那朵云了,成天神思恍忽,魂不守舍,上课时精力不集中,常常呆呆傻傻地望着薛云。原来她把心思完全放在了身边这位小帅哥身上。
一天傍晚放学后,白玲大胆出击,主动把薛云约到校园背后的小山坡。山坡上长满了大片大片的红杜鹃,每逢春夏之交,这里到处花团锦簇,灿若云霞。白玲站在杜鹃丛中,被彩霞和鲜花打扮得像天女下凡似的,让薛云看得目瞪口呆。他正在发愣之际,白玲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微闭秀目,仰起她那张被杜鹃染羞了的粉脸。薛云什么都明白了,随即向她张开了自己年轻有力的臂膀。一阵狂乱痴迷的拥吻、抚摸之后,两人一起吟诵着那首著名的《上邪》诗:“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然后歃血为盟,以身相许。
高中毕业那一年,薛云遭受了人生最大的不幸:母亲因病去世,当煤矿工人的父亲也因瓦斯爆炸死在井下,他不得不辍学回家顶替父亲,照顾两个年幼弟妹的生活,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白玲由于过早涉足爱河,书也再难念下去。她勉强读到高中毕业,高考时没预选上,一对很有希望的才子佳人就这样被埋没了。
三年以后,白玲嫁给了薛云。他们婚后有过一段和谐稳定的幸福日子,可是这种惬意的生活没有多久,夫妻关系就出现了恶化。随着国有企业的改革,煤矿在日趋急烈的市场竞争中每况愈下,薛云成了下岗工人。白玲虽在一家工厂上班,可那也是个不死不活的半停产单位,结果也破产了。夫妻俩一失业,家庭生活立即陷入困境。就像大多数因贫因穷而被迫解体的家庭一样,他们后来也走上了这条路。
白玲认识了一个倒卖钢材的老板,此君腰缠万贯,一副坐拥金山而又视若敝屐的富贾派头,对白玲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她瞄准了这个大款,便寻找一切机会推销自己,果然受到这个老板的青睐。老板由于惊羡白玲的美艳,用高薪骋请白玲到他公司任公关小姐。名曰“公关”,实际上是做他的小妾,也就是现在通常所说的“二奶”。于是白玲就向薛云提出离婚。
薛云起初不肯答应。他用几近哀求的目光望着白玲说:“不,我不离,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太无情。”
白玲说:“不是我无情,而是现实无情。其实我也不想离,可又不得不跟你离。你穷得叮当响,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这对我不公平。”
“可是我爱你呀。”
“我又何尝不爱你呢?可爱有什么用,既当不得饭吃,也当不得衣穿啊。”
薛云语塞了,一时竟无言以对。的确,感情这东西如果不具体落实到吃饭穿衣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地久天长天长地久呢?贫贱夫妻百事哀,薛云错把感情当生活,这是十足的幼稚和天真。
白玲终于和薛云分手。一夜之间,他工作没了,老婆也人去楼空,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梦。白玲的离去对他当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可他又转念一想,这也怪不得白玲,要怪只有怪自己无能,连个女人也养不起。唉,离了也好,真的,既然自己一无所有,又何必拖住人家跟在身边受罪?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白玲有权去追求和享受幸福的人生。
离了婚的薛云无家可归,他不知道今后怎么办,下一步应该往哪里去。他痛定思痛,决心改变目前的处境,他不能坐以待毙。
薛云先是到一家私人煤窑上去做苦力,后来又到焦化厂当装卸工,其间酸甜苦辣自不必说,反正是历尽了万苦千辛。他咬着牙在焦化厂熬了三年,省吃俭用攒了五六千元钱后,便开始学做煤焦生意。可是由于本钱太小,零敲碎打成不了气候。没有资金周转,不但没赚到钱,反而连老本也贴了进去,竟又弄得一贫如洗。薛云借贷无门,只好偃旗息鼓,重又去搬运煤焦。但是靠这样何年何月才能完成原始积累?也许是神灵相助吧,就在他山穷水尽,举步维艰的时候,一次意外的相逢使他的命运出现了转机。
一天早晨,薛云进城看病。几年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染上了肺炎,身体越来越吃不消,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刀子剐瘦了一圈似的。中午,薛云提着一大包药从医院里走出来,在经过一家酒店时,一辆的士驶到酒店门口停下,里面钻出一个西装革履,手提着密码箱的老板。薛云发现那人的背影似乎很熟悉,他走近前去,那人正好抬头与他打了个照面。薛云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他多年未曾谋面的朋友。
“陈永宁!”薛云喊着他的名字。
陈永宁怔了一会,很快也认出了他,说声:“薛云,原来是你啊!”
陈永宁和薛云是从小一起玩长大的哥们,十多年前去沿海淘金,如今已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俩人久别重逢,感到特别高兴。他拉着薛云的手走进酒店,邀他一起叙旧,共进午餐。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沿海的一些三资企业把目光投向内地。陈永宁受公司的委派回到家乡搞开发,这里是他进行考察的第一站。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摸底,陈永宁确定了投资项目,他要在这里设立一个分公司,专门经营煤焦业务,正打算招聘这方面的人才。当他得知薛云的一切后,立刻决定拉这个兄弟一把。
大约是在广东呆久了,陈永宁说话也带着一股浓浓的老广味。他先是安慰了薛云一番:什么人生不是一帆风顺啦,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顶天立地干事业啦,值不得为一个女人伤心失望意志消沉啦,女人嘛是衣服而已啦,有钱还可再买新的啦,胜败乃商家常事啦,从哪跌倒再从哪爬起来啦等等等等,然后正式邀请薛云入伙,并且委以重任。
这对薛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绝处逢生。
陈永宁说:“兄弟你放心大胆地干吧,钱不是问题,我相信你是能行的啦。”
如今这世间能有几个像他这样的朋友?这份情薛云当然不能不珍惜。他当即拍着胸脯向陈永宁保证:“只要老兄你看得起我,我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们说干就干,立即着手公司的筹备。公司总部也及时汇来了首批业务经费。有钱就好做事,他们很快办完了有关手续,公司很快就挂牌营业,并且旗开得胜。半年以后,陈永宁又把公司所有业务交给薛云全权代理,自己回到广东去坐镇指挥。有了总部雄厚的经济实力作后盾,薛云凭着他精明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在生意场中披荆斩棘,战无不胜,公司买卖日益兴隆,财源滚滚。陈永宁在广东那边不断叫好,对薛云的才干越发赏识,倍加厚礼。
经过几年摔打,薛云便脱颖而出,办起了自己的企业。薛云雄心勃勃,迅速扩大公司规模,事业可谓如日中天,前程似锦。他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陈永宁,自然继续保持与陈永宁的密切合作,生意越做越顺……
薛云奇迹般地成了富翁,终于出人头地,吐气扬眉。他现在拥有了汽车和洋房,只是身边还缺少一个女人。有人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没有女人的男人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他需要人生不可或缺的情爱,这个愿望随着时光的流逝与日俱增,因为他毕竟才30多岁。这些年他为了生存风风火火来去匆匆,根本无暇顾及这个问题,眼下情况有了好转,他再不考虑已不大可能。说起来薛云这几年做生意也结识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时髦女性,尽管都很年轻漂亮,可她们一个个不是刁钻市侩就是浅薄俗气,且分明都是冲着他口袋里的钱来的,因此他对谁也不动真情。在经历了与白玲的婚变之后,他对女人的态度越来越随便,玩玩可以,但是决不认真,轻易不谈结婚两个字。他只是及时行乐,拿钱出气,这倒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如今这年头大凡有点本事的男人谁不拈花惹草?这是时尚,是趋势,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的男人家里本来就有鱼,可照样在外面偷尝熊掌,何况薛云还是单身贵族呢。可怜的男人呀,既要为金钱忙一世,又要为女人耗一生,你这样活着到底是累不累哟!
薛云和“玫瑰”互相对望着,不知不觉陶醉在一种朦胧缥渺的激情中,脑子里展开了一幅无限广阔无比想象的空间。“玫瑰”似乎从他那双温暖如春的目光里发现了什么,她在心里作好准备,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小姐谁也逃脱不了这一关,谁让她干上了这一行呢。
“玫瑰”轻声说:“薛先生,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今晚属于您了。”
薛云觉得全身一热,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洁白柔软的双臂。他花钱到这种地方来玩,无非是想风流快活一番罢了,怎么可能对如此一个曼妙佳人无动于衷?
他扳过“玫瑰”丰满匀称的身子,刚想一亲芳泽,忽然一只红色的小塑料本从“玫瑰”的身上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薛云一眼瞥见小本本上印有学生证字样,便停止了动作,好奇地伸手捡起来。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贴着玫瑰的玉照,相片一角卡着某某大学的钢印,姓名一栏赫然写着“韩雪”两个字。
薛云不禁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是大学生?”
“玫瑰”,不,应该叫韩雪了。韩雪几乎被他吓了一跳。她低吼了一声:“糟了。”暗暗诅咒自己该死,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她慌乱不堪地接过学生证,害怕得说不出一句话。薛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见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沉默了很长一会儿,韩雪总算恢复了镇静。薛云万分不解地问:“你还在上大学,怎么也来干这个呢?”
韩雪的脸上泛起一种沦落风尘的忧郁,眼里充满了艾怨的神色。她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一言难尽。薛先生,既然您知道了,那我就不妨告诉您,希望您一定要替我保密……”
韩雪说,她出身在工人家庭,两年前考取了大学,可是由于父亲所在的企业负债经营,濒临倒闭,已经有一年发不出工资了,母亲又早就下了岗,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也在读高中。现在的学费高得吓人,她进校时已经欠下了别人许多钱,只借不还,再借就很难了。眼看家中非常困难,韩雪随时都有辍学的可能,可是她不想退学,因为她考上大学实在是很不容易。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帮助自己和妹妹继续读下去,她只好误入歧途,利用假期偷偷跑到这种地方来“打工”……
薛云猛然觉得心里一沉,一阵强烈的感伤和悲悯紧紧地攥攫着他。
“再过两年,我就要毕业了。我并不愿意这样糟蹋自己,可我实在是无路可走,迫不得已才这么做啊……假若这事传到学校,后果不说您也知道……我一定会被开除,那就会前功尽弃,这辈子什么都完了……”
韩雪一边说一边流泪,模样楚楚可怜,十分叫人心疼:“薛先生,请您答应我,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啊,否则我就惨了……”
薛云频频点头,不住地安慰她说:“好好好,我答应你,快别哭了,相信我吧。”
他默默地从身上取出一迭大面值的钞票递到韩雪手上。
韩雪略微诧异了一下:“薛先生,您这是……”
“这是你今晚的服务费,包括小费。”
“可是,您并没……干吗给这么多呀?”
薛云不想说话,怕她对自己产生那种狼对羊关心的误解。
韩雪握住那把钞票,只是从中轻轻抽出两张来,其余的执意不肯收下。她说两百元已经够多的了,照规矩她只能收一半。这又使薛云感到出乎意外,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她不是那种贪婪成性的女孩,她的良知尚未泯灭。
薛云再次审视着韩雪,发出一连串叹息。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她纯真无邪,本质不坏,却因为贫困的干扰而出卖高贵的人格和自尊。可这里是个染缸啊,长此以往,她势必失掉自己原有的本色。他不愿看到一朵鲜花就这样慢慢地枯萎、凋谢……
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她做点什么。
他决定救助她。
薛云说:“你走吧,你应该离开这儿,别再干下去了。你还很年轻,今后还要走几十年的路程,千万不要毁了自己。”
韩雪心中顿生一股暖流,泪水又无法抑止地涌流出来……
将近散场的时候,薛云同韩雪告别了。临走之前,他问明了韩雪所在大学的地址,接着送给她一张自己的名片,然后心情沉重地走出了“玫瑰园”。
韩雪拿着薛云的名片站在门口,目送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嘴里喃喃不断地重复说:“先生……晚安……晚安……先生……”
这时夜色显得异常美丽,天空似缀满星星的轻纱,月亮像个天使冉冉升起,流银似的清辉泻满大地,与五颜六色的街灯汇合成一道迷人的风景。
第二天,韩雪从“玫瑰园”消失了。薛云从此以后也没再到“玫瑰园”这类场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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