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为你好”
我的猫叫刘美香,两岁半。刘美香胆小又暴躁,被装在航空箱里都要撒泼打滚,绝不能忍受被寄养在狭小的宠物店笼子里。时间来到2021年年底,我已经辞职躺了好长时间,失去了春节不回家的正当理由。朋友们都计划回家,而我在搬到新的住处后,还没找到信得过的上门喂猫人。思来想去,把刘美香随机托运回我的东北老家成了当下最好的选择。
被托运回老家集齐了所有令猫不快的要素:机场,人群;作为一件“特殊行李”被装进航空箱,缠上网兜,放到传送带上,再被送进飞机的有氧货舱中;飞机起落的噪声,颠簸;被带到室外,乘车,被从航空箱里掏出来,接受陌生人的打量和抚摸。
其实我从不知道猫咪在想什么。因此,与其说是对猫的挑战,托运这事不如说是对我的挑战我将在刘美香随机托运的两个多小时里完全失去对它的控制。
出发前两周,我通过不断给猫买东西来减轻愧疚感,“我已经为你做了这么多”。我还曾计划去雍和宫拜拜,后来考虑到年后要搬去上海,没空还愿,于是作罢。
02
猫作为某种“外孙女”
飞机爬升会让人有失重感,着陆时又伴随着撞击与颠簸。在随机托运猫咪之前,我从没留心过,哪怕在平稳飞行阶段,机舱内也时刻充满噪声。不知道货舱里的刘美香如何理解这一切,我再次见到
它时,它已经在行李传送带上了。 猫蜷缩在航空箱最深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根据当地从这一天开始的管控政策,来自“重点关注地区”的返乡人员需要在抵达的第一时间进行核酸检测,再被统一送到隔离宾馆等待检测结果。
我带着猫坐上大巴车,来到距我家不到3公里的宾馆。外地返乡的人站在大堂排队办入住,外卖员随着大堂的旋转门进出。我爸也赶了过来,他从旋转门里接过猫,还没和我说上两句话,门就把他带到了外头。
养猫这件事,我瞒了家里一个多月,然后先告诉了我妈,我妈心领神会,“你爸会抓狂的”,后面跟着个捂脸流泪的表情符号。 很难说我爸到底是有点洁癖还是有点别扭,他喜欢狗,散步时遇到小狗总要停下来看一会儿,可他不敢上前去摸,嫌脏,也怕被咬。
我爸平时几乎不网购,单位同事觉得稀奇,但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家里的孩子要回来了。他没告诉同事,这些快递和他无关, 都是买给猫的。
关于我,我的生活,和我的猫,许多事都在他们的经验范围之外。对这位毛茸茸的“外孙女”,他们嘴上说着嫌弃,落到行动上,却表现为一种本能的“隔代亲”。 我爸曾计划给猫做一棵树。小时候我养兔子,他就亲手做了有一室一厅的兔笼。这回,等他琢磨出草图,挑好了木头,我妈 在网上下单的猫爬架已经寄到了家里。看到足有一人高、缠着剑麻,配件齐全的猫爬架,我爸知道,他的树派不上用场了。几天前,我爸闪了腰。他声称这是猫的责任:猫总藏到床下,他每天趴跪着看猫,积劳成疾。话虽如此,猫却缠着我妈,不怎么搭理他。猫咪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我爸每天“猫咪猫咪”地叫着,而每天为它添粮、铲屎的其实是 我妈。
我说,想赢得猫咪的喜欢,我爸还得放下身段,多做点实际的事。我妈说,其实你爸的身段早就放下了,只是腰还放不下来。
03
从“刘美香”到“香瓜”
从北京国贸回到东北小县城,刘美香变成了我妈口中的“香瓜”。她小时候家里也有猫,人有剩菜剩饭就给猫一口,冬天天冷,猫钻进被窝里贴着人取暖,猫和人两不相欠,根本没有“养猫”的概念。
有一天家里只有我妈、我,和猫。我妈说起自己许多个偷偷流泪的时刻,比如当班主任的第一年,她还不会与学生沟通,最后班长带着全班同学与她作对,“彼此都伤痕累累” ;还有后来进入更年期,有时我爸随口说了句话,她就独自难过很久。
“所以,有什么事你不要自己撑着,一定要跟我说。”她这样告诉我。
瞒着家里养猫那段时间,我刚工作,以为自己很忙,不怎么主动和家里说话。“你又换头像啦?”每次换微信头像后,我妈都要借此和我聊上几句。2019年12月底,我跟我妈坦白,其实我的微信头像是我的猫。我妈说: “我 就感觉这猫是在你家里!”
她和猫似乎很顺利地接受了彼此。去年夏天,我回家两周,后来我妈和我一起回到北京,晚上,猫跑到床头,舔我俩的头发。据说它这是把我们当作它的小孩(也可能是小弟)。
我可不敢说驱动猫的到底是“母爱”还是洗发水味。现在我已经离开老家,又从北京搬到上海。就目前来看,猫没有展现出任何离愁别绪。它可以在宽敞的客厅加速跑,在有地暖的地板上打滚,在床上摊开肚皮晒太阳,并且免于托运和搬家的折腾。生活在北京和上海没太大不同,老家的日子也那样过着,上 班遇到了什么事,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但猫每天都很可爱。猫毛飘进了奶奶的饭碗里,猫毛粘在我爸爸的裤子上,我妈妈的大衣上,还从东北到北京到上海,粘在我所有的行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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