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名相裴度有一句话:鸡猪鱼蒜,逢着便吃;生老病死,时至即行。前一句喜悦,有什么吃什么就是口福。后一句平静,该怎么就怎么就是一生。话虽这么说,可味蕾是忠于乡土的。就像吃蒜的裴度是山西人,而恶蒜的李渔是浙江人。
李渔在《闲情偶记》里说,他不吃蒜、葱、韭菜,认为“秽人齿颊及肠胃”,又说,香椿头能芬人齿唇,他也吃得少,然后把自个跟不食周粟饿死的伯夷与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类比。他喜欢这种做派,比如说凉拌萝卜丝让他打嗝,煮萝卜却味美,说萝卜是先小人后君子,虽有微过,但可原谅。
我每读到此处,都想着萝卜无辜,当然,蒜也无辜。
在我老家乡下,蒜是重要的调味品。家家都有小石臼,管它叫辣子窝,很多时候,却是用来捣蒜的,一手护着石臼防着蒜瓣跳出来,一手提着石杵飞快地捣,蒜的香味扑散开来。没见过捣蒜的人,很难体会磕头如捣蒜是怎样的形象。
陕北民歌唱:骑白马,跑沙滩,你没有婆姨呀我没汉,咱俩捆成一嘟噜蒜,呼儿嗨哟,土里生来土里烂。这一嘟噜蒜,着实清新。但大蒜,于恋爱男女,有些不太合适。有一回,我在西安吃羊肉泡馍,端上之前,食客都在忙活着剥蒜,装蒜的篮子就放在桌子上。一个年轻男子手才伸进篮子,一声娇叱:你敢!这男子再也没伸手,吃一口泡馍,看一眼蒜篮子,那个眼羡!
这情景一下让我想起两个人,都是我的老师,数学老师喜欢上我们的语文老师。有一天傍晚,一瓣子大蒜从男老师家窗户给扔了出来,被我们几个孩子一抢而空。那时,我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倒是大人们心照不宣老奸巨猾地嘿嘿笑说,这事怕是成了……
后来,他俩结婚了,放学之后,他们在厨房里忙活,忙啥呢?有个喜欢开玩笑的老师编了顺口溜:啪啪啪,捣大蒜。你烧火,我擀面……很生活的画面。
有人说,北方人爱吃大蒜,上海人爱喝咖啡。其实也有上海人吃蒜的,就像张爱玲。
她这样写道:我在三藩市的时候,住得离唐人街不远,有时候散散步就去买点发酸的老豆腐,嫩豆腐没有。有一天看到店铺外陈列的大把紫红色的苋菜,不禁怦然心动。但是炒苋菜没蒜,不值得一炒。此地的蒜干姜瘪枣,又没蒜味。在上海我跟我母亲住的一个时期,每天到对街我舅舅家去吃饭,带一碗菜去,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
这一段真让人垂涎,不过,大蒜的确是重口味,食蒜客能够处理口气中的蒜味,无疑是礼貌的。
研究发现,大蒜有近百种药用效果,其中杀菌之功夫为植物魁首。
前两天看张爱玲写:“敦鳳停下车子来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打开皮包付钱,暂时把栗子交给米先生拿着。滚烫的纸口袋,在他手里热得恍恍惚惚。”
忽然觉着,栗子适宜做恋爱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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