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元好问。
当年,元好问赴京赶考,路遇一猎户。猎户说,刚射杀了一只大雁,没想到另一只不肯离去,悲鸣着投地而亡。元好问被这种生死至情感动,买下这双大雁,将其合葬,并在石丘上题名:雁丘。他写下《摸鱼儿·雁丘词》,一句问情,成了传世名句。
他生于金蒙混战之际,一生飘零,半世蹉跎。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个四处避难的布衣文人。纵观他的一生,我们不禁思索:人生实苦,我们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余华在《活着》里写道:“人生就是一个过程,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过程都要走完。”也许,生而为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这种意义在于体验和感受,体验人间百态,感受春风秋雨。
金昌宗明昌元年,元好问出生在忻州一个士大夫家族。七个月大的时候,被过继给叔父元格。元格无子,将好问视如己出,学业上悉心教导,生活上周全照拂,给予了元好问安稳幸福的童年。
随着蒙古兵的大举入侵,幸福的日子转瞬即逝,但经历过美好,感受过爱,就值得。从十六岁起,元好问踏上了科考之路。此时,正是宋、金、蒙古混战之际,元好问只能一边四处避乱,一边用功读书。
作家王小波曾说:“生活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我们都在升级打怪中,慢慢长大。
元好问也不例外,他不仅要在战争的阴云下惶惶不安,还要承受科考失利的打击。直到兴定五年,三十二岁的他,才进士及第。而后,派官的日子,遥遥无期。在困顿贫寒中苦撑了五年,终于等来了朝廷的委派——内乡县县令。虽然官职卑微,但元好问还是重振精神,积极上任。
积极向上生长,努力向下扎根,走过少年的彷徨,方知成长的苦与乐,原是岁月馈赠的礼物。
有些事,没有足够的经历,是无法理解的。比如,才名斐然的元好问,为什么去当个小县令,替女真权贵催租?
在乱世中,如果你是个平头百姓,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要被敲门勒索、半夜催租、按户拉夫、中夜索酒……然而,一旦做了官,哪怕是个小小的县令,一家人的生活都会改观。
元好问是个读书人,他不忍催租,还写了篇《宛丘叹》,代民发声。遗憾的是,大金朝廷一贯轻视汉人官员,元好问的前途似乎已成定局。
不过,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弄巧,转机总在不经意间到来。正大八年,礼部尚书赵秉文竟大力举荐元好问来京为官。战乱之际升任要职,焉知是福是祸?元好问顾不得多想,意气风发地朝汴京开进。
可刚到汴京,厄运接踵而至。就在这一年,金兵在凤翔战役中大败,大金已有亡国之势。第二年五月,气候反常,本应草长莺飞的季节,却大寒如冬。京城里物价飞涨,一斗米卖到了20两白银。元好问看见饿疯了的百姓,围攻贵族的宅邸,拆了木头烧火,撕下皮革煮食。
伴随暴动而来的是瘟疫,仅仅50天,汴京百姓就死伤过半,而元好问最疼爱的小女儿阿香,也没有幸免,永远地離开了他。
泣血锥心之痛,亡国破家之悲,让元好问对天长叹:白骨纵横似乱麻,几年桑梓变龙沙。只知河朔生灵尽,破屋疏烟却数家!
金国的大溃之日来临,金哀宗却弃两宫百官,引军东逃,留汴京的臣民自生自灭。
元好问和汴京的百姓,一起等待命运的安排。尚书令崔立率全城投降,成了蒙古国的阶下囚。元好问作为前朝官员,被发配至聊城,一关就是四年。
人生朝露,浮生若寄。四十多年的岁月里,元好问受尽了奔波劳碌的辛苦。山河日月,满目疮痍,天下苍生,苦不堪言。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路是自己选择的,所以不惧,时代是不能左右的,所以无悔。
有句话说得好:生活以痛吻我,我将报之以歌。元好问对生活的回报,是一首首“丧乱诗”。在诗里,他写尽了对人生的思考,对命运的质问,沉重、悲凉、哀悯。
后来,蒙古军官严实对元好问有所青睐,邀他在府中做幕僚。但作为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最有名的文士,投身于蒙古国的武人,听凭蒙古兵的呼喝,处境尴尬,内心煎熬。
满纸韬略,无从实现,十年弄笔,也不过是个亡国的囚徒。
48岁这年,元好问鼓起勇气向上峰严实辞行。而在严实看来,元好问一事无成,毫无用处,于是他慷慨放行,任由元好问回归故里。
乱离之余,鼎革之后,元好问几经周折,回到了家乡忻州。眼前的故乡一片荒凉,闲田满野;当年的乡亲,也各投南北,自谋出路。
四时如逝水,百川皆东波。人生一晃,就到了暮年,元好问决定潇洒一次,遵从本心而活。
忻州城南30里,有一座“读书山”。生父元德明曾在此建了一间书屋,元好问将其重新修葺,终日在此研读史书,吟诗作赋。
元好问前半生是金人,后半生算是大蒙古国的臣民,在历史上少有的乱世中,他为我们留下了一千三百多首诗。
蒙古宪宗七年,67岁的元好问,走完了一生。
纪晓岚在《四库全书》中,这样评价他:“好问才雄学瞻,金元之际,屹然为文章大宗。”
他一生凄苦,在无数个崩溃的瞬间,也曾自言:吾亦厌余生。但元好问还是坚持着活了下来,以“北方文雄”的雅号,长留青史。
席慕蓉曾说:“生命本身有一种意义,我们绝不白来一场。”千载而下,我们与元好问有了深刻的共鸣,那就是: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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