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死心,找到另外一个摊子。我道明来意,他干脆地说:“行!”我问:“能不能马上修?”他說:“可以。”师傅把磨损了后跟的高跟鞋放在小凳子旁边,给我的鞋子涂黏合剂。我坐在他对面,和他聊天。了解到,这浓眉大眼的汉子是四川人,四十三岁,来南方修鞋十多年,日子还可以。黏合剂涂好,他用力压紧。问我:“要不要缝线?”我说:“好是好,但鞋子快报销了,不值得多花钱。”他说:“只要十块。”我又开玩笑:“一只还是一双的价?”他迷惑地看着我:“有按只收钱的吗?”我说有:“二十多年前我在深圳一个擦鞋摊,女师傅开始时说要一块,最后要两块,理由是:刚才说的是擦一只的价。”师傅笑起来,带着职业自豪感:“我不干这下三烂。”
我付钱时,告诉这位四川汉子,我刚才去另外一家,师傅死也不肯接这活。他义正词严说:“生意能这样做吗?客人需要,就尽力做好嘛!”
我穿上加了黏合剂又在边沿缝了一道线的鞋子,满意地离开。在路上想,第一个师傅,虽然为了他的拒绝而带点儿芥蒂,可是,从心底欣赏他的风骨。为了名誉,为了质量,他就是有所不为。从他冷傲的神情捕捉到早已被商品巨潮卷去的清高。我却不能不喜欢第二位,他的善体人意,他的驯服和机灵,就是当今正派生意人成功的诀窍。要问以后我会找哪一位修鞋,从理性上说,要找第一位,即使碰钉子;从惯性上说,我会找第二位。说得严重点,这是人格分裂的表征。然而,谁不是这般,在知与行,在操守和权宜,在理想和现实这一类关系中,私下敬畏,由衷地赞美高尚,同时,怀着鄙夷、不屑、不甘、屈辱等复杂的负面情绪,去逢迎,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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