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U盘里的东西,并不是比特币或者商业机密,而是一些平淡无奇的老新闻,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高考时有人被交警叔叔骑摩托驮去考场了、农民工骑摩托车返乡过年了、过年时有人被鞭炮炸瞎眼睛了……还有就是,武大的樱花又开了。
对于月薪6000元的新闻小编来说,这些旧新闻就像一锅百年老汤,随时可以帮你勾兑一碗正宗卤煮,给新人再合适不过。
据我所知,只要地球还在转,樱花每年都会开。每当长江中下游的霏霏细雨被春光驱散,珞珈山下的樱花含苞待放,身背苛刻KPI的小编们便会把贪婪的目光洒向武大这座可怜的校园。
一番熟练而隐秘的操作以后,无论自动弹窗的输入法每日推荐还是百度或者头条的算法,便都开始不遗余力地将这样一些信息垃圾打包扔向你:“樱花开啦,大家快去看花吧。”“又有人祸害樱花树了,樱花节变成樱花劫啦!”“有人穿和服拍照啦!他还挨揍啦!偌大一个武大容不下一件和服吗?”
而武大也从不会辜负关照它的小编们,使用微信搜索“武大樱花”,你会发现,关于这个话题的10万+文章一页屏幕都装不下。垃圾消息和好奇的游客像滚雪球一样占据了三月下旬的舆论空间,连我七十岁的舅姥爷都下定决心明年一定要去武大看樱花。
更有意思的是,关于樱花的话题还会牵带连锁式的深层发酵,从云里雾里的历史讨论扯到国耻,从国民素质扯到大学包容性。就在这几天,有人还就先前的和服事件展开了一场网络辩论,动不动就洋洋洒洒几千字,反正我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就算传播学之父威尔伯·施拉姆转生,也不可能搞清楚,这么无聊的一个话题,为什么能引起如此巨量的传播。
“如果说武大的樱花是某种关于我青春回忆的美好象征的话,这些垃圾新闻正在让它变得越来越不美好”,毕业于武大文院的诗人赵亮表达了他的忧虑。
这样的情绪并不是突然之间产生的。其实,从武大毕业后的第一年春天,赵亮和他的同学们都转发过关于樱花节的新闻。
“主要是为了向新认识的朋友同事炫耀自己是武大毕业的”,毕竟,没有哪个学校的学生像武大学生一样,可以把那么多的新闻转到自己的朋友圈。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虚荣心变得越来越弱。这时候,每次看到關于武大樱花的话题被人家当地沟油一样反复翻炒,你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城市骄傲被标签化。但在媒体的笔墨下,武大的形象正变得越来越干瘪脆弱。
前几天一个朋友在看到关于武大樱花的新闻后随口说了一句:“武大就只剩下樱花了吗?”我听了以后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武大当然不只剩下樱花,这里有你读不完的书,上不完的课,蛇、狐狸、野猪与梅园小馄饨,教五厕所里的诗,梅操的露天电影,以及一代又一代学子的青葱岁月。固然,这里有漫山的樱花、高格调的建筑物、烟波浩渺的东湖,但这些风景的意义,也仅仅在于被欣赏而已。
如果无聊的媒体继续年复一年地拿可怜的樱花炒冷饭的话,武大人恐怕会开始像成都人讨厌《成都》一样讨厌樱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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