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椿树,一棵楝树。两棵树是同年栽下的。那年二月二,小院里添了男婴,主人栽下两棵树,预备给儿子长大结婚打家具用。儿子读完大学却留在了远方城市结婚生子,两棵树就没派上用场。今年秋天,它们的用处留给了小羊吉吉。
吉吉早上一睁眼,就看见满院子稀疏的落叶,金黄金黄的。每片叶子都纹理清晰,清香扑鼻,诱惑着吉吉不能睡懒觉,要起来吃早餐。吉吉眼里满地黄叶一样诱人,但吃起来味道就不同了。
楝树叶子落满西半个院子,甚至趁吉吉睡着了落进笼子,还贴两片在它身上装饰一下。吉吉钻出笼子,抖两下身子,两片楝树叶便掉进满地落叶中找也找不到了。
吉吉跑到东边的椿树下吃落叶。椿树叶和楝树叶在吉吉眼里嘴里都不大相同。楝树叶口感有丝丝的苦凉,没有椿树叶的暖意。椿树叶厚实,大,每片叶子都可口得多。吉吉吃饱了椿树叶,才慢慢地回到楝树下,拾一两片楝树叶慢慢嚼改改口味,回到笼子里反刍。
吉吉拾树叶很快,很灵巧。它用嘴唇拾。
它的嘴唇很灵活,仿佛有磁石的吸附力,上下翕动,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的叶片便被纳入口中。
吉吉吃树叶仿佛被树叶赶着追着,迷惑着,真是个享受的过程。
秋夜多风,多雨。西北风来了,树叶就卷到东院墙下。东北风一阵,树叶就卷到了西院墙下。它的小嘴在树叶堆里翻动,分拣出的都是椿樹叶。老奶奶在旁边见了很吃惊,就暗暗佩服吉吉的功夫。
没有风扫院子的早上,老奶奶扫。老奶奶一般并不把院子里的树叶扫干净,而是把院子中间的道儿扫出来,像落雪后扫雪一样。只有要下雨了,怕落叶成泥,老奶奶才把落叶扫成堆,点燃了。吉吉围着火堆一圈一圈转,偶尔喷一下鼻。老奶奶就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头,火堆旁的吉吉毛色格外白,眼神格外温柔欢快。每逢这个时刻,老奶奶就把吉吉紧紧抱在怀里。
老奶奶儿子一家都在城里,她被接去住过两年,还是回来了。她看着高楼眼晕,头晕。孙子上幼儿园了,她就回到小院里。老头子去世前闲了就拍拍两棵树,感叹世事变化快。树安然地长。老奶奶还种着一片菜园,那天栽蒜瓣迟了,黄昏落幕,老奶奶扛着锄头回家,路边上捡回来这只小羊羔。小羊羔在道沟里挣扎,叫声微弱,怎么也爬不上来。老奶奶就弯腰用锄钩把它钩上来,抱回家,放进空着的兔笼子里。老奶奶四处打听谁家丢了羊羔,可就是没能给羊羔找到主人。再过两天,老奶奶就不给羊羔找人家了,她舍不得了,谁要找来了,就给人家十块钱买下来。小羊羔在等待中长大了。老奶奶就给它取个名字喊吉吉,她一喊吉吉,吉吉就嗅她的裤脚。其实,吉吉是她孙子的小名。
吉吉落户小院后就没出过院门。它似乎害怕,偶尔从大门缝里对外望望,叫一声,赶忙就缩回来。那时刚过了八月节,树上东一片西一片飘落叶。吉吉就耐心地等着,一片落叶悠悠荡荡从枝头还没飘到地面上就被吉吉逮住了。落叶少,吉吉双唇像吸盘,会及时捡起每一片落叶,一片也不浪费。那晚突然冷了,落了一夜雨,天一亮,吉吉惊讶地发现黄叶铺了一地。它有点不知所措,小心地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品味着,慢慢地也品出了从容。
老奶奶张罗着吉吉过冬的食物,每天早上老奶奶起来扫叶子,晒干了,放进茓子里。一连半个月好晴天,茓子里的树叶就齐腰高了。每加一层落叶,老奶奶就扑下身子压压。吉吉就跟在身后,一趟一趟跑,咩咩地嗔叫。它没过冬的经历,它以为四季都可以在树下拾落叶吃呢。老奶奶估计着吉吉生长的食量和过冬的日子,茓子就一人高了。
天真的冷了,撑不住严寒的侵袭,两棵树最后的几片叶子落了。吉吉眼巴巴地望着空中发呆。
老奶奶也很少外出了,她把吉吉拢在怀里,把树叶抓在一个小篮子里给它吃,喃喃地说,今晚吉吉也要上屋里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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