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心中想的竟然还是适才甜品的滋味,留下的遗言竟然还是对那块甜品的赞美,没有任何告别,更没有不舍与恐惧,他还不算最厉害的美食家吗?所谓的美食家难道不就该是这般模样吗?一心一意地对待眼前的食物,心无旁骛,甚至置生死于度外。
后来大家都说这位禅师真是高,已经达到觉悟的境界了,理由是佛学的修行最讲究一个人是否时刻“正念”。
“正念”指的就是非常专注地活在当下,走路时专心走路,睡觉时专心睡觉,不执着过往发生的快事,也不忧虑未来的烦恼。这种状态自然是快乐的,同时也是无我的,因为它完全切断了我的过去与未来,不把过去发生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也不把将来的我看成是现在这个我的延续。要在平常达到这种状态已经很难,要在死的那一刹那仍然保持就更难。所以很多人都认定这位甜品禅师是真正地涅了。
其实我们天天进食,又何曾试过每一餐每一口都专心地吃呢?吃早餐的时候看报纸,吃午饭的时间变成一场工作会议,吃晚餐的时候用电视汁捞饭;我们有多久没试过好好地一心一意地对待眼前的食物了?如果我们专心地吃,食物的味道会不会变得和平常不一样呢?我们常常为一些吃斋的人感到可惜,为一些饮食上诸多禁忌的人扼腕。可是回头细想,我们平常囫囵吞枣地吃东西,难道这就真的享受了人生,懂得饮食的乐趣了吗?
看来美食家起码可以分成两类,绝大多数都是心思敏捷,想象力丰富,吃一块肉的时候,会回味起从前远方某家菜馆的手段是如何高明,抑或者明天的一顿盛宴。少数像甜品禅师这样的,则全神贯注于眼前所见嘴中所言。对这种人来讲,或许连一口白饭都是人间至味。
日本还有一位以烹调精进料理闻名的禅僧藤井宗哲,他曾经在一趟新干线的火车旅次上遇见一位青年,这个年轻的上班族把公文包放在膝上当小桌,一边喝啤酒一边看杂志,还拿了个便当出来吃。
宗哲和尚注意到,这位青年“是以看杂志为主,顺便吃便当”。他的行为“不过是把‘进食’当作机能性动作;也就是将食物放入口中,机械地咀嚼后,经过喉咙,最后储存在胃袋。宗哲和尚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上班族,发现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杂志,一点也感觉不到便当的存在。这类人的饮食生活,可称之为‘机器人进食’”。
说来惭愧,我也是个进食机器人,常常一个人吃饭,而吃的时候也是丢不开书本杂志,生怕浪费了吃饭的时间。
真是讽刺,这可是个美食膨胀的年代,几乎人人都是美食家,偏偏我们还会觉得吃饭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情。大概心中有个标准,觉得日常三餐又是必要的营生手续,可以随便打发,任意填上其他活动;而美食,则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必须认真对待。
美国佛学导师康菲尔德的葡萄干修行法,他教导学生用10分钟去吃一颗葡萄干,很多人吃完之后竟然觉得太饱了!
我们不可能每一顿饭都这么吃,但至少可以每天花一点时间练习心无旁骛地“正念”饮食。你也不用觉得它是个宗教色彩很浓的仪式,你只需要把它当成认识美食的基本练习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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