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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梦里花会开(13、考察)

时间:2022/5/17 作者: 一月的小李子 热度: 80043
  总公司又要考察干部了,说是三天以后来。

  大多数人都认为考察干部和自己一分钱关系都没有,只有要提升的那几个人,才觉得和自己有关系。不行,这个时候,没关系也得有关系。别人当官,但纱帽之类的行头得要群众来做。别的事,你都可以觉得和自己没关系,考察干部这个事不行,必须和每个群众有关系。

  公司先召开大会,经理着重强调了几点:一是要正确对待职级待遇。保持良好的心态,保持宁静淡泊的心境。不嫉妒他人所得,也不庆幸他人所失,坚决克服攀比心理。二是要有大局意识,不把自己单位的人提拔起来,总公司就要安排别的单位的人。这样下去,我们的人如何安排?这不是愧对自己的部下吗?三是希望大家要出于公心来行使自己的权力。如果发现有搞不正之风的,一律辞退。

  会议一散,各办公室都议论开了。

  张好天说:“每次都是这样,提拔谁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一直等到该我们打勾勾了,这才知道是谁了。”

  “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把戏。”

  “凭什么就是他们?我们把啥活少干了?不就是舌头短,不会溜吗?”

  “看那几个人,有事没事就坐在总经理和经理办公室,有啥话说?有什么工作需要汇报?明明比猴子它爸爸还精,偏要在领导跟前装着没有进化好,什么都请示,什么都汇报!”

  “你算说对了,这样的人,其实没干什么正事,把正在想的,说成正在干的;把正在干的,说成已经干成的;把将来要干的,说成眼下正在干的。一个个老总不检查,不调查,就喜欢这样的人。”

  “你这还不全面,还有呢,什么有规章制度的,按照规章制度办;没有规章制度的,按照经理的指示办;既没有规章制度,也没有经理指示的,请示着经理办。这就是诀窍。”

  “你们都懂啊,为什么不照着去做?一做准灵!”

  “做不出来,要是能做出来,我就不在这发牢骚了。”

  “那不一定,张好天就做出来了,不也在这发牢骚呢吗?”

  “去你的,我哪做出来了?我只是有时候做,有时候不做,没个长性。所以经理也不给我个长性的好处。我们就是提拔了,又能怎么地?不就涨两个工资呗!权力在哪?全在总经理和经理那呀!所以,我觉着我们可怜,路只有一条,升职。就这条路,收费站的门还常关着,让你有钱也送不出去,就别说没钱了。”

  “不管那么多,我这次空表,不行使我的权力总行吧!”

  “不行,这个权力你必须行使,公开不行使不行,悄悄跟贼似的不行使可以。我呀,心里有数了。为什么心里有数了,因为心里的水干了。”

  每次提拔干部,方子驹的心里同样不痛快,总有一种可怜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觉。张好天说得对,盼提拔的人,并不都是有官瘾的人,只是为了生计。现在的情况是,官的诱惑太大了。单位上不关有什么好事,首先是总经理、经理和部门主管。大房子、新房子,这些人住,好车子新车子这些人坐。最高的工资是他们,最好的条件给他们。你说你对我们好一点,多关心一点也行呀,没有,从来就没有。不知什么时候,职工家的困难,都成了私事,需要自己去解决。群众要的并不一定是结果,能问候一声,能出面说句话,就感激一辈子。方子驹到现在还记得这么一件事,他和弟弟,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经意地长成了半大小伙子。那年,方子驹已经十三岁,再也不能和膀大腰圆的弟弟睡在一副床板上了。那时的床板分作单人的和双人的。床也很简单,要么用几根方木条,钉巴起来两个简陋的条凳,放上八块板子,就是双人床。也有用土块垒两个垛子放上木板的。方子驹和弟弟,睡得是单人床。他们两人,常常为了床上的位子吵嘴,甚至打架。头几年,方子驹和弟弟一发生这样的事情,父亲总是在床板之间加些小木块,以拉大床板之间的距离。后来实在不行了,床板的利用率已经到了极限。方子驹和弟弟只能一个人平躺,另一个人只能侧着身子睡觉。半夜时分,靠外睡的方子驹,时不时地就要掉在地上。无论怎么说,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摆在父母亲跟前的一个亟待解决的棘手问题。

  记得有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母亲用乞求的眼光看着父亲说:“写吧!”

  父亲的脸上充满了为难和忧愁。那个时候,要解决一副单人铺板,必须给村党支部打报告。支书批准后,才能按尺寸去做。父亲一辈子不求人,让他去打申请报告,真是难为了他。父亲抽着烟,不停地摩挲着膝盖上由母亲补上去的大方补丁。

  “写吧!”母亲再次催促着父亲。

  父亲叹口气,用内疚的眼光看了看方子驹和弟弟,然后抖抖索索地拿起了弟弟用的铅笔。正在这时,村支书敲门走了进来。父亲刚写下“报告”两个字的那张白纸,还放在吃饭桌上。支书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白纸,问道:“打什么报告呀?”

  父亲窘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亲憋不住了,一五一十地讲了家里的困难。

  支书看看方子驹和弟弟,微笑着说,“这俩小子,长得真快,跟咱地里的韭菜似的。”说着,支书拿起了铅笔,“这事怪我们,这个报告我来写!”我弟弟拥过去看,支书写完报告后,掏出自己的钢笔,又写下这样一行字:“情况完全属实,建议明天下午解决!”

  父亲的喉结不停地蠕动,母亲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第二天晚上,方子驹和弟弟就睡在了双人的床板上,他和弟弟第一次享受上了成人的待遇。

  支书去世多年了,一提起这事,母亲还掉眼泪。方子驹上大学前,每年的清明,父亲和母亲都要领着两个儿子给支书磕头烧纸。

  现在,需要领导帮助解决的问题,只有等自己当了领导才能解决了。工作不就是为了生活吗?只管工作不管生活,别说是领导,就是谁也是不合格的。丈夫、妻子、父亲、母亲、儿女,都是不合格的。

  总公司来搞测评,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尽管经理又做了动员,总公司的干部也讲了民主权利的重要性,但大家还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甚至有人小声但却清晰地讲,多少个单位连主要领导都面向社会开始竞聘,中层领导全面实行竞争上岗,我们这倒好,还在开秘密会议。

  测评表发下来,大家纷纷回办公室。经理喊道:“就在会议室填,就在会议室填!”但大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总公司的人说,可以回办公室,可以回办公室!大家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方子驹把表往桌上一撂,不只该怎么办。这几个人,平常眼睛都长在经理和主管身上了,见着我方子驹连个哼哼都舍不得打。他们干了什么,具体表现我方子驹真还不知道。除了嘴巴会说一点,语言油滑一点,高傲一点,酒气重一点,学习参加的少一点,确实不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做人,要坦诚,待人要真诚,处世要真实。这可是对一个同志的评价,来不得半点的虚假。了解就是了解,不了解就是不了解,了解多少就是多少,坚决做到既不夸张,也不隐瞒。这几个同志,只有总经理和经理最了解他们,那就让了解他们的人去评判他们吧。我们不了解,既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怎么办?弃权!对,弃权,这才是最公平和最实事求是的。

  测评表投出去,结果报上来,有一半的人投了弃权票。找人单独谈话,个个都说这几位德才兼备,尤其是协调能力极强,属于精、明、能的人。个个都说自己投得是赞成票,坚决要求提拔这几名同志。

  总公司考察组把这个情况反馈给总公司管理委员会,最后的结论是,这次提拔考察工作不细致,不全面,工作不到位,尤其是在广泛征求群众意见方面做得很欠缺。等时机成熟后,再上报另行考察。

  黄了,这次考察工作黄了。张好天,还有几个人特别高兴,但方子驹和绝大多数人都心情沉重,甚至眼睛不敢直视,头也有些抬不起来。

  方子驹回到家,精神状态十分不佳。蔡菊花一再追问,方子驹才把单位上的情况告诉了她。 蔡菊花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缺德?太缺德了!人家怎么对不起你们了?你说,有没有对不起你?人家溜沟子,你们也去溜呀!人家也没有耽误你们溜,总经理、经理的沟子都在那支着呢,谁耽误你们溜了?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不就是想过得好一些吗?这不是没办法吗?谁天生就爱好溜人沟子?谁不知道这沟子是臭哄哄的?你们哪,不像个大老爷们!你们有多大本事?你有的,别人也有,你没有的,别人也有。单溜沟子这一条,你就差的到沟子里去了。”

  方子驹被蔡菊花骂得出了一身冷汗。是啊,这些人和自己一起工作了二十几年,也是两鬓斑白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机会,就这么让我们给搞黄了。蔡菊花说得对,人家也没有对不起我们,也够可怜的了。唉,过日子难呀,都是小人物,没办法。

  小人物过日子就是难,小人物过日子就是要凭些个手段,这有什么办法?男人在公司机关上班,是一种无奈。刚进公司机关的年轻人,很像旧时的小媳妇头次进婆家门,处处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那些先参加工作几年十几年的人,都是师傅、大爷,在差点,也是三大爷。如果乖巧机灵,听从使唤,他们出门办事会把你带上,虽然,你只能屁颠屁颠的跟在别人后面干点儿端茶送水,提包打伞的小事,但这已经是一种荣幸。假如你天生木讷,就只有在家里坐“冷宫”,不出十年,就将青春耗尽,没人理睬了。 好不容易,十年媳妇即将熬成婆婆,什么事都提得起放得下,成了单位的骨干,这时候该认真设计你人生的美好蓝图了。突然有一天,说要推荐选拔年青干部,你这才发现自己已年满四十,哪怕你有治国之才,也不符合条件了。你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土埋半截了,没见着泥石流呀!那时候,你还在夹着尾巴做人,别说当经理,就连部门主管也不敢想。但事情已经这样明摆着,你只好仰天长叹一声,将自己交了,做个平庸的顺民。

  这是男人最大的悲哀。

  难道我们这些小人物只有提拔了才能过上好日子吗?为什么人人都想被提拔呢?

  几千年,上上下下几千年,都是如此,为什么?

  没官的想当官,转个户口,让老婆孩子吃个商品粮,住到城里,甩掉锄把子,这都能理解。自己当初拼着命地考大学,父母兄弟舍出命来供自己上大学,不也就是图了这个吗?可是,有些人已经当了很大的官,怎么还想着往上爬呢?这个当官的好处在哪呢?方子驹一想到当官的好处就想睡觉,因为,他做梦都想当官。这不,他就在梦里过了一大把官瘾。

  一个古色古香的城市,完全是青砖碧瓦的房屋。一个大房子,和故宫差不多。门前的台阶上,张好天穿着西装,但却挽着头髻戴着乌纱帽。他提着一面大铜锣,闭着眼睛,时不时地来那么一下。“咣—咣—咣”的响声,散成礼花的样子,冲上天,然后撒下来,声响如雷,却不惊耳。这锣声落到离地50厘米的时候,悬停下来,形成一条金光闪闪的路,看得见,却摸不着。方子驹就踩着这条路,腿也不用迈,如同坐商场里输送带似的电梯,就这么前行。身边的空气,像德孚巧克力广告一样,丝绸般拂着皮肤滑过,哎呀,给人以前所未有的快感。方子驹到了张好天的跟前,还没等方子驹站稳,张好天就问上了“你当官吗?”

  方子驹一愣,“你说什么?我当官吗?”

  张好天说:“是啊,你想当多大的官都行,当皇帝都行!”

  方子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断定这个张好天当了骗子。他走近前去,低头一看胸牌,嚯,这个古今结合的张好天竟然是个州官级的宣事官。我的天哪,州官级的宣事官!

  张好天迫不及待地粘上来,“当吗?快说,你想当多大的?你要当几个?”

  方子驹又一惊,“怎么,这官还能想当几个就当几个?”

  张好天说:“当然,我们这的官有套餐,比方说,你当了省长,可以送你三个县长。你要是能当十个县长,就送你三个省长。”

  方子驹大惊,“你们这怎么这么当官?是不是没人愿意当官呀?”

  张好天羞涩地一低头,然后说:“我们这以前想当官的人太多,因为当官有太大的诱惑,不仅有权有势,而且有名有利。总之,只要当了官,似乎就能拥有一切,即使拥有不了一切,也可以拥有别人朝思暮想而得不到的东西。而且官当得越大,拥有的东西就越多。这样,有才华、有能力、有关系、有后台的人,适合做官和不适合做官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纷纷挤入官场。他们就像夏天的游泳池,成千上万地跳进哪个池子里,用尽浑身解数往上爬。但是,不管怎样解决,官职还是太少,可官欲却无限。就如圣经里说得那样,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也如红楼梦里所说的,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为故乡。多少人为了官迷失了自我,最终搭上了一生,许多还搭上了身家性命。”

  这一点,方子驹感触颇深。许许多多的官员,本身能力很强,也为社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可最终没有逃出那个怪圈。他们一是权钱交易。在市场经济环境中,腐败案件一半以上发生在经济领域,权钱交易成为腐败的主要表现形式。二是权权交易。一种是我用权力帮你办这件事,然后你用权力帮我办那件事,互为方便,互得利益。中央规定,领导干部子女不得在自己管辖之下经商做买卖。那么好,我的子女到你那里经商、做官,你的子女到我这里经商、做官,互相照顾。另一种是买官卖官,即我花钱从上级那里买来一个权,然后利用这个权力,再把一些权力卖出去,从中获得利益。在一些地方,跑官要官、买官卖官成风,甚至不惜身家性命,不顾礼义廉耻,其中不少人上当受骗。如果不首先把公共权力演变为特权,怎么可能拿来为自己的私利做交易? 三是权色交易。这些年来被查处的贪官中,他们包养情妇,并不是纯粹两情相悦的情人关系,而是互相利用的权色交换关系。官员看中的是美色,情妇看中的是权力。所以,一旦权色交易的关系建立起来,官员帮助、庇护情妇经商办企业或给予其他利益,便成为普遍现象。 四是纵权享乐。公共权力属于人民,本该用来为人民谋利益,然而一些领导干部却把公权变成了自己的特权,成为追求享乐、奢侈浪费的工具。有一些人走上领导岗位以后,巧立名目,用公款购买豪华住宅、高标准装修住房和办公室、换乘高级豪华汽车;到国内风景名胜地去旅游,到国外境外观光;经常出入豪华酒楼、宾馆和夜总会之类的高消费娱乐场所,一掷千金,甚至用公款赌博、嫖娼;用公款送礼,礼品礼金越送越重,“花公家钱,结自己缘”。

  想到这些,方子驹急切地问那个穿着西装,挽着发髻的张好天,“你们是咋样解决这个问题的?怎么一下就搞得没有人当官了呢?”

  张好天说:“我不能告诉你,只有你答应当官了以后,我才告诉你。”

  方子驹一点没有犹豫,这当官嘛,有什么难的,只要不晕车就行,“我当个省长,我看我的能力只能当个省长。”

  那个张好天喜形于色,忙说:“太好了,按照我们这的规矩,你当个省长,要送给你三个县长。一个省长三千人,三个县长也是三千人,总共六千人。”

  方子驹一听,莫名其妙,忙问:“什么三千,六千的?这省长只管三千人?”

  那个张好天说:“你不是问我怎么解决人人都想当官这个问题的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在我们这当官,没有任何特权,反而要养活一些人。省长,除了管理全省的事物外,还要自己解决三千人的衣食住行,县长解决一千人的衣食住行,不能使用一丝一毫的公权。按照你先在的官职,你应该解决六千人的衣食住行。这不,都在这呢!”张好天轻叩一下铜锣,哗啦,黑压压一片人拥在了方子驹面前。方子驹一看,这些人的眼神,不分男女老幼,全是饿狼看着瘸腿羊的眼神。把这些人领回去,他们不吃了我,蔡菊花也得炖了我。方子驹吓坏了,一点没有犹豫,撒腿就跑,要是当上了这官,怎生了得?

  方子驹这一跑,那个张好天敲着锣,带着黑压压的人群在后面紧追,嘴里还喊着:“省长,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呀!这的人向来说话算话,就是死了,也要让你埋,这就是公信力!”喊着喊着,这些人的胳膊还能随时加长,眼看着已经抓住方子驹了,方子驹绝望之极,哇哇大哭起来,是那种死不要脸地哭。

  蔡菊花使劲摇着方子驹,方子驹才醒过来,一看,枕头湿了一大片,再一看,床单也湿了一大片。蔡菊花笑得瘫在了地上,“我的妈呀,你梦见什么了?在你年近半百的时候,还尿了一回床。你是不是梦见重新投胎了?”

  方子驹看着窗外的晴天,格外舒服,说:“我这真是重新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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