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驹对这个不屑一顾,他觉得有点掉价,和街上伸手要钱的人只差一个身份,但心理都是一样的。所以,方子驹从不去彩票站。
张好天不管这些,天天一有空闲就琢磨彩票。没有空闲,他也要琢磨个空子研究彩票。
张好天快成算命先生了,拿着个方框框套,盯着彩票表不放眼。一天到晚念叨着什么“和值”什么“铁胆”,掏上两块钱,就想挣人家一千块。有些人更不要脸,掏两块钱,还想挣人家的五百万。打劫呀?连色一块劫呀?最烦就是这样的人,老爷们带肚兜,偏要干个老娘们的事情。缺钱找自己老婆要去呀!
张好天及其同类却不这样想,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呀?就剩下这么一条发财的路了。这也是响应国家号召,做积善行德的好事呀。古人说得好,勿以善小而不为。张好天的理论,把那些同类说得频频点头。
张好天的这一套理论,在多处都可以运用。
打麻将的时候,他会说,我们这些机关干部有什么呀,就剩下这个一个娱乐项目了。打篮球、打乒乓,谁给我们场地呀?就算给了场地,谁给我们体力呀。我们用自己个的房子,用自己个的小钱,操作一下自己个唯一的娱乐项目,这还有错吗?说到动情处,眼睛里还闪烁着泪花花。
单位要求不允许在办公室和会议室抽烟,张好天站在卫生间里说得还是那番话。
我们还剩下啥了?不就剩下吸口烟这么个嗜好了吗?我们也想喝奶子,可也得有人愿意挤给我们喝呀!花自己的钱,抽自己的烟,熏自己的肺,还不行吗?这符合科学发展观吗?躲在卫生间里,几股子难以相融的气味吸进内脏里,造成工伤,责任算是谁的?再者说了,法律也没有规定这算工伤呀,不定你个违反制度,敢于抗上就不错了。
一想到要和抗上联系到一起,张好天就赶紧掐灭了烟头,这是蹲在门板后面的方子驹亲眼看到的,方子驹把张好天的一连串行为,当作笑话给蔡菊花说了。
“现在机关的人,跟疯了的苍蝇一样,嗡嗡叫着往彩票站跑!最可笑的是好天,都快成半仙了,趴在电脑旁一动不动。看着他动了,不是拿个纸框框套过来套过去,就是跟陈景润似的算数学题。那个钻研劲头,比造他儿子还专心。看他那样,每天给人家白送钱,还每天喜气洋洋地等着盼着送钱的那一刻早点到来。每天七点,什么试机号出来的时候,好象他心爱的女人主动朝他脱了裤子,那种哼出声的满足劲,真让人恶心!”
“你为啥不买?”
“买?买啥?这世界上有拿钱去买钱的事吗?你见过卖淫的,就没见过卖钱的,没卖的哪来的买的?”
“不是好事,为啥那么多人去干?”
“厕所人人都得去,可那厕所就不是个好地方!”
“懒得跟你说,我想问你什么呢?哦,对了,你刚才说见过买×的?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行啊,现在一个女人还不够你使的了,还要去练没户口的拖拉机呀!”
“说什么呢?我不就是个比喻嘛!人家给我使,我也能掏得起使用费呀!”
“这倒是。男人那玩意,就是根水磨的舂子,钱就是那水。没有那水呀,那舂子就上下翘不了个来回,只能乖乖地插在一个臼洞里。”
方子驹愣住了,蔡菊花的这个比喻太大胆、太艺术了。
“你还别说,如果那什么彩票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买呢?”
“这个问题还是问题吗?发财心切呗!”
“你不发财心切?装什么洋蒜?你怎么不去买呢?”
“哪能发财吗?”
“那是你的认为,别人发了财还需要告诉你呀?”
“嗳……”这句话倒让方子驹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方子驹不留意彩票,倒开始留意买彩票的人,他先从报纸上看起。
这有一段,是这样报道的,福彩光明路82号彩票站投中500万元大奖一注。获奖者是一位从事蔬菜生意的张女士。张女士在收摊回家路过82号彩票站时,用自己家人的生日组成了一组数字,花两元买了一注35选七,结果喜中大奖。
这还有一个报道,退休干部王先生,连续一个月打71816这组数字,取妻要发要顺之意,喜中50万大奖。
方子驹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还真有中大奖的。难道机关里的人也有中了大奖悄悄不说的?不会是张好天吧?不会,张好天是放屁都要拖个长音的人,他怎么能憋得住呢?现在的好些人,放屁都要站个上风头,我方子驹怎么老是对好些社会现象无动于衷呢?方子驹越想越惭愧,惭愧自己一个大学里的高才生,思考问题的深度、广度、高度以及硬度竟然还不如自己的糟老婆。群众才是诸葛亮呀,这话说得就是经典。
果然,方子驹研究彩票没有几天,张好天就开始请客了。他买了五注单选福彩3D的853号,中了包括加奖在内的6000块钱。六千块呀,好几个月的工资呀。人常说,挣一元钱不是你的,往银行里存一元钱才是你的。张好天直接往银行里存了五千,留出一千请客。好家伙,这么一套一算,就往银行里存了五千,方子驹一年也存不了五千呀!现在才是五月份,离一年的终结还有七个月。这七个月的时间里,张好天还能一套一算好几百天,这还不再中至少好几十次呀!这次张好天买了五注,下次他还不买十注?再下次他还不买五十注?天哪,方子驹哪敢再往下想啊!他使劲捶打着自己的头,好像那头不是自己的,而是偷吃了自己家闺女,或是偷吃了自己家耕牛的虎头。
懊恼啊,一个本科大学生,怎么就还不如自己种土豆出生的糟老婆呢?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个笨蛋,只不过是遇着机会上了个大学?上大学的目的是老天爷可怜自己,给自己一个让笨蛋开窍的机会?难道自己的糟老婆蔡菊花天生就是个智蛋,只不过是没遇着机会上大学?难道她没能上成大学的原因,是老天爷害怕她最终成为一个精蛋?唉,方子驹百思不得其解。
酒席设在双晨大酒店,这可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
方子驹也被张好天请了去,他俩毕竟是大学里的同学,当然应该请上。现在这个社会,依靠的不就是三种人嘛,同学、战友和情人吗?要不,现在的人为什么以买彩票的热情去拉同学,拍战友、找情人呢?
人围堆的地方,总是有好看之处,要不人为什么围,而且还要围成堆呢?这一段时间,方子驹头脑里的问号越来越多。问号多是无知还是有知?五岁前爱问是聪明但无知,五十岁以后呢?
方子驹笑了。
进了叫着“诺亚方舟”的雅间,张好天张口就问:“子驹,你还真来呀!”
方子驹再一看,气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今晚的宴席,只有三个人参加:张好天、张好天的夫人、方子驹。
张好天请他的老婆吃饭,因为张好天的老婆就是张好天的,那么请方子驹呢?方子驹肯定不是他的,哪是为什么?炫耀加羞辱再加上个应付呗!别人问起,张好天可以底气十足地回答:我可是请过客了,不信问方子驹。是啊,方子驹都参加了,其他的人还能不请吗?真是一个石头打了三个鸟,这其中还有一只鹰,这只鹰,爪子上还钩着一条肥肥的兔子呢!这哪是什么“诺亚方舟”?这分明是“泰坦尼克号”嘛!即便是泰坦尼克号,抢不上一块破板子,也要找根救命稻草。
方子驹冷静地坐下,脖子车轴似的转了一个圆,“怎么,其他的人都没有来?好你个好天,其他人不来,你就把我拽上?还把嫂子拽上?这我还好意思坐嘛!”方子驹抬屁股就走。
张好天确实没想到方子驹会来,也确实没想到方子驹会走。真是狗不咬人,并不是它不知道嘴巴的功能,而是它懒得张嘴。你要是逗着让它张嘴它还不张,这狗绝对是个艺术品。
张好天的夫人,外号叫着“花旋风”的张女士呲牙了。
“你不是说今天是专门请我过生日的吗?你不是说只有我俩吗?噢,别人不来,你就把老娘请来了?别不是没有其他的骚娘们和你睡你才和我睡吧?怎么,你把老娘当作宋代官窑产的还带着体温的尿罐子了?嗷——”一声长啸,张好天的脸庞上出现了各五道,总计十道血槽子。
张好天一下变苍老了,因为,这十道血槽子太像十道皱纹了。
这些个血槽子还向世人昭示:这样的伤痕,绝对不能撒谎说是树枝划拉的,也不能撒谎说是晚间上卫生间摔了一跤,被地上仰或是犄角旮旯里的扫帚蹭吧了几下。最合适的方法,是说在动物园违反规定逗老虎玩来着,不经意看了老虎的害羞处,被老虎给了两个大嘴巴子。
最近,单位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方子驹也中了一次彩票,不过是组选的3D,奖金不高,才100元。虽然方子驹已经花了五百元,但这一百元还是给了他很大的信心和勇气。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门道,他还觉得财神爷慈祥的眼神已经注意到他了。二是单位要统购买房,比市场价便宜很多,明显是个挣的机会,现在房子很来钱,房价跟消防水龙头似的净往高处飙。要想挣钱就得具备消防员的本领和机遇——能提得起高压水龙头;能时不时地遇见必须使用高压水龙头的燎原大火。
方子驹把单位要统购房子的消息告诉给了蔡菊花,蔡菊花像洗澡时突然激了凉水,“啊”地一声跳了起来。
“真的?太好了!”蔡菊花眼珠儿一转,又问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我算了一下,比市场价平均便宜近五百块钱呢!”
“有你的份?”
“哪还用说!”
“绝不是好事!”
“为啥?”
“有你就不会是好事!多少年了,你轮到过好事吗?”
方子驹不言语了,可他又不服气,憋了一会气又说道:“我也没轮到什么坏事呀!”
“哪你不是什么事都没轮到?这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怎么说话呢?我一个月不也好歹挣着两千块钱呢吗?”
这一说,把蔡菊花说得没有底气了,“是啊,我也没说你什么,轮不上好事,全是你们单位的领导瞎了眼睛,把个喘气的玩意当作尿尿的玩意了。这才搞的我不敢相信你了。其实,这一辈子的霉运全是我给你带来的。想想看,要不是爹给咱们定下这门亲,你肯定能找个女同学,什么都不用愁了,干着一样的事情,拿着一样的工资,多带劲呀!”
“越说越来劲了,没有你照顾老人,我能有今天?咱们跟两个草原鼠似的,缩手缩脚地从一个山沟沟的地窝子里拱出来,现在就不错了。别人的起点高,咱根本没办法比。人家在楼顶上放风筝,咱在山沟子里扯线线,咋能一样高嘛!告诉你,这回绝对是好事情,全局人人有份,连经理都要了一套150的。你想想,现在的房价,都像是外星人定的,全是天价。咱要上,就是不住,倒手卖掉,也能挣个三两万。三两万谁给你?一分钱都没人给你,撂掉可以,给人不行!”
方子驹这么一说,蔡菊花的脸沉了下来。她说:“这样的好事,真能轮着咱们?”
方子驹急了,“你没长窍呀?怎么就开不开呢?”
蔡菊花说:“你的窍倒是开了,可你哪窍里能放出钱来吗?你能找到给你一分钱的人来吗?这可是十七八万呢!咱家把用过的和没有用过的手纸,全部摞起来有没有那么厚?”
方子驹沉默了,然后灿而一笑,“咳,我把这事倒给忘了!咱们用现在这套房子搞公积金贷款,这不啥都解决了?”
“啥都解决了?到底解决啥了?贷款不就是借钱吗?还带着利息,啥时候能还清?人家是有十万贷五万,有五万贷三万,你有几万?”
方子驹一愣,随即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尽给人找不舒服?”
“我给你找什么不舒服?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你会不知道?现在,咱家银行里总共才有三万来块钱,还是这几年才存上的。儿子现在上高中,转眼就要上大学,没有现金能行吗?咱家穷,偏遇见个学习好的孩子,你说倒霉不倒霉?如果学习不好,总可以早点去打工。毛主席在的时候就是好,当工人,当农民,比当官可光荣多了。可现在……”
“放你的狗臭屁,照过去,你就是个反革命!你还怨开我了,你有能耐生个丫头,生那么个破儿子,还得给他准备房子。我爹没给我备下房子,我也给他备不下房子!”
蔡菊花“扑哧”一声笑了,“我是说毛主席好,咋就成了反革命了?照过去,搞不好我还进公社革委会呢!生不下丫头你怪我?你不是到处吹牛说你的棒槌准着呢,狠着呢,稳着呢,一发就命中个儿子吗?你爹没给你备下房子,那是我没有要呢!你能保证你的儿媳不问你要房子?你就等着上吊去吧!到时候,让人家女子家给买下了房子,你才是光着沟子推磨,丢人一圈呢!”
方子驹像个点着了的煤气罐,“你再说,我捶死你!”
蔡菊花哈哈大笑,“行呢,我跟你结婚十好几年,就是还没有挨过你的捶呢!咱们村的媳妇哪个没有挨过男人的捶?我就没有,不完整呢!”
这回轮着方子驹哈哈哈大笑了,这社会真是个大课堂,连蔡菊花也学会了幽默,学会了说“不完整”这三个字。
“你现在也学会油滑了,我不是为了咱们的糟儿子吗?”方子驹倒上一杯水,说:“咱们连口茶都舍不得喝,其实,我是最喜欢喝茶的,而且还喜欢喝极品茶,可为了儿子,自己家的白开水都喝的少了,还不是为了省点煤气钱吗?养个丫头少奋斗十年,这话一点都不假!”
“就是买房子,也不能落儿子的名字,要是离了婚,咱们的血汗,还不得被儿媳妇占了去。咱们靠不住儿子,可儿子啥时候都可以靠得住我们,这一点,我就能做到!”
“行了,扯些个屁话,你能做到,我就做不到?说好要买,哪就准备钱呗,这才是要命的事情。”
一扯这个事,两个人的心里都变成垃圾箱,沉甸甸的不说,还冒出发酵的馊味。这一买房子,马上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人,谁能不泛酸不沉重?
贷款的事,方子驹跑了一个星期还没有跑下来。手续太多太复杂,光房产评估这一项方子驹就跑了八趟。最可笑得是,找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办公地址,就整整用了两天时间。最可气得是,办事机构不一口气把事说完,跑一趟缺个证明,再跑一趟缺个申请,又跑一趟缺个原件。方子驹觉得自己犹如海滩边上的海龟,被别人翻过来翻过去地晒肚皮玩。最最可气得是,现在的中介公司,稍稍一动,马上就要交钱。给人的感觉是人越穷掏口袋的次数就越多。就在方子驹焦头烂额的时候,办公室贴出了一张通知:凡需要贷款的同志,请务必于本月20号以前到财务室报名,由财务室统一办理,所需费用,由公司补贴。见着这张通知,方子驹一喜、一怒、一悔。喜得是,终于用不着自己没头没脑地瞎碰乱撞。怒得是,早干球啥去了,害得自己白白花了几百块冤枉钱。悔得是,不该脱离组织自行其事呀!
贷款下来了,按照抵押房产的70%贷额,方子驹只贷到了4万块钱。4万再加上银行里的三万存款,总共才7万,还差着至少十万,这十万从哪里来?方子驹的心成了泡菜坛子,除了塞满了老白菜以外,还压上了一大块光溜溜的石头。
方子驹有一种预感,这次又让蔡菊花这个背时的女人说对了,没准这好事还就是和自己不挨边!但是这次方子驹的预感出了差错。办公室又贴出了一张喜讯:仍需要贷款的同志,请务必于本月10日前到财务室报名,上次贷款可作为首付,然后用新房的房产证再次抵押贷款。方子驹一算,这次可贷12万,加上4万,再加上3万,总计19万,哈哈,这回天上奋飞着的鸭子,真被剁成块红烧在高压锅里了。
方子驹一家都处在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之中。儿子连续地问,“我们家真有大房子了?”“我们家真有新房子了?”
“是啊,是啊!你爷爷的房子是旧的,你姥爷的房子也是旧的,你爷爷的爸爸的房子还是旧的,只有你爸爸的房子是新的!”蔡菊花的脸蛋儿通红像是秋后的海棠果。
方子驹的眼睛出声地笑,但表面上却非常冷静。他说:“不是我的房子是新的,而是儿子的房子是新的!”
蔡菊花一愣,随即应和道:“是啊,是啊,这房子可是给我们儿子将来娶媳妇用的!”儿子一撇嘴,“唏,到那时候,还不是旧房子了!”
“扑通”一声,方子驹的心掉到结了冰的泔水桶里。
常言道,祸不单行福不双降,可方子驹这一阵子就是双喜临门。除了房子的事以外,公司还破天荒头一次给全体干部检查身体,还说这要形成制度,成为长效机制。机关里许多人自己都不去检查,而是让自己家里的其他人去检查。方子驹想到蔡菊花,活了半辈子,就跟自然界的活物一样,重来没有去过医院检查什么身体,方子驹也要让蔡菊花享受一下夫人应有的待遇。方子驹把这件事告诉给蔡菊花,蔡菊花马上流下了热泪,不停地嘟囔:“我的命咋这么好?咋这么好?这不是羡慕杀人了吗?”
当晚,蔡菊花用两个小时时间洗了个全面的澡。出澡堂子的时候,那个开澡堂子的小老板,使劲睕了蔡菊花几眼。临了,还悄悄甩了一句:“烫老母猪毛呢!”处在极度兴奋中的蔡菊花没有听见这句话,否则,一顿唾沫星子雨,肯定是要下下来的。
第二天,蔡菊花去市医院检查了血,做了胸透和彩超,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毛病。但是,做了妇科后,医生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在蔡菊花的乳房里发现个肿块,还不小呢!医生当即让蔡菊花叫来了她的家属方子驹。
方子驹吓得头昏沉沉的,当即同意医生的意见:住院治疗。
蔡菊花死活不干,方子驹十分恼火,把蔡菊花拉到楼后,质问她:
“你想干什么?想死也不是这个时候!”
蔡菊花脸色惨白,说:“咱看病就买不了房子!”
方子驹说:“人都死了还买房子有啥用?”
蔡菊花说:“给儿子留下!”
方子驹骂道:“放屁,你死了,我马上就找个二老婆,住你的房,花你的钱,睡你的老公还打你的娃!”
“那不行,这病我就是死了也得看!”
方子驹鬼鬼地一笑。
开完刀,切片也很快就出来了。结果很令人鼓舞,肿瘤是良性的。方子驹告诉蔡菊花,良性的意思就是这个肿瘤有良心,还没有变坏,不要人的命。
“不要命还住在这干啥?”蔡菊花翻身就要出院。
医生严厉地训斥了她。
方子驹又告诉蔡菊花,肿瘤虽然有良心,但毕竟还是干了一些坏事。比如,让你开了刀。现在,就是要养,病是治不好的,完全取决于养。三分病,七分养。这样,蔡菊花便又在医院住了三天。蔡菊花实在住不下去了,威胁说:“再让我住下去,我就自己给自己开一刀!”
方子驹害怕了,蔡菊花是说到做到的人,这种人谁不害怕?方子驹只得去办出院手续。帐单一打出来,方子驹傻了一千只眼。待了半个来月,整整花了三万贰。蔡菊花还真是说对了,这看了病就真的买不起房了。看起来,这世上的好事还真是不能双降,这次的房子,就是为了给蔡菊花看病而来的,病看好了,这房子的使命也就结束了。这也算是一件大好事吧,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保住自己的亲人的命还好呢?
这样一想,方子驹的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就像信徒念了一阵“主啊”或是“阿弥陀佛”一样。现在关键是蔡菊花,她的病是在恢复期,心情抑郁会导致病情恶化。用什么办法能让蔡菊花产生一种花了三万块钱,就跟擦屁股用了三张纸一样或是花了三万块钱比捡了三万块钱还痛快的感觉呢?
方子驹愁啊,但愁又有何用呢?该知道的总是要让人知道,蔡菊花口袋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有用的,一个子都不会闲。父辈们愁得就是吃饱肚子,当我们成为父辈了,愁得却是腰包了。这愁腰包的日子,比愁肚子的日子还难过。一个难过在身体上,一个难过在精神上。而精神上的难过,绝不是吃上半个红薯就能过去的。
方子驹这么想着,嘴巴也把这事告诉给了蔡菊花。蔡菊花半天没有吱声,眼睛像是突然得了白内障。末了,她冒了一句:“咋给儿子说呀!”
方子驹喉结一动,说道:“他要是这会还埋怨你,这房子不买也就对了!”
从医院回来,方子驹一下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头昏沉沉的,两张眼皮抬也抬不起来。他往床上一瘫,旋即扯起了呼。美妙的呼噜声中,一段美妙的生活开始了。
东边的天红彤彤的一片,仔细一看,许多漂亮小姐脚踩着清风,在晾晒一大块,足有好几十平方公里的大红绸子。红绸子的颜色如阳光那样射出去,把半边天浸得红透了。一只硕大的长着一对白翅膀的藏獒,飞呀飞地就落到了方子驹家的老宅子门前。它嗅啊,嗅啊,突然摇头摆尾地狂兴狂奋起来,并用英语喊了几嗓子。立时,那些个踩着清风行走的少女,抖着大红绸子,把方子驹家的老宅给罩住了。就在那块大红绸子飘逸下来还露着一角罅隙的时候,老宅院子里的老枣树落下一片金黄的叶子。那叶子顺着那罅隙飘出来,一直飞到了方子驹的窗前,如美少女的柔掌那样落在了方子驹的脸上。方子驹捧起一看,树叶上有一片字。仔细一看,竟是父亲写的一封信。信上说,家里的老宅子被征用了。因为这老宅子是个文物,3000年前,乔达摩·悉达多,也就是释迦摩尼来中国传经时在这撒过尿,现在被一只神奇的天藏獒嗅出来了。老宅成了圣人的卫生间,自然凡人不能再住。这是人文景观,酒足饭饱后的文化人最爱看。一夜间,以老宅子为核心,成了旅游胜地。政府给另划了一块地,但离村子里唯一的井有10好几里地,吃水很不方便,希望方子驹回去一趟,给村领导说说。方子驹毕竟是在城里工作,这点面子村领导不能不给。
方子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自己的身子就飘飘悠悠地离开了地面。他低头一看,那张树叶不知什么时候大了几倍,自己的双脚就站在这张树叶上。树叶在飞,方子驹自然也在飞。方子驹低头一看,嗨呀,新丰市变成了半个鸡蛋壳大。那些个人流,在鸡蛋壳里不停地转,像从泥洞里爬出来的一条蚯蚓,瞎着眼睛找出路。
一转眼,那片枣树叶就把方子驹送到了老宅的门口。
老父亲坐在门槛上,见着儿子回来,老泪长流。
“咱家的老屋啊,说是哪个菩萨撒过尿,要搞什么旅游呢!旅游个球甚呢,也不怕尿骚味熏瞎了眼睛!我就是不走,谁让我走,我就给谁当儿子,上他家去住,去吃呢!”老父亲到了要命关头,也顾不得脸面了,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话。
方子驹想劝慰劝慰老父亲,可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上过大学,你给爹说说,这狗鼻子就能闻出几千年前的尿骚味?哪煤矿,金矿咋就不让狗去闻呢?狗这么一叫,那些个人就信了,他们是狗操的还是人操的?人话听不进去,狗叫倒听得真真的,这到底是谁怪呢?”老父亲捶胸顿足。
方子驹被老父亲的情绪感染了,张嘴就想冲那些个听狗话的人质问两句,可嘴刚开了一个线形的口子,方子驹看见自己的心脏部位冒出一朵朵红色的祥云,那些个祥云汇聚,很快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形象,这个形象不用辨认,一看就是佛主。佛主端坐如山,面部的表情摄人心魄。方子驹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鼓,:“我送你一个吉祥数——5678266。”话落云散,一切归于平静。方子驹看看周围的人,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还是一如既往地在那指点江山。
方子驹一惊,莫非刚才出现的是幻觉?不对,一切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组吉祥数字,不是随口就能说的出来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一切都是真的。佛主确实在这撒过尿,狗的嗅觉是真的,狗的叫声是真的,而自己真的与佛有缘。
方子驹正这么思维敏捷地想着,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和传说中的飞碟一模一样。一束光亮照下来,方子驹和他的老父亲身不由己地飘起来进到了那个飞碟之中。方子驹还没有看清飞碟里是什么样子,一束光亮又把他和老父亲送到了地面上。方子驹抬眼一看,这不是新丰市吗?这不是单位门前吗?哪不是体彩站吗?方子驹一下想到了佛主送给他的那组吉祥数字。方子驹二话没说,掏出口袋里仅有的20元钱,按照5678266这个数字买了10注。彩票刺刺拉拉刚从机器里出来,工作人员就疯狂地喊道:“恭喜你中了10注共计5千万大奖!”
不对呀,这彩票是先买了然后摇奖呀,怎么变成现买现兑了?
工作人员看出了方子驹的疑惑,告诉他说,这个数字的七彩大奖是特设的。这个特设有这么三个特点,一是先定下5678266这组数字;二是这组数字只能出现一次,也就是说谁在第一时间买上了这组数字,就立即中奖,后面的人再买就没有用了;三是这次中奖不用缴一分钱的个人所得税;四是可以实物相抵奖金。
天哪,这么好的事情,竟然让我方子驹撞上了,这真是菩萨显灵呀!看起来,这黄泥巴的命运,根本不取决于它的颜色,关键是看它掉在了什么位置。倒霉的黄泥巴,当然要掉在裤裆里;幸运的黄泥巴,当然是要掉在金砖堆里。同样一类纸,一张被制造成了人民币,一张被制造成了卫生纸,其命运能一样吗?
方子驹立即开始实物相抵奖金了。他在市中心要了一座带两亩地院落的两层共计一千平米的豪宅;还要了一辆25米长的宝马轿车;还买了一架直升机。本来方子驹还想买一专列,可彩票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方子驹,他的5千万奖金已经花得一分钱不剩了。这么快?这5千万还没看见什么样子就没影子了,这不和逃了婚的新娘子一样吗?光剩个红盖头在那抢人的眼睛。
方子驹很后悔,可现在这情形容不得他后悔呀!方子驹是谁呀?是新丰市的首富呀,是菩萨眷顾过的人呀,是拥有豪宅、豪车、专列、飞机的人呀!我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是为我方子驹一个人服务的!我方子驹死了,拿这些东西殉葬!方子驹手一挥,对工作人员说:“都给我拿家去!”可工作人员说,除了豪宅外,其他的东西都动不了。豪车,加一次油需要一万块钱,这油还没加呢!这直升机加一次油需要十万块钱,还得修停机坪呀!其他的都不说,光给这些个东西办能住能跑的手续也得好几百万。方子驹惊呆了,这一分钱没见着,反而还要倒贴好几百万。别说自己拿不出这好几百万,就是现在能拿得出,哪以后呢?方子驹决定退货,那些个人一下翻了脸,说绝对不能退货!
方子驹急了,大声嚷嚷道:“凭什么不能退货?你那些东西我连见都没见着,我也没有付款,凭什么就不能退货了?从法律的角度说,我这根本就不算退货,在商场试衣服就必须要买吗?在商场看电器就必须要买吗?更何况,我还根本就没有看见你们的货色呢!如果不能退货,行,我现在就要住进我买的别墅!在哪?我买的货在哪?飞机呢?25米长的汽车呢?赶快给我拿来,钱已经付了,可东西却见不着,我给你们十分钟,好,给你们三十分钟时间,把这些东西给我拿来!拿不来,我就打110,告你们诈骗!我现在倒记时……”
好痛快,那些个人被方子驹的气势吓住了,同意不购买直升机,因为这东西,他们也定不上货。但是,豪宅和豪车必须购买。这两样东西确实可以定上货,方子驹也确实不确实地需要这两样东西。于是,协议达成了。最后,方子驹还拿了一张三千万元的现金支票。方子驹乐了,嘴巴怎么合都合不上。他想装一下矜持,努力不过分表现出财迷鬼的样子,但他的嘴巴就是合不上,给人一看就是个暴富的土财主。
方子驹太想把这个比天还大的好事情告诉给蔡菊花了,他往家走,可他的眼睛也不听使唤了,一个劲地往街上漂亮女人的脸上粘,粘得人家直往背角旮旯处躲。有一位长得极像章子怡的女同志,吓得奔上了快车道,差一点被一辆奥迪车碾上。
方子驹也觉得自己的眼神太丢人,可就是管不住,好像这眼神天生下来就是看女人的,简直就是磁和铁的关系。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一片树叶落了下来。方子驹一看,这不是驮他回家的那片枣树叶吗?方子驹刚想上前问个好,仔细一看,这枣树叶上站满了人,全是他老家村上的人。
方子驹赶紧捂上自己的口袋。
这一大群人同一个声音喊道:“把钱拿出来,这钱不属于你一个人,那是咱村的文物古迹换来的!”说着,一群人像被捣了窝的马蜂,疯叫着扑上来。方子驹吓破了胆,他撒腿就跑,“扑通”一声,方子驹从床上掉了下来。
方子驹张开眼,这才缓过神来。
“哎呀,是个梦,短了些,但还挺实惠。喔哟,幸亏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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