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情感小站 男生女生 毕业情结 爱情方舟 人物言论 教师文艺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好梦流年(第六部 友谊与爱情 二 史家村的画意诗情)

时间:2022/4/24 作者: 山河女儿 热度: 114083
  二、史家村的画意诗情

  在人们热切地念叨下,双抢拉开了它的序幕。这是一部布景绚丽、曲调雄浑激越的多幕剧。黄澄澄的谷穗儿成片成片地铺展在大地上,那样令人兴奋和快乐!打谷机轰隆隆的声音发自大地,却响彻云霄,令人热血沸腾!这是生活中最壮丽最大气磅礴的篇章!

  这一日,史微家也请了四个帮手打禾。史微早晨参加收割,饭后就留在家里晒谷。她的稻谷还是晒在芝姑禾场上。收割期间,所有禾场都晒着稻谷。史微在禾场如一个登台的演员,在美丽的黄色地毯上不停地舞动着,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那一粒粒滋养生命的饱满稻子。

  与史微同台的还有鸡和猪。收割开始,它们一个个都像被上帝注射了兴奋剂,任你怎样驱赶,就是不肯下场。鸡此时已经不稀罕谷粒儿,它们对这些平时只是定时定量供应,现在却任意堆在禾场上的东西失去了啄食的欲望;它们逗留在这儿,是在寻觅一只只没来得及逃命就被冲入谷堆的小昆虫。这才是真正的美味佳肴。因此,鸡疯狂地舞动着灵巧的爪子,把平时争抢的食物,如扬弃尘土一般,扒拉得漫天飞舞。而以懒惰出名的猪,也像是受到了神的启示,变得特别勤快。猪尝到了新谷饱含甜汁的清香滋味,就像小孩偷吃到了糖果,不管你怎样明令禁止、驱逐,但等你打个睒眼,它又在那儿大模大样地啃食。史微除了翻晒稻谷,扫除禾草,还不得不整天与它们打交道。

  炽热的太阳终于慢慢地收敛了它的激情。下午六、七点钟,夕阳把禾场上原本黄灿灿的稻谷,又镀上了一层金煌煌的色泽。这时,见缝插针回家做饭的史微,又返回晒谷场把稻谷聚拢,堆成山丘,再回家忙活家务。

  晚上,当明净的月光柔和地洒向大地,史微又来到芝姑禾场,照看要在露天里过夜的几堆谷。芝姑和她孙子一家在禾场吃晚饭。他们今天也在打禾,所以吃饭的人也很多。就像苏东坡说的,此时“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那些影子是禾场外围高大的椿树投下的。史微坐在椿树下的石头上休息,偶尔与他们搭拉上一句。看着他们在这清朗的月夜里露天餐饮,想起孟浩然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觉得此时更加富有诗意,因为那一堆堆稻谷给这画面增添了不少意趣。他们撤去餐桌后,偌大的禾场就剩疏散垒起的谷堆。收谷时,夕阳的余辉照耀在谷堆上,让史微联想到金字塔。是的,这些谷堆儿沐浴在夕阳下,沐浴月光里,真如耸立的金字塔!一时间,史微心里、眼里,就只剩一副动人心魄的画了。

  史文远陪着帮忙收割的人吃完饭,来到芝姑禾场,说水缸里没有水用了,叫史微去洞里挑水。史微赶紧收回思绪,应声而去。

  史家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这些白天在水田里轰轰烈烈激战、风风火火穿梭的人们,现在正心满意足地坐在自己屋檐下、场院里休息、闲谈。史微穿过欢声笑语的村庄,一路与人招呼着来到河边。

  皓月当空。河流、沙滩、原野、山冈以及身后隐隐约约的村庄,一下子使孤鸿一般的史微惊疑:这是一个怎样静谧而安详的世界呀!河滩上流水闪着粼粼波光,仿佛一河碎银在流淌,又如嫦娥走动时拖曳着素裙;河流下游是深沉的,仿佛泼墨的中国画,又如一位睿智老人的青色外套。她听到河水淙淙;看见大地变成了一位年轻的母亲,换上薄如蝉翼的衣裳,敞开怀抱迎接她;感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缓缓地温柔地拥抱她。“美!真美!真奇妙!真像是来到了神仙居住的世界!我没少注意夜景,以前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她很激动,这激动竟也是那样地温顺,仿佛纯真的女孩依偎在母亲身旁。家乡使她觉得非常安全,她在此心驰神往、心旷神怡、心领神会地停留了好一阵子,这才踏着石阶,走向河边洞口。因为热爱,史微后来有《浣溪沙》曰:

  万户千村喜稻收,锦江炎暑夜温柔,淙淙水似碎银流。
  一袭轻纱疑有处,十分明月照河洲,萦身欲把若烟浮。

  又有《沁园春 我的故乡》曰:

  梵净之泉,奔入辰阳,大名锦江。带夜郎国里,一分自大;五溪蛮野,十样疏狂。潋潋姿生,淙淙乐响,两岸田畴稻菽香。晨昏路,有骑牛童子,挑水姑娘。

  徜徉我这家乡,听故事随风过女墙。盖东邻阿母,软言七夕;西邻老父,严说三纲。此地虽偏,书通二酉,蒙学还宜语栋梁。登高望,喜炊烟袅袅,村舍堂堂。

  洞门口有团人影,是一位老人在用清凉的泉水制作凉粉。凉粉透明如琼脂,特别嫩滑,是人人喜爱的解暑食品。老人还在为它的质变努力揉搓。史微知道,他把凉粉挑进村,一会儿就能卖完。打起一担水,和老人招呼过后,凭着年轻的朝气,她轻巧地爬上了这远近闻名的七十二级台阶,一鼓作气,两脚生风,踏月而归。

  这样忙碌三天,每天都是子夜才休息。到第四天凌晨,史微上吐下泻,两个钟头跑了四趟厕所,但她不吱声儿。等史文远察觉她确实病了之后,她挨了一顿训斥,接着被呵斥去买药,接着被留在家里休息。

  史文远去插秧了。史微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其中她梦见自己不去读书了,把那些宝贝似的参考书背到松溪中学去卖,一本也没有卖掉。回家路上,听路人说,舒逸云背着画架四处游览画画去了。想起他写的“毕生若想事成,分秒必争”,不禁感触良久,又背起书包回学校去读书。醒来,史微疑心自己真如父亲所说,没有志气没有毅力,是个无用的东西。

  第二天史微好转了许多。这病来势迅速,用药之后去得也快。史文远让她继续休息,她就在家所见所闻,写成一组散文诗:《夏雨》、《田埂旁的大树》、《夏夜》。

  忙完双抢,史文远也病了。这时生病的人很多,都是被激烈而持续的双抢打倒的。史文远曾死里逃生,他那场大病使他挺拔的身体徒有其表。史微见别人好转快,担心父亲旧病复发。双抢过去,瘦了一圈的人们有了喘气的机会。不过没人习惯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总要去田间地头找些活计。史文远虽然病了,这天还是决定父女一起上坡翻黄豆地。

  忙碌和疾病拉近了史文远父女间的距离。也许丰收后的轻松和喜悦也一直在人们心中持续,这日史文远心情极好,父女俩一路漫无边际地争论一些时兴话题。说到少年犯罪,史文远认为主要责任在少年自己;为了使论点站得住脚,他又开始翻老黄历:“我小时候多顽皮啊,你奶奶娇惯满儿,我那时是出了名的顽皮头,哪一个敢说我?哪一个教训得住我?还不是我自己长到十四、五岁懂事后才改变的?”史微认为主要责任在于家长的教育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少年见识肤浅,没有经验,再加上好奇、轻信,容易受不良习惯影响。如果父母多关心,教育及时、得当,就能避免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少年要自己懂事,要自己能谋会断。哪一件事是该做的,哪一件事是不该做的,自己心里要有分寸。”父女俩在山路上高谈阔论,不亦乐乎。

  到了地里,把不要用的工具放在地边枝繁叶茂的桐油树下,谈兴正浓的史文远站在树阴下,抬头看看天,又极目望一望四周,然后才拿起锄头翻地。快要立秋了,天高云淡,远处锦鸡岭松林苍翠;近处田间地里黄的黄,绿的绿,红的红;再加上开阔山野起伏不大的沟沟壑壑,都使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史文远一边挖地一边道:“说你文章写得好,你把这里的风景描绘给我听听。”史微喜欢下结论说感慨,忽略了描述。史文远看她兴致勃勃,所说都是空话,心生一计,抢着说:“还是让我来说一段我见到的风景吧。我到过一个地方,那地方才好看呢,犹如仙境一般。啊,这个地方比画还美,我亲眼看过。”说着哧哧地笑了。史微以为父亲在讲开头,说的是找副业去过的高山峻岭,就聚精会神地等下文。可看到父亲那么乐不可支,又久久不见下文,才悟出父亲是在嘲弄自己写文章空话连篇,不禁也跟着笑了。有感史文远的高情,多年后史微用《八声甘州 我的父亲》咏之:

  念文房雅事欲何为?烟蓑雨山耕。盖桃花开处,李花村落,追梦人生。料理田间地界,换耨赋诗成。每到黄昏后,一笛中庭。 如此更相为命,纵耳提庭训,似酒甘馨。后作为人母,便认作家声。说薪传、遍於九野,似外公、农隙见高情。清谈际,野塘山道,耒耜随形。

  史文远一病就是十多天。史微去学校补课一星期,回来发现父亲还是有气无力。晚饭后,房子当头点起一股驱蚊浓烟,大家就在屋檐下纳凉了。史微惦记父亲的病,忍不住说:“爸爸,您明天不要再去胡医生那儿吃药打针了,和我一起去辰阳看一看吧。”“你不要为爸爸操心。爸爸清楚自己的病,就是有点发烧,不想吃饭,没有力气。我问过胡医生,他说不要紧,过几天会好。胡医生也是正规学校毕业出来的,在公社医院当了十多年的医生,你还怕他治不好爸爸的这一点小毛病啊?”“那您怎么这么久还不好?”“你好得那么快,他哪儿来钱赚呢?他是不愿意一下子就把人给治好。”“为什么?”史微听父亲这么说,不禁惊讶极了。“现在实行承包制,哪一个医生不想从病人那儿多弄几个钱?我们生病吃的那些药,至少有一半是假的、过期的。”“您怎么知道?您可别乱说,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背地里败坏他名声。”“你看你微儿嘚,读书都读痴了。村里哪个人不晓得胡医生卖假药?还‘背地里败坏他名声’呢。他名声早就有了,他现在是要钱。”蒋姐把话接了过去。“那大家为什么还去他那儿看病?不是自找吗?”“为了多有收入,现在哪一个医院不用假药?你以为公家医院好啊?公家医院坑人还利害些呢!何况像我们这样的穷老百姓,谁家就为治病准备着钱呢?找几个油盐钱都难!胡医生那儿,可以赊帐噢。”蒋姐语气平淡,这叫史微分辩不出话的真伪。

  胡医生是邻村人,在松溪公社有很高的职业声誉。政府提倡正式医生下基层那阵子,他原本要留在公社医院,却自告奋勇来到史家村行医就诊。因为医术比赤脚医生高超许多,开始两年确实为附近人们带来了方便和福音。可是,随着自负盈亏的承包制深入执行,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凡是小病小灾,去他那儿没有十日半月,那病就像妖怪附身,总不见脱体;怪的是你也没有病情加重;等你真着急了,问他,他再给你换几种药吃,你也就好了。发现这个秘密之初,大家碍于面子;久之,嘴巴说油了,也就当着他的面半真半假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胡医生倒也痛快:“我最初怎么就知道那是假药了?还不是用过之后才知道。现在哪一个地方的医生不一样?我也要饭吃啊!”胡医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尽管史家村不是每一个人都听到这样的坦白,他们还是默认了这件事情。

  史微不能理解,她力图说服蒋姐,好像说服蒋姐不要认命就是说服大家不要认命一样。长和哥听见这边声音大,洗完澡也过来了:“你们在争什么啊?这么热闹。”史文远以为女儿傻气,只是冲史长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蒋姐不急不缓还是那么淡然:“你啊,看不惯的事情多着呢。还是加油读书考大学吧,农村就是这个样子。”“你娃儿家晓得什么?这些事情哪一个来替你管?”史长和显然是听清了他们刚才的谈话,继续道:“你告到哪儿去?谁理睬你?按我说啊,还真是不要做农民好。从古至今,朝代换来换去,政策变来变去,到最后,农民的命运还不是一个样?你看现在,饭是有吃的了,钱呢,还是没有用的。现在为了钱,社会上坑蒙拐骗哪一样没有?谁去管了?云潭场上,贼越来越多,你听到说有人去抓了吗?你抓得到吗?老人说山高皇帝远,邓小平本事再大,他还能来管这些事情不成?”“‘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这话可是邓小平自己说的。现在啊,只要你能够弄到钱,就算你是有本事。”蒋姐儿子也插话了。“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同以前相比,日子还是好多了咧。这靠的是谁?还不是他邓小平?要是我们还在毛老手上,还不早都饿死了。”史文远又插了一句。“是啊,饭是吃饱了,但要是跟吃国家粮的人比,他们在天堂享福,我们还是在阎罗王的油锅里熬噢!要过好日子,就要加油往高处走。如果你在大地方工作,你还会碰上这些事情吗?你生病有病假,吃药打针有报销,哪会像我们做农民的,什么都靠这双手?什么都靠一块地?还要交纳那么多的税,让城市人过得舒服?”“是呢,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说,在城市里做一只狗都比在农村做人强呢。”大人越说越远,越说越带劲;史微早就只有听的份儿了。她不再关心他们的话题,思路回到了父亲的病上。

  第二天,史文远去打针,史微说她也去。史文远不要她陪,史微就说:“缸子里没有多少水了,我去挑担水,顺便去看看。”女儿执意跟着去,史文远心里舒坦,也不再反对。来到老柳树底下,史微放下水桶,跟着父亲进了诊所:“胡医生,我爸爸的病怎么还不好啊?从上个月月底开始,到现在都十多天了。”胡医生先冲史文远笑着说:“你这个女儿养得好!有孝心。还知道关心你。”接着和蔼地回答史微:“病那么容易好啊?那还要什么医生?”“可我爸爸就是有一点发烧!那到底要不要紧?吃那些药,打那些针,到底起不起作用?”史文远想到昨晚的谈话,怕女儿再失分寸,开始责备她了。“不起作用你爸爸还能这样东走西走啊?你急是没有用的。老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你爸爸原本体质就差?”“你知道我爸爸体质差,你就该给他用真药、好药!”“你这个苕娃儿嘚,我还不希望你爸爸好啊?我体恤你父女俩都还来不及呢。”此时史文远已经呵斥史微了。史微自己也觉得:她犹如一个愤怒的拳击手,一拳出击,不管怎样用力,都像打在了一堆棉花上,不仅碰不到对手,反而被一股莫名的火烧灼得更痛。
赞(2)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