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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续诗

时间:2022/4/13 作者: 琥符 热度: 72051
  《红楼梦》有两个人物笔墨最少,但谜团最多,一个是秦可卿,一个是妙玉。这两个人物与宝玉又有扯不清的关系,宝玉在一个人床上睡午觉,做梦在太虚幻境中还梦见警幻仙姑的妹妹秦可卿,还与她软语温存地发生了难解难分的云雨之情,梦中还喊人家秦可卿的乳名而惊醒。听到秦可卿的死讯,他如刀子割一般难受,便吐出一口鲜血,这是一种什么关系,都到为她撕心裂肺的程度了,我说秦可卿是宝玉的梦中情人。

  另一人是妙玉。妙玉圣洁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沏茶用的水都是取梅花上的薄雪,用坛子埋在地下第二年才喝。林黛玉没喝出来是什么水泡的茶,她冷笑说林妹妹是个俗人,林妹妹那样高洁的人在她眼里都是如此,其他人估计就很难进入她的视野了。妙玉在书中的场景很少,两次是从侧面描写,第一次出场是王夫人为筹备贾元春省亲与仆人对话,写出妙玉出身与品性;另一次是宝玉过生日,给妙玉回帖不知如何写,想找黛玉问问,路上碰见岫烟,岫烟与妙玉做过十年邻居,与妙玉算是半师半友,比较了解妙玉,是大观园里与妙玉走得最近的人。通过岫烟的口里介绍妙玉如梅高洁和心性不凡,原来在妙玉眼里,什么汉晋、五代、唐宋,没有一首好诗,她只喜欢两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这是宋代范成大一首诗中的两句诗,意思是假如人的一生真有千年高门槛的显赫家族和永久福禄,最后也都是一个土馒头一样的坟丘。这是醒世看破红尘的诗句,妙玉也自称是“槛外之人”。

  妙玉是出身官宦之家,父母得罪权势被迫害致死,从小在庙里度过,师父一直保护她,师父临终嘱咐她不能回苏州老家,会有危险,让她继续呆在庙里等待机会,贾府的元春皇妃要回家探亲,刚开始贾府仆人请她来贾府,她认为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就没有来,后来王夫人亲自下帖才把她请到大观园,在栊翠庵带发修行。妙玉由于出身在官府仕家,对权势及富贵是很轻蔑的,她对贾母到栊翠庵喝茶的接待也是不卑不亢,没有一点卑躬屈膝的奉承,倒茶后就拉宝钗、黛玉到里屋喝茶去了。她与宝钗、黛玉关系甚好,不知是真心喜欢这两位小姐的性情,还是知道这两位小姐与宝玉走得最近,还是想借此多接触宝玉,这种心思就不好猜了。

  有一天晚上,黛玉与湘云望着月亮对联句,湘云搜肠刮肚已经再难对出下联了,这时有一只鹤影飞过,把她俩吓了一跳,却给了湘云灵感,她马上就对出:寒塘渡鹤影。也许是天公助她,也许是杜甫“鸟影度寒塘”诗句启发她,这神来之句气坏了黛玉,急得直跺脚,她拼尽了全力,生生挤出了一句:冷月葬花魂。湘云说,诗句固然不错,但就是有些低落消沉一些,你一个病弱身子,不应该做这样凄凉不吉利的诗句。黛玉美女无奈地说,我不写这样狠句子,又怎能压倒你闲云野鹤的诗句呢。就在两个美女黔驴技穷,联对已经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这人就是妙玉。本以为这时候安排妙玉出场,是想让三人把这对联游戏再继续在这中秋之夜玩下去,但曹公却笔锋一转,妙玉把两个美女带到她的栊翠庵喝茶。黛玉是一个多么清高又有才华的女子,今天也有才思枯竭的时候,见到妙玉如见到救星,讨好地说:从来也没见过你像今天这样高兴,要不是你心情好,我们也不敢打扰你向你请教。黛玉几句话把妙玉拍高兴了,就铺开纸取出笔砚,诗兴大发,把两位美女的联句从头捋了一遍抄写下来,然后开始续写,想把黛玉颓丧消极的诗境给转过来。她们平时眼中的妙玉都是庙里修行十分高冷,又很难接近的人。不知道她也会做诗,今天算开了眼了,黛玉读了妙玉续诗后称妙玉是诗仙。

  实际读《红楼梦》,我一直觉得黛玉的诗写得最好,她的《葬花辞》写得多么忧愁缠绵,诗句又是那么清新自然。中秋夜晚与湘云对的联句也是经常有好句出现,不输于湘云,即使湘云看鹤飞的影子对出了奇句,黛玉也能对出让人读后感到出奇的冷句。妙玉中秋夜的出场,也许是作者写到此已经无法继续写下去了,笔锋一转让妙玉出来救驾,就有了妙玉出家人这种与《好了歌》及《好了歌》解注相呼应的那种“万境都如梦境看”的悟透与看破。妙玉喜欢读庄子的文章,她本是槛外之人,对富贵荣辱及名利虚荣早已看破。她对人生的曲折大道已经看得太清楚了,对泉水从何处流来也一清二楚,所以怎么还会迷路和误入迷途呢?她有高雅的兴致,悲愁怎能占据她的心,没有忧愁又怎能产生烦恼呢。妙玉的续诗,曹公真正目的是给黛玉指点迷津,想让她从多愁善感的忧愁之中走出来,这也许是作者的真正用意和狡猾之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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