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前四雅都是看得见摸得着技艺类的东西,是可以通过传技、练习便能熟悉掌握的技能。那么,后四雅呢?作诗、饮酒、赏花、品茶,我觉得都是大雅,既使有老师传授也很难掌握其精髓,靠的是天赋和悟性。比如:作诗,光懂得起承转合、平仄压韵、对仗、用典等规律性东西,也不一定能作出好诗来。好诗最后看诗的意境,一首有深远意境的好诗不是谁都能作出来的。所以,诗是与上帝对话,一般人是达不到这个境界的。
再说饮酒,看似十分简单,会吃饭,就能喝酒。其实不然,酒是能与神仙沟通的事情,故称酒仙。古代流传下来的刘伶、李太白,哪个不是神仙般的人物。同时,诗与酒是相通的,故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之说,李白只要喝了酒以后,才能诗兴大发,作诗一气呵成百篇都不在话下。还有那个叫陶潜的人,也就是晋朝大名鼎鼎的陶渊明老先生,也是饮酒成瘾,采菊作诗,悠然在南山如得了仙道一般。古人都是通过科考走上仕途,是一般人求之不得、光宗耀祖如洞房花烛夜一样的人间美事,他说丢弃就丢弃了,还美其名曰:不为五斗米折腰。难道人生的志向都是因诗酒而来吗?与古人十年寒窗一朝成名的志向背道而驰,成为古代知识分子的另类。
赏花、品茶,更是人生接近神仙生活的逍遥之趣。赏梅兰竹菊君子之风,赏牡丹倾国倾城之富贵,赏野花随风飘零不卑不亢之自信,都是人生超凡脱俗之雅事,岂一般凡夫俗子能达到的境界。
竹风之幽,茅屋之下,听溪水潺潺,观白云深处之禅境。独居山野,慢品香茗,过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居生活,这样的人,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我们再看看香菱这个小女子,她为什么要追求这么高雅的生活,学作诗呢?她不知道这有多难吗?像宝钗、黛玉这样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能有雅兴结社作诗,以海棠命题,咏螃蟹为乐,诗书为雅,即兴吟诗,是富家闺秀的生活享受,是大观园贵族生活的常情,一般人都能理解。
但看看你香菱的身份和出身,配得上如此迷恋写诗吗?你是甄士隐的女儿,原名叫甄英莲,也就是谐音“真应怜”,是真可怜的意思。你四岁那年元宵节,你父亲派人抱着你去大街观灯,不幸没有看护好你,你被人拐跑。当你长到十二、三岁时,拐骗人把你卖了还债,被一个叫冯渊的人给买走了。然而,这个不仁不义的拐骗人第二天又把你同时卖给另一个叫薛蟠的大公子。薛蟠是何人?是薛宝钗的哥哥,但他与宝钗判若两人,他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花钱买这个女子为妾,岂能容他人占有,不由分说把那个叫冯渊的人打个半死,被抬到家里不到三日就命归西天了。真如他的名字一样,冤死了。后来才演义出“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贾雨村判案的荒唐之举。
你被薛蟠娶回家后,薛宝钗给你取一个风雅的名字,叫香菱。寓意是什么呢?应该是比喻你命运如高贵的莲花落入红尘,但愿不染尘世,能成为闲花野草中飘着淡淡香气的一株菱花。你嫁给薛蟠这样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如一朵野花落在臭粪上一样。但好在你遇宝钗这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好妹妹,你就经常与宝钗出入大观园,结识了宝玉、黛玉、湘云、探春等人,又逢大观园筹建“海棠诗社”,你有幸成为第一批社员,从此你一发不可收拾,拜黛玉为师,痴迷地学起诗来。
脂砚斋评《石头记》,对香菱有这样的大致评价:细想香菱的为人,根基不让迎春、探春,容貌不让凤姐、秦可卿,端雅不让李纨、宝钗,风流不让湘云、黛玉,贤惠不让袭人、平儿,所叹息的是她青年时遭遇灾祸,命运不好,被人拐走买卖,最后成为小妾,不能成为正室。虽也曾喜欢读书,但不能与黛玉、湘云一样驰骋海棠诗社。
但是,香菱学诗真的是为加入海棠诗社,与众姐妹一比高低吗?探春欲请香菱加入海棠诗社,香菱笑着说:“姑娘何苦打趣我,我不过是心里羡慕,才学着玩罢了。”那么,香菱心里真正羡慕的是什么呢?当然是羡慕黛玉、湘云、宝钗、探春她们的才学,更主要是羡慕她们的身份和生活。她拼命学诗,不过是想改变自己的生活,使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增加一些诗意而已。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做为一个弱女子,琴棋书画总要学一样吧,否则如何去立身呢?就这样,在海棠诗社众裙钗才女的影响下,香菱就迷恋上诗了。
曹雪芹在《红楼梦》书中写了“香菱学诗”的故事,并为她的命运总结了四句诗:“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曹雪芹写这一可怜的人物,留给我们怎样的思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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