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巧姐、大姐、香菱等姐妹们都在园中玩得很嗨,唯独不见黛玉这个大小姐。迎春就说,怎么没见到林妹妹,是不是这个懒丫头又在闺房睡懒觉?宝姐姐是个热心肠,听迎春小姐这么一说,就决定去潇湘馆找林妹妹去。路上,宝姐姐遇见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也凑来了,大观园今天好不欢闹。
宝钗去潇湘馆路上,突然瞧见宝玉也去潇湘馆找林妹妹去了。心里就想:宝玉与黛玉从小青梅竹马地在一起玩得很亲密,黛玉又是个小性子的人,此时要是与宝哥哥一起去潇湘馆找黛玉,黛玉必然起疑心,对宝玉也不方便,倒不如回避一下好。这样一想,宝姑娘就抽身转了回来,想要去寻找其他姐妹去。
就在这时,一对玉色的大蝴蝶迎面飞来,飘飘然然,忽起忽落。宝钗拿着团扇,蹑手蹑脚去扑那两只蝴蝶。蝴蝶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宝钗追着蝴蝶的影子,追到池边的滴翠亭的时候,那双蝴蝶穿越花丛,飞过弯腰的垂柳树,就要飞到河的对岸。宝钗累得满头香汗,她就站在那里气喘吁吁想歇一会儿。这时她突然听到滴翠亭有两个人窃窃私语,她无意中听到别人的一段隐私。
一般读《红楼梦》,读到这里就会知道这是曹雪芹写的“宝钗扑蝶”的故事。实际上,《红楼梦》原著里描写“宝钗扑蝶”的文字非常少,都说曹雪芹惜墨如金,但他写薛宝钗也不会这么吝啬文字。曹公写《红楼梦》,如一个成熟的画家,浓淡远近及各种人物关系都掌握得恰如其分。他运用障眼法、伏线法、由近渐远法、将繁改简法、重作轻抹法、虚敲实应法等等,种种诸法,总是让人感到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没有一丝牵强,总是“信手拈来无不是”的神来之笔。无论是写宝钗,还是写黛玉,都是横云截岭,千里伏线之妙法。
脂砚斋评论说:“池边戏蝶,偶尔适兴;亭外金蝉,急智脱壳。明写宝钗非拘拘然一迂女夫子。”曹公写宝钗池边扑蝶,也是写宝卿在春意盎然的春季的偶然心动,看到翩翩起舞的彩蝶双双结对在大自然自由自在地飞舞,那不就是她羡慕的生活吗?想想整天闷在大观园里的死板生活,她多么向往与宝玉像这对玉蝶一样,在湖边旷野自由慢游呢。就在她梦幻和憧憬自己将来自由生活美景的时候,她意外地听到滴翠亭红玉和坠儿在偷语手帕传情的一段私情,宝钗担心她突然出现会让红玉、坠儿心里吃惊,自己的隐私被别人知道,会害羞想不开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宝钗才急中生智,想个金蝉脱壳的办法,假装追找黛玉,边走边喊黛玉的名字,宝卿是个不拘小节又心善的女子。
《红楼梦》是章回小说,每章都有一个题目,这个章回的题目是: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前半部分写宝钗戏蝶,实际是伏线法,重点写红玉;后半部分写黛玉泣红葬花辞。题目没有写扑蝶,而是戏蝶。一个“扑”,一个“戏”,意义完全不一样。前者只是一个动作,后者写的是一个情趣,或是春趣。另外,题目并没有写薛宝钗戏蝶,而是写杨妃戏彩蝶。刚开始看题目,我还以为不是写薛宝钗,而是写杨贵妃与蝴蝶的故事。后来看内容,确实是写宝钗戏蝶。那么,为什么非要写成杨妃呢?
原来有一次宝玉与宝钗闲聊,宝玉问宝钗为啥不去看戏?宝钗说,怕热。宝玉就嬉皮笑脸地说,怪不得都把宝姐姐比作杨贵妃,宝姐姐也是体胖怕热呀!清朝的时候,女人也是以瘦为美,女孩子也最怕提这个“胖”字,情商很高的宝玉不知道此时犯了什么糊涂。宝钗一听说自己胖,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冷笑地对宝玉说,我是胖点,像杨贵妃,只可惜没有一个像杨国忠那样的好哥哥!宝钗的嘴就是厉害,得理不让人,把宝玉给怼了回去。实际上,作者在书中把宝钗比作杨妃并非贬义,宝钗在作者心目中是完美的女性形象,是古代四大美人之一杨贵妃的化身,书中把宝钗比作裙钗之冠的牡丹花,也暗喻如杨妃一样的国色天香。
有一次宝玉见宝钗手腕上戴红麝串子,就好奇地要宝姐姐摘下来仔细瞧瞧。宝钗便想把串子摘下来让宝兄弟看看,但因她长得肌肤丰满,不容易把红麝串子褪下来。这时宝玉就低头瞧见宝姐姐白嫩的胳膊,看宝姐姐的脸蛋也长得如银盆一样干净,眼睛似水杏含情脉脉,嘴唇自然红润,根本不用涂口红,眉毛不用化妆,自然墨翠。宝玉心想:宝姐姐比黛玉长得还妩媚风韵,若是黛玉,或者还能亲近摸一摸,但长在宝钗身上,又有“金玉良缘”之说,宝钗总是远远躲着他,这清水出芙蓉一样的冷美人,碰一碰她的福气也没有,真是遗憾死了。这是作者真实的描写,也是作者对宝钗的爱慕之心。
有的红学研究者撰写文章,大肆渲染宝钗在滴翠亭金蝉脱壳的善意谎言是嫁祸于林黛玉,如情敌一样阴险、狠毒。实际从书中文字描写,宝钗并没有把黛玉视为情敌,处处大度地理解、体谅和关心黛玉。歪批红楼不怕,就怕读者用自己的臆想去揣摩作者或歪曲作者,以丑妇之心度美人之腹。从宝钗戏蝶的背后,我们看到了宝钗的善良、机智、聪明。虽如杨妃一样倾国倾城,但命运惠顾她的却是无情的冷酷,最后亦如杨妃一样的悲剧人生,这是我读后十分惋惜和无法释放的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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