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有时候在路边抽烟,会有伦敦青年跑过来借火。
对方点着之后,不会匆匆而去,而是热情地与我攀谈起来:“我听说你们那个国家……”或者“我们那个女王就别提啦……”这种事情经常发生,甚至有一次我坐在海德公园的椅子上吃盒饭,一个散步的英国老人居然停下来跟我套近乎,提醒我风大,小心吃坏肚子。说完他就跑着消失了。
再后来我回到熟悉的祖国,这种事情就没有再发生过。在机场借完火的中年人面带忧虑,紧皱着眉头快步离去。搬到新的小区永远不会听到有人敲门,来的除非是做人口登记的警察。
跟我的同胞比起来,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像越狱的犯人回到了熟悉的牢房。我见到乞丐仿佛一阵风掠过,面对陌生人的搭讪十分警惕。曾经有一次,一个路边迷路的小学生向我借一块钱坐公交车回家,我仔细盘查了她的学生证后才给了她。等她道谢走了之后,我才怔怔地回过神来,头一次为自己感到羞耻。
罗伯特·帕特南写过一本叫《独自打保龄》的书,描绘了美国社群生活是如何走向衰落的。在20世纪60、70年代的美国,正如80、90年代的中国,人民热衷于各种有组织的生活,闲暇时间在和邻居喝茶聊天中度过,喜欢建立各种俱乐部。这种公民对参与和互助的热情成为美国爱国主义的根本,于是,“一代人在那里互相问好”。
然而,后来这些也发生了变化。尽管制度不同,但中国和美国的某些轨迹是相同的。美国人从俱乐部里的热闹繁荣演变成了独自打保龄的一群人,中国人从和睦友好的邻里关系脱离出来,变成一个又一个宅男宅女。当普遍的冷漠推向极致的时候,十八个路人对躺在地上的小悦悦视而不见或者摔倒在地的老人被众人围观就不再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而是一个必然出现的结果。
我们一边匆忙赶路,一边抱怨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却从未想过问题出在哪里。我们的传统秩序已在悄然远去,但新的秩序却没有因此而扬帆起航。当我们已经习惯了人与人之间冷漠以对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反思一下,我们能否以自己的切身行动来为这个不够友好的世界增加几分暖人的温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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