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自小的教育,都是颂歌教育,都是大词空词,抽象而不是形象,没有实质性内容,就像这个芝麻小城里一出门的街路,前进呀东风呀红卫什么的可笑(公元后2020年,终于来了个正常的市长,改成南山大道,焦尾琴……等等)就像阿芙乐尔巡洋舰炮击冬宫,来势汹汹,声震世界,其实是不具杀伤力没有弹头的空炮。这种大而无当没有意义的言词,是文学的大忌。但是与生俱来,呱呱落地在一片不长正常语言的不毛之地……脱胎换骨谈何容易?
油盐酱醋,和平的日子里原本也没有那么多要死要活的大事,那种惊天动地的宏大叙事,既没有经历,也怯生生不敢触及。如何才能有滋有味叙述这些家盐家箕,鸡零狗碎?莪想除了丰之恺,都德们的真心喜欢,爱它们,就是随之而来的用心了解它们的细枝末节,犹如一台庞大的组合复杂的机器的每一个散件,理解,剖解,熟悉,宽容和悲悯,才能把事物看透,写透,把人物写活。除此还有它途?
比如《金》里面“月娘上穿柳绿杭缉对衿襖儿,浅蓝水?裙子,金红风头高低鞋儿“;“春梅拿净瓯儿,妇人(潘金莲)从新用纤手抹盏边水渍,点了一盏浓浓艳艳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芽茶“……等等:一双鞋,一件衣,一碗饭,一杯茶,都具体细致,伸手可及;每桩事情或大或小,都来得自然,去得了然,其间曲曲折折,忽明忽暗埋伏着每个参与者的心思、算计、勾心斗角貌合神离等等。因此西门庆,潘金莲们这些几百年来的人物典型,毫无疑问,还将继续典型下去。
湖南胡发云写得不错,两本书都有思想。《如焉》如果年轻时读,会有更有意思。《隐匿者》上的几个中篇,都不错,甚至有隔阵再读一遍的念头——这样的当代文学作品已经寥寥,阅读就是叹口气,终于看到个可看的。写出这样的小说,像《老海失踪》,不单是技术,艺术,还得有一点境界,有一点穿透力,而每天灰溜溜提个破包点头哈腰朝八晚五,这个那个,明天是今天一些违心烂事的继续,营营役役苟苟,鸡抖抖鸭溲溲,压迫着心脏的脊背渐渐弯成虾米状,胸怀见解能高到哪里?怪不得先生木心要丢下粉笔头,挑着书筪上莫干山;难怪仁兄要辞职。辞职是可以的,切不可像王国维伍尔芙一样投河(河水不冷吗?)。郁闷的时候,可以读读史蒂文森的《儿童诗园》:“世上好玩的东西这样多,我们都该像王一样快乐。”
鲁迅和伍尔芙都早就说过:最好要有一笔钱。这是人话。
赞(1)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