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刘总呀,你总得给点款吧,我已经垫付了几千万。再不给款,我停工!”廖春然哭丧着脸。
“你敢停工!你只要一停,马上就有人来接替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哪敢不信呢?可我也不是银行,没有钱,就干不成活,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呀!”
“谁说没有钱?你拿不到钱,并不等于没有钱。再说了,你找谁要钱了?找我?我管钱吗?谁管钱你知道吧?对管钱的人应该怎么样你也知道吧?你也是农民出身,懂得肥料的作用吧?不仅要施肥,而且要施到地方,要让肥料发挥作用。你到底施没施肥,我也不知道嘛!”
廖春然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施什么肥?你不是说那棵苗苗肥力足得很,一施肥就要烧死吗?”廖春然对刘易留了一手。
“你看看,你当农民也绝对不是个好农民,那也要看缺什么肥嘛。好多事情,一味地用纸钱去夯是不行的,要投其所缺。我不是给你说了吗?要解决家庭中的实际困难。这个困难分很多种,有经济危机,有感情危机,还有兴趣危机等等。你解决了别人的危机,别人还能不解决你的危机吗?友谊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建立起来的。你看我噢,很受赏识,为什么?我也是个扛长活的,可没有那么丰厚的物质基础。我知道,我的老板喜欢团结和自己意见一致的同志。我呐,就完全和他的意见一致,不论什么时候都完全一致。别人不一致的时候,我要起到砖头的作用,让老板抛出去,带出块玉来,这就叫投其所缺。唉,我们是老朋友,我再给你说透一点。董事长看上周玉淑了,自己又不好张嘴,更不好抱着钱去跪在人家门前。更何况,董事长最擅长的就是拿别人的钱干自己的事。因为,他总以为别人的钱都是他给的。所以,我们这些人就要投其所缺呀,董事长缺什么?这一点你比我懂呀!去,直接找周玉淑去。别顾及你妹妹了,你妹妹的腰包比你鼓几倍,够本了!”
廖春然鸡啄食般地不停点头,最后带着美梦里才有的微笑走了。
廖春然又来到了“齐家聚”,带着他那一帮子朋友。和上几次一样,先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又来到了三楼休息室打牌。周玉淑不参加,无论怎样邀请她也不参加,不是害怕杨天给柳玲玲告状。由着她的性子,你越是背后告状,她越是要逆其道而行之。可她现在不能这样做了,以前是为了柳玲玲,现在是为了张桥。为了柳玲玲是因为报恩,为了张桥,则是为了说不清楚的一种感情,但至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为了报恩。因为,她不欠张桥什么。友谊也罢,爱情也罢,只要不欠着什么,那份情感,就像无线的风筝一样,高飞、高飞,直至自己再也飞不到的高度。只有彼此没有掣肘的时候,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怎么,看不起我?上几次都玩,这次就不玩了?咱们是什么关系?是铁哥们嘛!你们说是不是呀?”廖春然嬉皮笑脸地说。
“不是看不起你廖大哥,我是觉得你也太霸道了。你让我玩,我就必须得玩?今天我就不玩了,怎么样,你不会认为我也霸道吧?”周玉淑说得不卑不亢。
“喔哟哟,别伤了和气,不就是玩把牌嘛。不玩就不玩,咱们都是来新丰发财的,要互相照应、要互相照应!”廖春然马上变化了口气。他在心里骂道:“臭婊子,神气什么?老子现在有求于你。要不然,你支着屁股等我,我还嫌你的眼子臭!”
“廖大哥嘴上说得真动感情,不动这份感情,自己都觉得对不起祖宗。可心里却把我周玉淑骂成了连婊子都不如的烂女人,高明!廖大哥,我没有夸错你吧?”周玉淑脸上的笑容,像是从结了冰的河水里才淘出来的,透着令人胆颤的阴寒。
这个女人真是他妈的妖精,连个想法她都能算准喽。廖春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哎呀,你可是冤枉死我了!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在心里骂你呢?”
“真的没有骂?”周玉淑紧追不放。
“真的没有骂,谁骂了,谁不是人养的!”
“这我相信!”周玉淑坦坦然然地笑了。“这样的话,我就陪大家玩几把,不过把话说清楚,不玩来钱的,只是娱乐。行不行?”
“哎呀,行、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廖春然的脸变成了苦瓜皮,沟沟槽槽、疙疙瘩瘩全都长了出来。
过了几天,廖春然又单独约了周玉淑。
“廖大哥,你又约我干什么?别不是又要给我一套房子。我可只有一个人,房子多了我可是害怕闹鬼哟!”
“哎呀,你要真是要房子,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我是有求于你呐,周老板,你可一定要帮我一下。到时候,别说一套房子,就是10套房子都行呀!”廖春然的脸像一块乌云,一触就可滴下水来。
“你啥时候改得行?竟然说起笑话来了。论生意,我没有你廖大哥做得大;论时间,我没有你廖大哥来新丰的时间长;论人际关系,我没有你廖大哥认识的人多。你要我给你帮忙,咦——是不是廖大哥要帮我什么忙不好意思说,倒说起反话来了。”
“咱们今天不开玩笑,我实话告诉你,这双泉水库再也没有给我拨过钱,我已经垫付了几千万了。再这样搞下去,我什么都干不成了。你和冯董事长关系好,务必请周老板帮个忙,事成之后,要房子还是要现钱,随你挑。”廖春然说得唾沫星子飞溅。看起来,他真是着急上了火。
周玉淑对廖春然产生了几分同情。现在挣钱真是不容易,有一种虎口拔牙,狼嘴夺肉的感觉。每走一步,都好像是在无月的夜里穿越一望无际的坟地。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希望能有人和自己搭个伴。于是,周玉淑放缓了语气对廖春然说道:
“我和你一样,是个靠人吃饭的人。如果我能帮你,廖大哥,就冲你这么真诚地告诉我你的难处,我一分钱不要也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你。真的,同是天涯沦落人。”
“哎呀,你这番话可真是要把我感动得自尿了。可尿泪归尿泪,我还是要求你,你绝对能帮助我!”
“我能帮助你?”
“能!”
“那好,你说我该怎样帮助你。”
“只要你在冯董事长跟前咳嗽一声……”
“是吗?”周玉淑捂着嘴笑出了眼泪,她说:“这好办,我现在就用这饭馆的电话给他咳嗽三声怎么样?”
“我是说凭你和冯董事长的关系……”
“我和冯爱军没有任何关系!”周玉淑收起了笑容。
“在我跟前就不要隐瞒了嘛。”廖春然眯缝着眼睛说道。
“我和冯爱军真没有关系!我们俩人单独见面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周玉淑说得极认真。她不明白,这些人凭什么非要说她和冯爱军有关系。
“哎呀,你的话真是难以让人置信。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可你不能说你和冯董事长没有任何关系呀,这要是让冯董事长知道了,他还不伤心死呀!”廖春然把头摇得像架风扇。
“你知道海里有多少鱼吗?”周玉淑问道。
“不知道。”廖春然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告诉你,总共有4千条!”
“我不信!”
“你有什么不信的,你也没有去数过。
“你也没有数过,完全是胡说!”
周玉淑笑了,“对呀,我和冯爱军的关系就像这海里的鱼,谁都没有去数过,只是一种胡说。对这种胡说你也相信?”
“鱼的具体数字是胡说,可海里有鱼这是事实。”廖春然脸上显出了得意之色。
“那也是经验之谈,依次类推而已。”周玉淑有点不高兴了。
“那我就说点根据出来!”廖春然好像裤裆里搂鸡巴一样那么有把握。
“那你就说吧”周玉淑两手抱在胸前,一副坦然的样子。
“那好,我问你,你如果和冯董事长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让我给你送一套房子?”廖春然“啪嗒”一声打着了打火机,那打火机的火苗,足有10公分高。
“冯爱军送我房子了?在哪?我怎么没收到呀?是不是快递给弄丢了?我得去查一查!”说着,周玉淑站起了身。
“别忙着走呀,是不是心里特别地踏实呀!”
“踏实什么?不踏实,冯爱军给我送这么大个的礼,你知道,我却不知道,而且我还没有收到!你说,我能踏实吗?喂,是不是你给私吞了?你可不要逼我在冯爱军跟前撒娇哟!”
“哎,对了,现在就需要你在董事长跟前撒撒娇,比方说露点什么器官什么的。”
“哪要是他还不给我房子呢?”
“给,别墅都给。”
“我不信,我得先验了货在说。”
“别装算了,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从哪里来的?”
“你想知道?”周玉淑一脸的调皮相。
“想知道,想极了!”廖春然恨得牙根都痒痒。
“好吧,看在你对我还可以的情分上,我就告诉你。我这套房子呀,如果是你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是一个有钱的、并且长期在外的中年老板,他为了讨我的好送给我的,目的就是想表达一下对我的好感。现如今,这种现象很正常呀!如果是外人想知道呀,我会这样告诉他,这套房子就是我自己买的,因为我有发票,是我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办得房产手续。请廖大哥务必放心,绝对没有人给我行贿,送我房子的人也绝对构不成行贿罪。我这房子呀,合法!不信?那咱们去问问冯爱军,就问他送给我的房子到哪里去了?他呀,准要夸奖你的。到了那个时候,冯爱军还能不给你工程款?”周玉淑晃着腿,优雅地沾了一口茶。
“你……”廖春然气得差点要喝自己的尿。
老鼠找个洞,本身是为了生死关头好逃命。廖春然这只老鼠,却把大象的鼻子当成了逃命的洞,那他还不死定了?
硬得不行,还只有来软的,廖春然带着哭腔求道:
“周老板,你就帮帮我吧,冯董事长是爱你的。他这样整我,也是为了你,你只要答应他……”廖春然快要给周玉淑跪下去了。
“他爱我?”周玉淑的眼神像是看见了鬼,“我只是一棵枯草,可不敢浪费冯爱军那块牛粪,那可是金灿灿的牛粪哟!”
“其实有啥,你是个女人,发挥一下自身的经济优势,完全是个双赢的结局嘛……”
周玉淑“霍”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在廖春然的脸上掴了一个耳光。那耳光,真叫清脆,真叫响亮!
廖春然呆了一会儿,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啊,这一切都正常了。”
在廖春然的眼睛里,周玉淑的背影变成了画着圆圈的靶子。
廖春然气急败坏,当即给廖春依打了电话。
“依依,哥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就在‘齐家聚’。刘易已经完全告诉我,冯爱军就是喜欢周玉淑了。他不给我拨钱,就是要让我给周玉淑出血,出大血。我气不过,来找周玉淑,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不爱廖春依的也不是我周玉淑,谁不爱她你找谁。冯爱军要和我结婚,那是我和冯爱军的事,法律也管不着,有本事,让你妹妹去领结婚证。”廖春然撒了七分的谎。
廖春依相信哥哥的话,自从见到周玉淑,她就想到这一天迟早要来到。面对周玉淑,0到100岁的男人都会喜欢她。另一方面,她又不完全相信。毕竟和冯爱军好了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恩爱就在怀里捂着呢,时不时地温暖着自己的身体,温暖着自己的心。尽管这样,廖春依还是心如刀绞,她觉得太阳变成了黑色,人的心,尤其是男人的心,也变成了黑色。拿支毛笔蘸着,都能写出万言的控诉书来。如果没有付出,失去也就失去,就像梳头必然要脱几根头发一样。但是,如果把命都拿出来了,再失去,剩下的只有不要命了。廖春依不甘心,她需要进一步核实这个真实的事实。
廖春依来到新丰,她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
廖春依回到新丰,没有坐飞机,而是开着她的宝马车。高速路上,她拼命地跑,总想出个车祸,让自己在瞬间消失。廖春依觉得死亡很幸福,喜怒哀乐都将不复存在。人这一生,因有感觉才知道自己的存在,因有感觉才有了痛苦和喜悦。人死了,没有了感觉,随即,什么都没有了。多好啊,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舒舒服服地接受亲朋好友的祭奠。人一旦对死产生了渴望,那么,他对这个世界也就参悟到家了。
一切顺利,廖春依没有遭遇车祸,那是因为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她先去看望燕紫,她估计燕紫就快要生孩子了。最主要的,她想从燕紫那儿了解些情况。
果然,燕紫大腹便便,走路都很艰难。见着廖春依,燕紫很高兴。
“依依,你咋来了?”
廖春依抿嘴一笑,说:“燕,这女人一怀孕就是可爱。一跩一跩的,不是熊猫也是猫熊。”
燕紫倒着茶说:“去你的,等你肚子大了,就知道怎么难受了。有时候,我特恨张桥。这男人都不是东西,只图自己舒服痛快,裤子一提跟没事人似的,这罪全让我们女人受了。”
一听这话,廖春依刚有的一点喜气劲,跟见着太阳的露水一样,转眼消失了。
“张桥不在家呀?我怎么每次来张桥都不在家?这个冯爱军是不是欺负你们家张桥?”廖春依故意挑起话头。
燕紫说:“没有,冯董事长怎么能欺负张桥呢?哦,对了,依依,你和冯董事长没事吧?”
廖春依眼珠儿一转,说:“我和他能有什么事?你们家张桥说的吧。”
“嗯,有一次张桥说起西河的什么事,听人说你和冯董事长……你别往心里去,这女人想搞点事业,就是难。”
廖春依摇摇头,说:“你说现在这世道,我们做生意的,谁能离得开谁吗?”
燕紫看廖春依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怎样,咱女人可不能吃了亏。”
廖春依尴尬一笑,说:“冯爱军是老板,也就是想捞点好处,还能怎么样?”
燕紫一撇嘴,说:“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们家张桥还在人家手下吃饭呢!冯董事长家里有老婆,可眼睛还盯着‘齐家聚’的什么周玉淑呢。有一次我们家张桥想请冯董事长和几个同事吃饭,现在不是兴这个吗?就是冯董事长点着要去齐家聚的。吃饭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冯董事长腻上周玉淑了。你没看见周玉淑那个骚情劲,一会理理冯爱军的领子,一会递张餐巾纸让冯市长擦擦嘴。我看呐,冯董事长舒服得都要那个了。我回来给张桥一说,张桥还把我骂给了一顿。前两天,杨天也这样告诉我。后来,我们家傻张桥还亲眼看到过他们俩约会。依依,你怎么啦?脸色煞白!”
“哦,没什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太累了。”
“快,到床上躺会去。这房子、家具本来就是你的。”
廖春依苦笑一下,说:“什么你的我的,要那么些房子有什么用。过阵子,我要有时间了,就把这房子过户给你。咱们是姐妹,就你对我好。”
“说什么话呢?要死了?说得这么动情。你们这些有钱人,就会多愁善感。你们都这样,让我们这些穷人怎么活?怎么,生气了?”
“谁跟你生气?从小到大,都是你欺负我。好了,不和你聊了,我该走了!这是两千块钱,算是给你儿子搭的生日礼。”
说走就走,没容燕紫把挽留的话说出来,廖春依已经出了门。
廖春依泪水长流,止也止不住。她开上车,回到自己的别墅。一切照旧,冯爱军的拖鞋,就摆在门边的踏步上。看见那双鞋,也就看见了那个人。提着公文包,影子似的闪进来。每回都是那样闪进来,每回都是那样迫不及待地和自己相拥相抱,真亲真吻。床头柜上的睡衣,也是冯爱军的,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随时等着冯爱军来穿。
廖春依捧起睡衣,捂在自己的脸上,多么熟悉的气味。这个气味让她着迷,让她找到了依靠,让她找到了活着的意义,让她能为这个男人去死。廖春依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抱着冯爱军的睡衣直直地躺在床上。好像就是抱着那个男人,和他肌肤相亲。廖春依觉得自己就是冯爱军,是冯爱军的眉毛,替他的眼睛挡着风沙;是他的嘴巴,让他吃上最美的食物。第一次和冯爱军发生性关系,确实是为了挣钱,自己的身份也确实是个妓女,但是,冯爱军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那个看似豪华,实际十分肮脏的地方。那一夜,她把自己处女的身体卖给了冯爱军,冯爱军把她带到了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让廖春依永远有了女人的尊严,让她拥有了富贵和高贵。廖春依始终认为,冯爱军是她的恩人,她爱上了他,便把一个美丽女人的身体和身心全都奉献给了冯爱军,冯爱军成了她唯一的男人。
自从有了爱以后,廖春依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想着那个人入眠,梦着那个人醒来。吃饭就那么想着他,工作就那么念着他。见着一个无论是背影还是说话的声音像他的人,都要定睛地看一眼又一眼。心里暖一阵,再暖一阵。廖春依不但爱上了冯爱军,也爱上了自己。
廖春依不知设想了多少次,和他成为一生的夫妻,和其他的人一样,生儿育女,慢慢变老。在同一天、同一刻,在睡眠中相拥相抱着离去。然后,由儿女们把他俩同葬,什么时候都不分开。廖春依有时候想到这种死亡,觉得比活着幸福。活着有分离,而这样相拥相抱着死去,永远都没有了分离。可是现在,一切都如烟如雾。美丽了一阵,却惨淡逝去。消失得那么快,那么干净,无影无踪,就跟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廖春依不相信,也不能接受,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发了那个信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廖春依就这么等着,信息回音了,打开一看:生活通提醒你,下馆子最好少喝汤。餐馆里的汤含盐量较高,会增家肾脏的负担;且排骨汤、鸡汤等肉类汤含有大量脂肪和胆固醇,易引起肥胖。
廖春依还是一丝不挂,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信息又来了:交2万锁定房源……廖春依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她知道,冯爱军不会来了,甚至连任何消息都不会给她了。
廖春依就这么裸着美丽的身躯,死尸般地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完全遮盖住了她美丽的脸庞。廖春依大脑一片空白,连知觉都没有了。她把高级的鄂尔多斯羊绒毯尿湿了一大片,但她全然不知。
天亮了,阳光从落地窗里泼进来,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明晰,那么有生机。廖春依的头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坐起来,一夜之间,她像是在手术台上昏迷了一个月。脸色苍白如霜,嘴唇皲裂成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尤其是那双漂亮极了的眼睛,像烧黑了的灯泡,没有一丝的光泽。
手机铃响了,廖春依一震,是李鸣桐打来的。
李鸣桐说:“廖春依,你别再找冯爱军了。冯爱军很愤怒,说是我们把果园里王老汉一家的房子给烧了。廖春依,我可没有安排你去放火呀,这是犯罪,你知道不知道?好了,看在以往咱们是朋友的份上,我告诉你个秘密,冯爱军早就喜欢上了齐家聚的周玉淑了,这是千真万确的……”没等李鸣桐说完,廖春依就关了手机。看起来,是冯爱军给李鸣桐打了电话,彼此都开始找替死鬼了。
荒了农民的500亩地,烧了王老汉一家的房子,不知廉耻地聚敛了大笔的钱财,这些都成了冯爱军的理由,另觅新欢的理由。这些理由,让廖春依说不出任何的话,就像孝顺的媳妇,偏偏给多病的婆婆吃错了药,你的心肠再好,也是枉然。
廖春依一言不发,把自己好好洗漱了一番,还是像以前一样,素面朝天。她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皮夹子,装进自己的包里,然后开着自己的宝马车,径直到了“齐家聚”。她要了一桌子菜,有高压海参沾蒜泥、铁棍山药闷牛扒、葱香鸡松茸、芙蓉木瓜雪蛤、鲜沙姜爆鳝片、熏香猪手、火龙虾球、铁板烤鳗。
点这些个菜就够惊奇了,这些个菜要一个人吃就更够人惊奇了。
周玉淑来了,见是廖春依,忙堆起笑来打招呼。
“喔哟,廖老板,我说嘛,谁能有这么大气魄,点这么些有品位的菜。”
廖春依嘴一努,算是打了招呼,她说:“我是请你玉淑的。”
周玉淑刚要张嘴,廖春依坚决地摆着手。
廖春依接着说:“听听我的故事……”
廖春依娓娓道来,如央视的主持人,把自己的身世和与冯爱军的爱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周玉淑先是脸如冷月,然后如碳火,最后如飘落于水中的白纸。她泪流满面,继而伏在桌上急剧地抽泣。
廖春依的身世和周玉淑相仿,都是美丽佳人,都是家境贫寒,都是独自闯荡,都是从风尘中被人救出。周玉淑忍不住悲悯自己,悲悯廖春依,但她什么也没说。周玉淑没有勇气说自己的身世,因为她还要活。想活的人,总要隐瞒些自己的过去。想活得更好的人,连自己都隐瞒起来了。
等周玉淑平静了一些,廖春依把那只精美的小皮包和一封信拿出来,说:“玉淑,我有件事求你,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小包里的东西,按照这封信送出去。”
周玉淑站起来,要解释,要拒绝,但廖春依已经飘然而去。
桌上菜一道道上来,周玉淑冰雕似的坐在那儿。
廖廖春依走向自己的宝马车,眼前一晃,自己的车怎么停在一片清清的水中?水面上还泛着金波。这里是“齐家聚”的停车场,哪儿来的水呀?廖春依一眨眼,没有水,宝马车还是那么高贵地停在那儿。
廖春依打开车门,猛然,旷野里的一道篱笆墙挡在了她的面前。多么熟悉的篱笆墙呀,怎么孤零零地留在了旷野上?仔细一看,这不是西河乡自己家老院子的篱笆墙吗?廖春依在这个墙里出生,又在这个墙里长大,然后走出这道墙。廖春依突然看到,爸爸妈妈的棺木忽忽悠悠地飘落在这道篱笆墙里。妈妈说:“依依呀,你给我们的钱多得花不完,你就别来看我们了。”爸爸不停地挥手,让自己离去。
廖春依一惊,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宝马车的门,就这么高傲地开着。廖春依坐进车里,感觉自己虚脱了,连动动眼睫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又开始恍惚,看见自己从身体中走出来,又走进去,然后再走出来,悬浮在空中看自己的身体,就像在服装店挑选衣服。看着、看着,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随着不知从那里来的音乐,翩翩起舞。这音乐太美妙了,不但好听,而且还能感知得到,如春天里的一片花瓣,在自己的身体上抚来抚去,那么惬意,也好似阳光顺着血管缓而轻地流淌。真舒服,轻松的感觉,仿佛和心爱的人在溪边的花丛中亲热之后,就那么盖着树叶罅隙间筛下的阳光,静谧地酣睡。蚂蚁、蚊虫互相招呼着悄悄避开;鸟雀们相互挥翅示意停下歌喉。哎呀,这个世界就是天堂,就是每个人苦了一辈子要去的地方。廖春依精神倍增,经历的一切似乎如风、如雾、如烟、如霞、如虹地淡淡散去。该回西河老家看看,然后一身轻松地去还债,拿命去还。
廖春依发动车子,像西河方向走。鬼使神差,怎么走到了永泰集团总部大厦的这条路上,一道光亮奇怪地铺过来,遮住了廖春依的全身,廖春依浑身一软,一声巨响,宝马车撞在了总部大厦大门旁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种下梧桐树,迎来金凤凰,这是老话。
几天后,张桥向冯爱军报告,撞在门口的宝马车属于交通事故,是醉驾,车主叫廖春依,是省城春祥房产的副总。目前,据医生说,廖春依已经成了深度植物人。
冯爱军眼皮一动,问道:“还能醒来吗?”
“医生说,没有这个可能性。”
“好啊,”冯爱军喝口浓浓的铁观音,闭上眼睛养神。
张桥转过身来,两行清泪如瀑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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