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爱军在想两个人,闭着眼睛想。一个是周玉淑,一个是张桥。
冯爱军在想两件事,还是闭着眼睛想。自然一件是周玉淑的事,一件是张桥的事。
对于周玉淑,冯爱军越来越产生出一种渴望。他不论做什么,都想着周玉淑,似乎周玉淑任何时候都和他紧紧相随。他不论干什么,都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都有周玉淑和他相依相伴。他把自己和周玉淑栓在了一起,完全是一厢情愿。几乎每晚,冯爱军都要做和周玉淑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梦。有些梦,还只有年轻时候才能做得出。梦醒之后,冯爱军也知道,许多的美梦,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但他还是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不能自拔,以致经常拿梦境和现实做比较。这样一来,失落和迷茫,就会像雨后的雾霭一样,不断地升起。越失落、越迷茫,本来十分正常的心态,也会越来越失衡。自私、猜忌就会像夕阳下的阴影,笼罩整个心灵。
对于张桥,冯爱军有一种感觉,感觉到周玉淑对他有特殊的体味。冯爱军没有任何根据,但他的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清楚地知道,张桥不会对周玉淑有多么深的投入,他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这个要求并不是指文化或道德上的要求,而是指一种品位。就像有的女人,本身并一定长得十分美丽,但她交友、处世、购物都有相当高的品位。张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冯爱军断定,张桥不会对周玉淑有什么沉溺之类的东西。但是,张桥毕竟是个男人。欣赏美女,想占有美女,却是男人的天性。就如女人欣赏时装,即便不买,但欣赏的瘾头,却是谁也比不过的。
欣赏也不用付出什么,更何况,周玉淑是送上门来,主动让张桥欣赏的。用最难听的话说,母狗要是翘起了尾巴,没有哪个公狗能把持得住!性命、性命,男人没有了性,还要命干啥?绝对的行尸走肉。冯爱军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让张桥即便遇到母狗翘尾巴,也能够时时警觉,做到永不失身,并且还要感谢他冯爱军。他叫来了王立尚。有些事情,不允许他人去做,并不是处于关心和爱护,而是担心自己做不成。现在的冯爱军,就是这个心态。
“你觉得张桥工作怎么样?”冯爱军问王立尚。
“你是说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还是工作方法?”王立尚的眼睛里充满了问号。
“当然是方方面面了!”冯爱军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工作态度嘛,挺认真,但缺少一点原则性……”
“你不要评价那么仔细,就说他当秘书称不称职。”
王立尚从冯爱军的话里听出了味道,马上理直气壮地说道:“哪还用说?您挑来的人还能不称职?说心里话,我当秘书的时候,老主管带了我好几年,我才摸到了一点门道。可张秘书……”
“好了,我知道了。”冯爱军打断王立尚的话,说道:“提他当个部门经理还是可以的吧。其他条件,他也都够了。可就是有一件事让我伤脑筋,有人反映他和‘齐家聚’的周玉淑过往甚密。这只是一种反映,没有什么根据,更何况,接待是你亲自负责,张桥又插不上手。我们也知道他和‘齐家聚’的杨天是关系一直不错的同事,许多事也并不一定是和周玉淑。可毕竟有这个反映,不提醒他一下太不负责任。提醒他嘛,又没有根据。我想提醒他注意,也想让他的家属也侧面提醒一下。可这没有根据的事……张桥的脾气又这么耿直,我真怕耽误了他的前程。要不这样,你去找张桥谈谈,提几点要求。再有,通知相关部门,以后往水库工地拨款,必须经过我签字同意!”
“好吧。”王立尚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嘴上却是一百个答应,“这个你放心,各方面我都会办得非常稳妥。张桥那边我也有把握,经历了项链事件,他对我还是尊敬的。关键是看工作方法,同样的事,就看你去怎么样说。这一点,我跟着董事长学了不少。不谦虚地说,我也成熟了。放心吧!”王立尚满脸堆笑,但他的笑,看不出一点点的媚气,而是优秀学生,对老师的那种既随和又尊敬的笑。
这件事,王立尚虽然答应的爽快,可他也没有底,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平常,王立尚遵循的是:有规定的时候,按照规定办;没有规定的时候,按照老板的指示办;既没有规定,也没有老板指示的时候,请示着老板办。今天这个事,老板有指示,但老板的指示并不十分明确。让我去跟张桥谈,提几点要求?谈什么?谈准备提他当部门经理的事?还是谈他和周玉淑的关系?
凭心而论,王立尚根本不相信张桥会和周玉淑有什么关系。那冯爱军的本意又是什么呢?从他的话里,可以得出这么几点。张桥和周玉淑,没有男女方面的关系,而是经济方面的关系。这有什么根据吗?没有!但却有反映,反映就是根据!有反映,就得处理。怎么处理呢?冯爱军想找张桥谈,也想让张桥的家属从侧面和张桥谈,可就是因为没有根据而无从做起。关键就是根据,有了根据,一切都迎刃而解了。看起来,冯爱军并不想让我去管这件事,他好像是在提醒我什么。他到底是要提醒我什么呢?
王立尚眼前一亮,一条妙计涌上心头。他心里一高兴,便惦记起张桥的职级来了。这小子,属于摔个跟头都能捡个金元宝的主。才来几天呀,又要提部门经理了。凭什么呀?女人好办事,凭得是个脸蛋。他张桥凭得是什么?莫非冯爱军看上了张桥的老婆?王立尚一惊,是被自己大胆而科学的推测惊呆了。哎呀,太对了,要不,冯爱军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句话:也想让他的家属从侧面提醒一下。男女之间的事,是最想隐瞒,而又根本隐瞒不住的事。难道冯爱军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有谁最想让燕紫知道张桥的事呢?除了政敌以外,就是喜欢燕紫的人。张桥没有政敌,不是因为他处事能力强,而是因为他处事的经历短。那么,剩下的就是……王立尚心中有底了。
几天以后,发生了两件事:王立尚的老婆碰见燕紫说:“准备提张桥当部门经理,薪水涨一大截。可有反映说他和‘齐家聚’的关系不一般,你知道这件事吗?”
燕紫一愣,忙说道:“这事我知道,每次到‘齐家聚’,都是我和他一起去的,因为杨天和张桥是老同学。我和杨天的爱人,就是胡清,这你知道,又是老同事,别的也没有啥。”
“董事长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有这么个反映,也没有什么根据。董事长对你们家张桥还是非常关心的,说他刚调去不久,就要提拔做部门经理,工作要不做得细致一点,恐怕其他人会有意见。我们家王立尚就很不服气,这些男人。”
另外,冯爱军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主要意思是,张桥虽然和“齐家聚”的老板杨天关系很好,但应该主动和漂亮的女士保持应有的距离,以维护集团和自己的形象。
拿着这封信,冯爱军笑了。他知道这是王立尚的杰作,事办了,还不会出什么乱子,只有王立尚能办得出来。能办出邪事来的人,自然人也邪。冯爱军把王立尚看做一支极有准头,可又极易走火的枪,爱用,但并不经常用。关键时候用一下,还必须极其小心。
冯爱军把张桥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拿出那封信摆在张桥面前,一言不发。
张桥看完那封信,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沉思。
“不仅仅要学会工作,更重要的是要学会保护自己。好了,你去吧,我相信你。”冯爱军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一句话,使张桥感动的差点掉下泪来。老虎吃饱了肚子,就不再去撕咬了。如果再去撕咬,那就不是因为饥饿,而是为了发威。张桥认为,自己在没有错误的时候,冯爱军还是批评自己,那就是为了发威。而今天,冯爱军却不是在发威,完全是善意的提醒,是真真切切的关心,更何况,张桥本身就心虚,所以张桥感动,所以他低着头不言不语。张桥从来不会做假,这是他高尚的一面,也是他幼稚的一面。世界上假和真并存,有时候,来点假的,要比来点真的效果要好。
王立尚也亲自办了一件事,当然是拿着由他亲自起草的提任报告找张桥谈了话。
钥匙的作用是为了开锁,锁开开了,钥匙却断在了锁里,这样的事情,王立尚绝对不干。
对于信中的内容,张桥心里明白,所以他才在冯爱军面前没有说什么话。信里虽然说得是“齐家聚”,其实指得就是周玉淑。因为,“齐家聚”张桥去得次数很少,总共不会超过三次。和周玉淑的关系,也仅仅限于通电话。
实事求是地说,张桥确实对周玉淑有好感,张桥也觉出周玉淑对他有一种爱恋。但张桥认为这一切都属于正常,并没有要破坏什么或是重新建立什么的一点想法。
张桥除了燕紫外,没有任何较为密切的女性。他和周玉淑接触,有一种弥补了和燕紫之间的遗憾的感觉。似乎这两个女人合在一起,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完整女人。比如,燕紫对张桥的关心,是那种关心到命运、前途的关心。生活细节方面的关心,大多是斥责性的,是在关心中拆了张桥的自尊。而周玉淑却是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张桥,就像女儿给父亲诉说一样。听了之后,不由自主地就要帮助她一把。当张桥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周玉淑后,周玉淑会产生一种母亲给儿子挠背一样的感觉。轻柔、舒畅。张桥和周玉淑之间,仅是这样一种感觉而已。所以,在张桥看来,他俩见不见面都无所谓,只要通个电话,彼此说一会子话就足够了。就是这个通过电话说会子话,也要遭到别人的非议,而且还非议得非常艺术。张桥在气愤之余,又颇为惊诧。这样的事情,其他的人,怎么会知道的呢?人都有这个特性,事情发生之后,首先考虑得并不是如何去解决,而是用全部的精力去猜测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张桥想:这件事,只有和周玉淑接触密切的人才知道。看起来,这个人具体知道的不多,而是猜测的多。因为,这个人只能看见周玉淑经常打电话。至于给谁打,具体说些什么内容,他不可能完全知道。他只能通过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做个推测,这完全符合信的内容。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张桥正这样绞尽脑汁地想着,他桌上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你好,请问你找哪位?”张桥像平常一样询问着。
“咯咯咯咯!”一听笑声,张桥就知道是周玉淑。
“你还给我打电话,刚才董事长都找我谈话了,有人写信反映我和‘齐家聚’的关系太密切了。这明明说的就是我和你嘛!玉淑,你想想,谁会干这种事?”张桥压低嗓门问道。
“这还用想?除了杨天还会有别人?”
“不会吧。”
“不会?杨天可不是过去那个杨天了。他把我都恨到呼吸里去了,告诉你,你老婆刚从杨天这走。”周玉淑也把嗓门压得低低的。
张桥的腿一抖,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临出门时,你老婆还给杨天说,保密噢,谁都不要给讲。我看你老婆的脸色很沉重。”周玉淑在电话里说得绘声绘色。
“你和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把我也给卷进去了?”张桥发了急。
“还能有什么事情?他不就是想霸占‘齐家聚’吗?嫌我碍他的事呗!他的目的就是想在新丰出人头地当老大。最近他还逼我从广东找几个小姐妹来,说是把‘齐家聚’的地下室搞成舞厅。来点半黄半红的,准挣大钱。他还是个人吗?我周玉淑最厌恶的就是用女人的身子去挣钱!你说杨天还是个人吗?他要是再逼我,我非把他和柳玲玲的那点破事给他抖落出来不可!”周玉淑说得很激动。
“这个王八蛋,真是见利忘义!玉淑,你放心,他不能把你怎么样?新丰不是他杨家的祠堂,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伪君子,就是披着羊皮的豺狼。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在我张桥这里,没有一点市场。你也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光明正大,他杨天就是再能翻云覆雨,能把我张桥怎么样!他要是敢对你怎么样,你赶紧告诉我,我让他杨天的生意做不成!他要是敢搞黄色的东西,我一个电话,还让他进去。芦苇再高,它总归还是一棵草;树苗再小,它毕竟是棵树。这一点,我不吹牛!”张桥说得慷慨激昂。
电话那头,周玉淑在嘤嘤哭泣。
张桥赶忙劝道:“玉淑,快别哭了,让杨天看到,不知道还要出啥事呢!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好了,我挂了噢。”张桥不知不觉就把冯爱军教他的话教给了周玉淑。
回到家,燕紫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认不认识周玉淑?”
张桥迟疑了一下,假装是在思索,然后回答道:“认识呀,她和杨天一样,在新丰赫赫有名,当然,还有杨天的老相好柳玲玲。”
“算你讲了真话!”燕紫嗔怪地说。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张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燕紫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
“我知道什么?你这人越来越怪!”张桥毕竟心虚,总觉得燕紫有一种让垂死之人忏悔的意思。
“老公,我要祝贺你,你呐,也要祝贺我。”
“哎呀,你把话说得清楚一些行不行?我真有一种钻进鸡蛋里的感觉。”张桥的脸憋得通红。
“今天,王立尚的老婆告诉我你要提部门经理了。”
张桥说:“哦,是这事。”
燕紫问:“你也知道了?那王立尚老婆还让我保密,暂时不要告诉你。”
张桥脸色有点发青:“这和你有啥关系?”
燕紫眼睛一眯缝:“和我没有关系,可和‘齐家聚’有关系呀。”
“你不要胡说八道,女人的嘴就像跑风的笛子,怪腔怪调,到哪都改不了这个毛病!”张桥一下就发怒了。
“你是咋啦?冲我来是不是?告诉你,你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王立尚老婆说你和‘齐家聚’的关系不一般。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放他妈的屁,我和‘齐家聚’不一般,怎么不一般了?就算是不一般了,和她有什么关系?我非找她去不可!我张桥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人,他杨天也不行,我从今天开始和他杨天断绝一切关系。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还回来教书,这活我是干得够死了!”
张桥这一发火,倒真把燕紫给吓住了,忙说:
“你别发火嘛,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快要提职了,人家有反映,说你和‘齐家聚’的关系不一般,要我给你提个醒。我也到杨天那去了一趟,拐弯抹角地说了他一顿。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别发火了,你才有个出头之日,张口就说不干,要叫你们头知道了,还不得说你不成熟呀。和杨天就是要少打交道,这个人把胡清害惨了,现在越来越不地道。还有那个什么周玉淑,杨天说他和冯爱军勾勾搭搭的,还要我提醒你注意呢!我看是他杨天想和人家那个姓周的勾搭,人家不同意,他才吃不上葡萄说葡萄是酸的。那个姓周的,长得真漂亮,又是大老板,能看上他杨天?真是可怜了胡清!”
张桥一听,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了。
其实,燕紫和张桥都理解错了一点。
燕紫以为是杨天经常找张桥,才给张桥带来了麻烦。她去找杨天,无非是想提醒杨天,以后少和张桥来往。而杨天呢,却把周玉淑和冯爱军的关系告诉给了燕紫,要燕紫提醒张桥注意一点。张桥和周玉淑之间的事,杨天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而张桥以为是杨天把事情捅给了冯爱军,燕紫以为是杨天拖累了张桥,这才去找了杨天。这个误会,本来张桥和燕紫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吵,误会更深,燕紫更加断定是杨天找张桥找得太多了,责任就在杨天身上。张桥也更加断定就是杨天给冯爱军写的信,连燕紫都知道是他在背后捅朋友的刀子。这样的结果,正合燕紫的心思,她除了高兴,其它一点事情都没有了。而张桥对杨天却越来越气愤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下午一定要找杨天,和他作个了断。
到了上班时间,张桥果然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齐家聚”。
“杨天、杨天!”张桥还没有登上“齐家聚”的台阶就高喊上了。
正在总台上忙活着的周玉淑赶忙迎了出来。
“哎呀,现在客人正多,你声音小点,别人会笑话你的!”说着,周玉淑拉起张桥的衣袖往‘齐家聚’里拽。
杨天出现了。
杨天朝周玉淑吼道:“你放开他,我们哥们的事,你不用太热心。他都不怕,我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人民有什么可怕的?叫呀,我看你乌鸦嘴里怎么叫出喜鹊的声音!”杨天站在台阶的最高处,趾高气扬地说道。
“谁和你是哥们?那是从前,是你杨天和我张桥一样还真是个劳动人民的时候。现在我连你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说你不是人,那是美化了你,动物都不会像你这个样子。告诉你,我张桥从来就不怕暗的!来,有话就往明里说!说呀,你现在可以大放厥词嘛!”
“张秘书,请问你放完了没有?你要放完了,我可要做生意去了。别耽误了我纳税,我纳不了税,我没有饭吃不要紧。可怜的是你,我真不明白,是什么人值得你和我杨天翻脸!”说完,杨天转身进了大厅,他心如死灰。
杨天没有想到,张桥会和他翻脸到如此地步。思前想后,上次,我杨天送那5万块钱确有私心,确实不够地道。是我错了,害你张桥丢了份子。我杨天忍了,也把那件事当作个屁,在自己的被窝里放了。可这次呢?你张桥的老婆来找我,好,女人嘛,小心眼。而你张桥呢?竟然当做满堂客人骂上门来了。你张桥把我当成了街口上的破盆子,谁过来都飞一脚!你算什么东西!杨天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张桥,值得他不顾一切地来寻衅闹事?甚至连他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上午,和燕紫也没有说什么呀,最多就是告诉燕紫,周玉淑和冯爱军的关系非同一般,要提醒一下张桥,以免张桥吃亏,别的什么都没有说呀。难道张桥真的是在为周玉淑打抱不平?没错,肯定是!周玉淑不知用了什么迷魂汤,张桥一下就把朋友间的友情当做破鞋一样扔掉了。
异性间的交往,关键是满足,精神上的满足,感情上的满足,欲望上的满足,感觉上的满足,情绪上的满足。而同性间的友谊,只是一种场所而已,宣泄不满的场所、排遣孤寂的场所、寻找同路人的场所。打个比方的话,同性间的友谊是间办公室,而异性间的交往相好就是一个家。杨天非常凄苦,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感受到幸福。和柳玲玲的初恋、和胡清的婚姻、和周玉淑的合作、和柳玲玲的重逢以及和张桥之间的友谊,无一不是悲剧。
通常,人们对幸福的理解都过于单一,总以为幸福就是快乐和喜悦像空气一样,不留任何缝隙地包裹着我们。什么忧虑和悲苦,在这个世界上连个影子都没有。这样的幸福真得会到来吗?如果没有任何忧虑和悲苦的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幸福的意义还能够存在吗?恐怕那个时候的幸福,就是最大的痛苦。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没有阴影?太阳熄灭的那一天。那一天到了,世界也就不存在了。眼前什么没有阴影?空气,只有空气。可空气谁又能抓得住呢?像空气一样抓不住的幸福又有什么意义?其实,幸福就是历经失败后的成功,就是历经痛苦后的喜悦,就是有一番经历后的那一份自信。
磨难和痛苦就像绿叶,而幸福就是盛开的花朵。杨天要是能够这样想,该有多么好啊!可是,他想不到,杨天不相信过去,也不相信将来,他相信的就是现在。而对现在,他也只是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认为,现在就是以钱论斤两的年代。人的价值,可以在多个方面实现,但最根本的还是自己的手里能够拥有多少斤两的物质基础。杨天把金钱当成了可以帮他渡过苦海的船,而且是唯一的船。这种情况下,他能不迷失方向吗?
张桥一下不吭气了,杨天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过去的好多事情都浮现在了张桥的眼前。泥水里抬着燕紫的杨天;费尽心机为他搞到两间值班室的杨天;天天到医院陪伴他的杨天……张桥心里难过极了。
人啊,都说最可怕的是本质上的变化。可什么是本质?好人,从本质上可以变成坏人;坏人,也可以从本质上变成好人。这能算是本质吗?活人能变成死人,死人还能变成活人吗?这才是本质。杨天现在离死人已经不远了,如果把张桥和杨天的友谊比做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这个人也已经死了,张桥能不难过吗?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可没有当初,又哪里会有今日呢?张桥始终把友谊看成活鲜鲜的生命呀!
自然界的距离,一般不会有什么变化,即使变化了,也可以寻找到它的规律。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在每时每刻地变化着,而且很难找寻到规律。自然界的距离,人类总有走过去的那一天,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很难走得过去。原因只有一个,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永远在没有尽头、没有规律地变化着。
周玉淑很感动,她以为张桥是为他而来,可是不然。人都有影子,这不是人的悲哀。人的悲哀是总想抹去自己的影子,张桥就是来抹自己的影子的。
周玉淑不知道张桥找杨天的目的,上午通了电话,下午激愤的张桥就登场了,周玉淑只当张桥完全是为了她而来。多少年来,周玉淑所看到的都是唯利是图,所受到的都是利用和冷眼。关爱,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历程中几乎从来就没有感受过。离开家乡前,自然是因为贫穷。一个贫困乡间的女孩子,父母对她的最大关爱也就是吃饱肚子,穿暖衣服。就这一点,也并不能够完全达到。重男轻女的阴影,如薄冰做的竹席,裹尸般地紧紧束缚着她。而捆绑这个竹席的绳子,就是贫困。走出家门后,所受的一切,更是让周玉淑饱受了人间的冷暖。因此,张桥的行为不仅仅感动了她,还使她对张桥的感情更进了一步。世上很多的事情就是这么离奇,打伞的时候,云开雨散。刚把伞收起来,偏偏大雨倾盆。冯爱军就是那个打伞的人,而张桥就是那个收伞的人,周玉淑则是那天上的雨。
张桥没有任何力气站起来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堆被剔去了骨头的肉。
看见张桥这样,周玉淑非常心疼,她从腰后抱住张桥,极力想使张桥站立起来。这个时候,燕紫突然出现了。她一把推开周玉淑,让张桥完全靠在自己身上。燕紫拧着头问周玉淑:“你是谁,碍你什么事?你把张桥怎么啦?哦,对了,你就是周玉淑!你说,你们到底怎么啦?”燕紫的脸色蜡黄。
“我、我没有怎么啦。是他和……”
张桥的腿一下有了劲,象是被饿狼狂追着的人一样。
“没她什么事……”
“你少护着她,我让她说!”燕紫的眼睛里长出了獠牙。
“哎呀,是我和杨天翻脸了!你说,是不是杨天叫你来的?”
“你先别管是谁叫我来的。谁也没叫我来,我凭感觉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你傻不傻?干嘛非要和杨天明火执仗地干?你不要脸了?你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别的不说,知道你和杨天关系的人,会把你看做忘恩负义之徒!你……”
“好了,我用不着你来天天教训我!”说完,张桥甩袖而去。和周玉淑擦肩而过时,他瞥了周玉淑一眼,还轻轻地“哼”了一声。周玉淑心儿一颤,把这一瞥、一“哼”演化成了三个字“都怪你!”。
周玉淑的心都要化了。
如果说前一阶段是为了柳玲玲她才在杨天面前忍气吞声的话,那么,现在为了张桥,她也要在杨天面前退避三舍了。周玉淑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她懂得,人活在世上,最痛快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都能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人只有像路边的小水流那样,顺着自己无法选择的地势往前走,而且能够走到自己所向往的地方,那才是最痛快的事情。即使到不了自己向往的目的地,但只要有一番自己不曾后悔的经历,也是做了一番最痛快的事情。
“他和杨天是怎么吵起来的?”燕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周玉淑。
“详情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见张秘书在门口大喊大叫,杨总站在高台上冷嘲热讽。等我出来,就看见张秘书软软地蹲在地上,我……”
“好了,知道了,谢谢你啊。”燕紫走了几步,不由自住地回过头来,用怀疑的目光扫了周玉淑一眼。一种奇特的感觉袭上燕紫的心头,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而且还有了想解个小便的感觉。怎么会这样?燕紫又忍不住地回过头去。
周玉淑还站在原地。
燕紫摇摇头,再张眼一看,什么都没有。
真是遇见鬼了!燕紫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总觉得街上的汽车,都是冲自己来的。她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就象她肚子里的胎儿一样,时不时地要踹她一脚,以显示他的存在。
张桥就要当父亲了……不知他是完全高兴,还是喜忧参半。
燕紫想:我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孩子。有一点可以肯定,孩子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父母,我们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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