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乡,到涸水。去看看农业基地,告诉王主管,不要打招呼,他也去!”
张桥赶紧通知王立尚,还着重传达了冯爱军“不要打招呼”的指示。可是,张桥的话音还没有落地,王立尚就给涸水挂了电话。
“喂,吴经理吗?我是王立尚,今天上你那去。对,对,就这样。”
看着张桥惊奇的神情,王立尚解释道:“对于董事长的指示,要在坚决执行的前提条件下,掌握一定的灵活性。比方说今天这事,我们要是不给涸水通知,万一他们那有什么纰漏,他们挨骂不说,董事长也得窝一肚子火。涸水的关系呢?也搞砸了。咱们通知他一下,纰漏也堵住了,皆大也欢喜了。行政主管的工作就应该做成这样,协调能力很重要!”
张桥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得不频频点头。他听人私下里议论,原来还有一个秘书,写东西都是一次过,董事长从来不用改。而王立尚的东西,每次都需要董事长改,有时候还不只改一次。办公室的人都说,王立尚的水平不如那个秘书。不久,那个秘书被辞了,而王立尚却当上了永泰集团的行政副主管。还听说,王立尚曾经问过同事:“现在你们说谁的水平高呀?”原来只是听说,现在,张桥完全相信了。他有点佩服王立尚,估计自己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境界。达不到就达不到,张桥好像不太在乎。一个人,如果在能力和人品两个方面都被认可,那么,他在群众中一定享有极高的威望。张桥认为王立尚是个好主管,但他却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能说是一个坏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张桥还说不清楚。
第一次出差,张桥很兴奋,像个要出远门的孩子。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给自己的老婆打了一个电话。
“喂,粮站吗?我找一下燕紫,好、好。”燕紫可以上班了,到军粮供应站的分站当站长,这是冯爱军打的招呼。
“燕站长,电话!”
“老婆吗?我今天要出差,下乡。中午就不回来了,晚上回来。”当了多年老师,连差费单子都不会填的张桥,声音有些颤抖。
“是和冯董事长一块去吗?你可要把老板伺候好,别以为关系特殊就可以在人家面前随随便便。千万注意,要叫老板,不能老冯、老冯地随口叫,要注意维护老板的威信。”电话那头传来燕紫唠唠叨叨的声音。
张桥一阵恶心,他知道,燕紫是在故意说给她的同事听,分明是在炫耀,是在拉大旗做虎皮。可怎么办呢?现在就吃这一套。张桥既厌恶这种行为,又觉得自己和燕紫都太可怜,不得不这样做。幸好今天是要下乡,心情比平日好上五分。否则,张桥非要在电话里吐出来不可。
乡间的早晨特别清爽,空气象一层薄薄的丝巾,带着缕缕潮气,在人们的脸上舔一下、舔一下,张桥的心情如风般飘起来。田野里,脆脆的金黄和嫩嫩的青绿,让人产生无限遐思。黄的象栽种的阳光,根根挺立,梭梭作响。青绿的呢?象是阳光结下的叶,左摇右摆、生机昂然。三五一群、三五一群的鸟儿,在半空中一沉一浮,和湛蓝蓝的天空相映相衬,如海底沉沉浮浮的游鱼,那么自由,那么飘逸。张桥想,要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该有多好啊。可转而又一想,自己离开这样的环境才几年呀!不知还有多少人拼着命地想离开这样的环境呢,自己当年不就是这样的吗?依然生活在乡间的父母兄弟,会有自己现在的感受吗?没有,绝对没有!他们在这块土地上沉重地劳作,艰难地生存,他们遍尝的是土地带给他们的艰辛。而自己是坐着高级轿车,怀着旅游者的心态去检查工作,两番的心情怎么可能一样?只要不是生活,而是劳作;只要不是享乐,而是艰辛,再好的环境,人们也感知不到。景随情迁,抒情诗是在吃饱了肚子,喝足了精茶之后写出来的。张桥就这样想着,他的思绪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涸水镇就已经到了。
吴经理是一个矮矮的黑胖子。他真黑,脸黑、嘴唇黑、连牙花子都是黑的,似乎涸水镇的阳光全让他一人吸收完了。他的眼神,随时能发出两种不同的光芒。直对着老板时,他的眼光温和而又谦卑,像头一次上门的小女婿。眼角自然下垂的同时,嘴角也紧跟着自然地上仰,一副眼睛笑眯了,嘴巴笑叉了的样子。稍一转脸,眼皮上挑,满眼睛里伸出的都是凶狠;嘴角下压,挤出来的全是将军般的威严。听王立尚在车里面介绍说,这个经理作风极其霸道,没有一个副经理能和他合作到一块。但他的经营却相当突出,路修了、树种了、整齐的几百座大棚建起来了。他有一句顺口话:“在农村当小老板,你所面对着的就是一个个的硬核桃,不使劲地砸,就是吃不上那个‘仁’。”所以,涸水镇的蔬菜基地最大,吴经理的名声也最臭。他有很多的外号,什么“吴疯子”、“吴霸天”“吴不死”、“吴日天”等等。但是,也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背后对他的议论很多,但菜农告他状的一个没有。他从不拖欠工钱,买卖公平。这样一来,他又得了不少的外号,什么:“吴能耐”、“吴来佛”、“吴大拿”“吴是非”等等。不管怎么说,反正吴经理是个能人。
“喔哟,我的老爷,现在有三件事要做,请老爷给以指示。一是老爷先视察、视察我们的文化活动室;二是给我一个当面向老爷汇报工作的机会;三是老爷先下指示,让我们按照老爷的指示去办。”吴经理说话让人非常舒服,既没有下属的那种拘谨、严肃,又没有痞子的那种油滑和不恭。松弛有度,有回有味。
“你的那点鬼把戏我还不知道呀,你的活动室我也不看,你的汇报我也不听。现在你就跟我上水库去,我要看看你对这项工作支持了多少!”说完,冯爱军“啪”地一下关了车门。
吴经理一把拉住张桥,问道:“张副主管兼秘书,你得给个指示,这中午饭怎么安排呀?”
张桥第一次出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求援似的看看一条腿已经迈上车了的王立尚。
“照老规矩。”王立尚知道吴经理在问什么,便撂过一句话来。
“你看行吗?”吴经理回过头征求张桥的意见。
张桥还是不知道呀,便问道:“以前是啥规矩?”
吴经理左右窥视一下,说道:“老板爱吃野味,鸡鸭鱼鹅都是野的,蘑菇青菜也都是野的,就是没有野人。”吴镇长透出几丝得意。
张桥不仅是第一次出门,而且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他呆住了。
“喂,快走吧,多大的事呀!”车窗口,传来王立尚焦急的催促声。
张桥慌里忙张、心神不定地上了车。吴经理的越野尼桑,也慌里忙张地启动了。
“这个吴胖子,鬼点子就是多,稍不注意就要上他的当。”冯爱军转过头来,“张桥,你的酒量怎么样呀?”
“我?我可不行!”
“那就麻烦了,不行呀,有时候,喝酒就是工作,周恩来总理在这方面就做得特别好。你以后要加强锻炼!”这是王立尚在对张桥说。
冯爱军不吱声了,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张桥的心,变成了被老鼠做了窝的架子鼓,“咚咚咚”地乱响一气。他看出来了,今天第一次出门,王立尚和冯爱军都对自己不满意。这才是刚刚开头,这个开头对自己的今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许多的事情,自己为什么就想不到和做不到呢?平常,也理解得很透,文字本身不是艺术,把文字如何摆放才是艺术。权力呢?权力本身并不是权力,能力才是真正的权力。人自身就是个生物链,人最大的天敌就是人自己。人要战胜自己,就是要剔除影响自己的东西。有些东西,虽然是正确的,但不利于自己,就必须剔除。这就和找对像一样,十全十美的人,不一定适合于你。有很多缺点的,搞不好正是你要找的人。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张桥想起了父亲的一把铁锨。那把铁锨,把子有些歪,尖头已经磨得凹成了个半圆。可是,父亲到现在都舍不得扔掉。为什么?顺手,使着顺手!今天,冯爱军为什么要带王立尚出来,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还没有王立尚那样顺手。什么时候,我才能让冯爱军使着顺手呀!
双泉水库在月牙河的中游,距离涸水镇有二十多公里路。这个水库,是省里投资的一个大工程。建成后,将彻底解决涸水和新丰的缺水问题。这个项目的标主是冯爱军,转包给了廖春依的哥哥廖春然。冯爱军对廖春然实在不放心,但他又迈不过廖春依这个坎。
工地上不像五、六十年代那样人欢马叫,来来往往的就是数十台大型机械。大坝已经见了雏形,看上去,除了这么个大坝以外,没有什么突出的东西。
冯爱军的车还没有停下,一个中上个头的人就飞奔而来。冯爱军介绍说:“这是廖总经理,是这个项目的承包商。”
廖总经理就是廖春依的哥哥廖春然,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中年人。表面看来,他具有南方人的谦恭与精明,还具备北方人的爽直与大度。
“哎呀呀,冯董事长,你再不来,我可要请你去了。我们干得再好,也需要老大的鼓励嘛。要不,我们的工人就没有积极性了。哈哈哈哈!”说着,廖春然递上一根烟。
冯爱军很有风度地摆摆手,说:“老廖呀,你也学会打哈哈了,是不是吴胖子传染给你的?”
“没有,没有,吴经理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支持。我们吃的素菜、蛋肉,全是吴经理给我们办的。”
“有这么回事?”冯爱军明知故问。
“哪还不是贯彻您的指示嘛。您天天叫我们抓住机遇,这机遇不就来了?我估计,这个水库三年后才能修好,我的大棚菜,肥猪和母鸡卖都卖不过来。小市场也扩大了,老板,这全是你的家业。以后,就是修水库的人走了,我也不用发愁。邻近的乡镇也到我们涸水来批菜。等水库修好了,浇地不发愁了,我还要市上的菜贩子到我这来批菜呢。全是有机的,猪场的肥,鸡鸭场的肥,用不完呀。老板,我有个建议,咱们在流转个几百亩地,种上有机水稻,准能出大效益。这呀,都是贯彻你老板指示的结果。”吴经理说得嘴角都翻起了白沫子。
冯爱军用热辣辣的眼光看着吴经理,说:“立尚、张桥,听听,看看,什么叫干事业?老吴这就叫干事业。最可贵的是,老吴把别人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在做。这的所有项目,都是我的产业,可老吴呢?当做自己的产业在经营。老吴,我宣布两件事,一、我回去就给你打500万,流转几百亩土地,这事你去做。二、这个农业基地除了你的年薪外,我奖励你两个股。”
吴经理一怔,随后蹲下身子“呜呜”哭出了声。
冯爱军也没想到吴胖子会这样,忙上前拉扯他,“胖子,你是不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呀?哎呀,不满意就说,你的二劲到哪去了?你不是吴日天吗?”
吴经理抽泣着站起来:“老板,我何德何能,还能拿这两股,60万的年薪把多少人都羡慕死了。”
冯爱军说:“你这是应该的,谁羡慕谁就去干嘛。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水库的事。”
张桥听见王立尚嘟囔:“狗都分等级,有骨头大的,有骨头小的,我们连个骨头渣都没有。”
冯爱军听不见,问廖春然:“怎么样,质量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不会!这一点请董事放心,我绝对可以保证。这水库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看看,工地上的质量监督人员,占了整个施工人员的三分之一。刘副总还一个星期几趟几趟地往工地上跑。还有水利局的。董事长长,我保证,就是不挣钱,我也要保证质量!”廖春然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张桥急忙拿出小本,把冯爱军说得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他看见,冯爱军、王立尚都向他投来了满意的一瞥。张桥心里一热,似乎找到了门道,大有一种“芝麻开门”的感觉。
“这话也不对,质量一定要保证,钱也一定要挣。不挣钱,你凭什么干这个呀?我还是要说,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容不得半点的马虎。否则,可是要掉脑袋的。水火无情,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这个道理。怎么样?资金还有保障吧?”冯爱军走上大坝,一边仔细检查,一边认真询问。
“这得感谢董事长,资金都很到位。”
“这个工程可是挂着我的名,老廖呀,我可把话说清楚了,钱你挣,但招牌却是我的,你要是坏了我的招牌,我就砸你的店。怎么样?拜托你了!”冯爱军拱拱手,他说得凶狠而真诚。在外人看来,冯爱军和廖春然没有一点特别的关系。其实,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彼此都在装。伪装带来的好处,要比率真多得多。自然界的动物哪个没有伪装呀?连皮毛的颜色都是伪装嘛。
“董事长放心,我一定按照要求,保质、保量地完成工程。我也不敢拿我的脑袋开玩笑呀!你说是不是吴经理?”廖春然给经理长点上烟。
“咳,你还不了解我们冯头,他就是整天追在我们前头给我们提要求。要对得起这个、要对得起那个,就是没有说要对得起他自己。他呀,是把自己家的事当作公家的事来做了!”吴经理从两个鼻孔里喷出两股烟来,象是要遮盖一下他那不知道红的黑脸。
“咦,你的提法很新鲜。别人是追在屁股后面提要求,你是追在前头;别人是把公家的事当作自己家的事来做,你是把自己家的事当作公家的事来做。有道理,你吴胖子的新点子就是比别的人多。好,不亏是人才呀!好了,今天就看到这。”冯爱军用喜爱的眼光看着吴经理。
冯爱军在水库工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将近两个小时,凡是能够问到的细节,他都问到了。张桥想,冯爱军很爱自己的家乡,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企业家,他会给新丰的老百姓办几件好事的。
看完吴经理的草原鸡场和种菜大棚,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冯爱军没有在涸水吃晚饭,王立尚背着吴经理告诉冯爱军,今天是冯爱军的生日,廖春然在“齐家聚”定了一桌酒席。冯爱军沉思了一会,本不想去,但一想到周玉淑,便说道:“真是个有心人呐,我的亲人都把我的生日给忘了,可老廖这么个外人却记住了。那就去吧,张桥呀,我们都去,一块热闹热闹。”周玉淑的影子在冯爱军的眼前不停地晃动,他的心里一阵凄凉。
王立尚又说:“吴经理悄悄往咱们车上放了几百个鸡蛋,你看……”
“这个吴胖子,尽干这样的事!这样吧,你们几个分掉,我是不要,我家里就是涸水的,鸡蛋吃不完,再说,我胆囊不好,吃不了鸡蛋。哦,告诉吴胖子,不要给我们家老爷子说我回来了。这次是工作,凑个星期天,我专门回来一趟。”说着、说着,冯爱军在前排睡着了。
王立尚连连点头称是。
张桥觉得冯爱军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是董事长、明星企业家,自然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在这些不同的背后,他也有普通人的感情,普通人的优点和缺点。他重感情,讲原则,爱听漂亮话,但又工作扎实认真。他要求很严,但又善解人意,在小事上刻意宽容,这就是今天张桥对冯爱军的认识。他毕竟是学中文的,一天时间,对一个人就能认识这么一大堆。
车子直接停在了“齐家聚”的门前。
门前的台阶上,有三个人在等候冯爱军——廖春然、杨天和周玉淑。
见到张桥,杨天眼睛一亮。上次捐款,两人虽然照了面,但却没有捞着机会聊聊。
“哎呀,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张桥同样感到十分意外。
“这就是我的饭馆呀!”杨天简直得意极了。
“哦……”张桥更感意外。
“服装店不开了?”张桥问道。
“哪能不开呢?我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张桥没有吱声。他在想,电影院里的人谁最难过?是以前就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因为,他总想把电影里的情节告诉给别人,可别人又偏偏最不爱听。从根本上说,这是为了显摆自己。动物只是在发情的时候才显摆自己,比如,白鹤起舞、孔雀开屏。而人却是什么时候都想显摆自己,更多的时候,恐怕连要显摆什么,为什么要显摆都不知道。
大家纷纷按职位的高低依次坐下。
“周女士,怎么没有见柳女士呢?”
“她呀,回深圳、香港提服装去了。”周玉淑说话象猫打呼噜。
“还没有回来呀!噢,是给杨总经理提得吧?”冯爱军表示出少有的关心。
“对,我的服装店,也和柳老板合资了。”不论什么时候,杨天在冯爱军面前都表现得无拘无束。
冯爱军轻轻地“哼”了一声,只有张桥听见了。
“张桥,鞍前马后地跑上了?”杨天斜睨着眼睛看着张桥。
“噢,柳老板是谁?”张桥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杨天的脸一耷拉,忙又给周玉淑介绍道:“这是张桥,我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现在是冯董事长的贴身秘书。”
“我们见过面。”张桥先站起来,礼貌地握住周玉淑的手指尖,轻轻抖动了两下,伸臂请周玉淑先落座。等周玉淑坐下后,张桥微微点两下头,然后自己才绅士般地坐下。这一系列动作,张桥完全是自自然然地做出,没有一丝一毫地装腔作势。
周玉淑被张桥的做派吸引住了。
对于杨天的话,冯爱军对那个“鞍前马后”很敏感;王立尚对“贴身”两个字很敏感;而张桥则对杨天的整句话都敏感,他觉得杨天已经有些让人讨厌了。
“今天是董事长的生日,他请我们几个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坐一下,相互联络一下感情,轻松一下身体,我们谢谢冯董事长,并祝董事长生日快乐!”廖春然举起杯首先发了话。
周玉淑笑吟吟地坐在冯爱军的对面。当廖春然祝词时,她已经把两根手指放在了自己从来就不擦口红的红唇上。当廖春然的话音似落非落时,她已经向冯爱军发去了一个长长的飞吻。这个动作,在深圳、广州根本不算是个事,可在新丰就产生了好几种想法。廖春然认为周玉淑是个极其会搞事的女人,有出色的公关能力。这样的女人,结果一般都不会有多好。
杨天从心里就看不起周玉淑,他认为周玉淑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坏女人。
王立尚差点说出两个字——真骚!但她认为骚女人并不都是坏女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不也正说明了女人的骚吗?
张桥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还在想那个柳老板到底是谁?
冯爱军心里掀起了一山一山的热浪。他想起了一句话:爱不存在对与不对,只存在该与不该。其实,更多的时候,爱连对与不对,该与不该都不存在。爱,只有爱;爱就是爱。
大家轮流给冯爱军敬了酒。
冯爱军今晚也特别豪爽,来者不拒。
上蛋糕的时候,由周玉淑主持。她先命人熄了灯,然后安排了六个穿着盛装的姑娘点起了蜡烛。整个包厢装满了柔柔的红,温馨极了。
冯爱军产生了一种冲动,他好想亲吻周玉淑,就像第一次亲吻王艳芹那样,把嘴唇整个地咬上去,舌头在周玉淑的嘴里鲤鱼打挺般地上下翻飞、左右搅动。奇怪,这个时候,冯爱军没有想到廖春依。
冯爱军不是个好色之徒,他爱上了周玉淑,就是那种什么都不存在的爱。也许是不正常的婚姻存在的时间过长的原因,也许是压抑得方方面面太多、太久,冯爱军对周玉淑的爱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强烈,就象五月的暴雨。
冯爱军是一个把爱和事业看得都比生命还要重的人,所以,他活得非常的累。试想,人的一生,有两样东西比自身还重要,他能不累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生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能够存在呢?即使存在又有什么用处呢?冯爱军认识到了这一点,而且是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却改变不了自己。他不可能为了爱而舍去对地位、金钱的追求,也不可能为了地位金钱而舍去对爱的追求,他活得已经没有自我了。
人们都说,人的一生都是驾驶着两部车在奔跑,一直到死。一部是自己,一部是别人。冯爱军认为,人其实就驾驶着一部车,那就是自己。别的人,都是自己这部车上的乘客。自己这部车最难驾驶,因为,要想让别人心甘情愿地上你的车,并且不停口地夸赞你的车技,这本身就是一件难以上青天的事情。
人佩服别人很容易,可是,人要佩服自己就不那么容易了。改变,同样也是如此。
其实,人的地位越高,金钱越多,他离真实的世界就越远了,而爱就是这个真实世界里最主要的一部分。
今晚,心中最有数的就是周玉淑。在整个宴会上,没有死盯着她看一眼的,就是杨天和张桥。杨天是厌恶她,自然不用再说。何况,周玉淑也特别讨厌杨天的明明出于污泥,也染于污泥,却还要装出一副从未被染过的臭样子。周玉淑认为杨天就是个立牌坊的婊子;就是一个求医问药的嫖客。婊子就是婊子,即使立它一百个牌坊,她还是个婊子。别人看医生是为了祛病强身,而嫖客求医则是为了继续得病。张桥不同,他是那种把女人当人看的谦谦君子。他的眼神如君子兰开出的花,让人感觉到愉悦、信赖。坐在这样的男人身旁,安全感会油然而生。
至于冯爱军,周玉淑完全把他看错了。她认为冯爱军和她所见过的所有用钱堆出来的男人一样,下床是人,上床是鬼,而且还是那种胆小如鼠的鬼。所以,冯爱军虽然只死盯着自己看了一次,但他的眼光,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不知何时,周玉淑真的坐在了张桥的身边。
张桥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象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乖巧地坐在自己的身旁,埋头吃着自己爱吃的食物,忍不住让人产生一种渴望。他侧头一看,周玉淑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
“张秘书好。”周玉淑给张桥夹了一筷子菜。
“谢谢,我自己来。”张桥开始拘束。
“上次见了你,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可总是忙。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咱们就在冯董事长身边又见面了。”周玉淑的眼光很大胆。
“唉,人难如愿!”喝了几杯酒的张桥也有些放纵自己了,他说:“我喜欢教书,但教书人的地位实在太低。为了那个地位,我不得不去伺候人!当然,我伺候的不是上帝,也不是衣食父母,而是个老爷!唉,我真是想念毛主席。”
周玉淑抿嘴一笑,“张秘书和杨总是同学,和我们老板也是同学喽?”周玉淑问得很随意,她想岔开张桥的话题。她觉得心胸坦荡的人,才会象张桥这样直率。但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谈这么深为好。
“不,你们老板我不可能认识。”张桥也发觉自己失了言。
周玉淑浅浅一笑。
“真的,我真不认识你们老板。”张桥忙解释道。
“也许,这同学多了,也就分不清是那个批次的了。不过,我们老板和杨总是师范大学的同学。”周玉淑举起茶杯和张桥碰了一下。
“杨总?”
“就是杨天呀。”周玉淑附在张桥的耳边细声说道。
“是吗?”张桥很诧异。
“她姓柳!”周玉淑主动回答道,然后转身离开了张桥。
“杨天,好哇,柳玲玲回来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你也太差劲了!”张桥激动极了。
杨天一脸的尴尬,他说:“到哪去找你?再说,见不见你,是柳玲玲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杨天瞥了周玉淑一眼,在心里骂道:“搅屎的棍子,哪儿臭你往哪儿搅。早晚让你好看!”
“怎么和你没关系?我可有言在先,你要是对不起胡清,我可不饶你!”张桥的舌头有点打转。
“说什么呢你?别逼我对你野蛮!”杨天一脸的愠色。他断定,是周玉淑这个骚娘们在有意出他的丑。
人自以为某种事情成了别人的把柄,他的心胸就只能是一个盛装内脏的兜状物,而没有了任何精神上的意义。
杨天就是如此,他非常自大,“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而另一方面,他又非常自卑,生害怕别人说他依靠了谁。尤其害怕别人说他依靠了一个女人,还是个曾经抛弃过他的女人。所以,他希望别人知道他是“齐家聚”的老总,他又最反感别人把他和柳玲玲联系在一起。
死要面子的人,最终的结果是死没面子。
“哈哈,你小子还要野蛮?你野一下,蛮一下给我看看!我只需一句话,就让你跪地求饶!你呀,太不够意思!”张桥的话毫无恶意,纯属老同学间的玩笑话。
杨天可是受不了了,他站起来指着张桥说:“你恐怕没那么大本事,别说你还只是个秘书,你就是董事长,也不可能一句话就让我杨天跪下!”
王立尚一看这个架式,便附耳与冯爱军、廖春然说了几句话,然后宣布宴会结束。
张桥只得跟着走,尽管他很不情愿。
冯爱军对张桥很不满意,怎么可以如此放肆,像个没有家教的孩子。杨天那样的人,和他有什么可拉可扯的嘛!他那样的个体户,没有任何一个组织管理他们,如果自己再不要求严格一点,和街上的流浪儿没有什么两样。你张桥就不同了嘛,有一点知识的人,最讨厌的毛病就是自命不凡,天王老子他第一,一点也不知道以什么为核心,随心所欲,人最重要的是要懂得规则。冯爱军还没有和周玉淑怎么样交谈,就让张桥给搅了局,心中实在不太情愿,可王立尚已经把话说出了口,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就此离开“齐家聚”。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王立尚也是借故让张桥难堪。他也看不惯张桥坐在那儿无拘无束的样子,让旁人看上去,张桥和冯爱军都分不出个大小来了,而他王立尚倒成了一个拘谨的小人物。这样正好,正好让你张桥在冯爱军的心里留下个张狂的印象,看你什么时候才能爬得起来。
冯爱军再次没有回家。
新丰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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