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之交在与外来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中出现了一大批文化精英,从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到鲁迅、陈独秀、梁漱溟、蔡元培,显示了中华文化强大的应对危机的力量,显示了中华民族不竭的生存能力与生命活力。今天到了21世纪,外来的文化挑战依然强劲,文化危机更加深重,但文化精英安在哉? 孔子与先秦诸子是伟大的,李白、杜甫、曹雪芹是伟大的,但伟大的传统如果没有当代的传人它就不是一种现实的存在。传统的延续是要靠不断的文化复兴来完成的。几十年来,称得上经典之作的思想文化作品实在是太少了。“我们有王国维、陈寅恪、钱钟书这样的大学问家,却几乎没有黑格尔、海德格尔、弗洛伊德这样的文化哲人,这不能不说是现代文化的悲剧。因为只有这样的大家才能使中国文化走出或借鉴西方或回归传统的老路,才能让文化产生实质性的飞跃,才能创造更广阔的人文空间。
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至少来自于三个方面:一是悠久的历史文化,上启于太古,发扬于汉唐宋明的华夏文明。二是上启自希腊,弘扬于现代的欧洲文明传统。民主、自由与法制的欧洲文明传统,在“五四运动”中得到了倡扬。近代以来的中华几代民族精英,为了华夏的复兴,奋斗不息、前赴后继、舍生取义、百折不回。三是世界各国的古代、近代和现代文化。但是,时至今日,中国传统文化日渐式微。近百年来的战争、动乱,20世纪初以来激进的反传统主义,“文化大革命”批判“封、资、修”,打倒一切、否定一切的文化虚无主义,历次运动中对文化精英的摧残,一切向钱看的拜金主义狂潮,使传统文明濒于毁灭的边缘。
人文精神是一切人文学术的内在基础和根据。正是由于人文精神意识的逐渐淡薄乃至消失,使得智慧与真理的追求失去了内在的支撑和动力。在孔孟那个时代,有两种知识分子,一种是苏秦、张仪之类的纵横家,自己无学,但有才能,可以做帝王霸主的工具;还有一种就是孔孟一流,带着自己的学术理想和学术传统走进庙堂,通过说服统治者来实现人文道统的价值。但孔孟的学术传统直到汉代才成功。可悲的人文传统被后来的当权者为“一己之利”利用,在尊崇与打倒之间,延误了千年。第77代衍圣公孔德成说,孔家之所以珍贵,不过就是皇权的司议。一方面,先跪下给民众带个头儿,另一方面喊口号让民众一起下跪。真正的危机在于知识分子遭受种种摧残之后的精神侏儒化和动物化,而人文精神的枯萎,终极关怀的泯灭,则是这侏儒化和动物化的深刻表现。
旧时代的御用文人可谓是奴性十足,马匹拍到了家。明初的解缙,拜翰林学士,主持编纂《永乐大典》,堪称一代雄才。正是这位才子把妙笔生花的潇洒文章与出口叫绝的拍马诗章同时留给了后人。有一次,朱元璋和解缙钓鱼,朱元璋老半天钓不上一条,于是命解缙做诗,解缙稍加思考即吟道:数尺丝纶落水中,金钩抛去永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主只钓龙。朱元璋钓不上鱼来心中烦恼,解缙阿谀逢迎,反而觉得自己正该如此,听了得意洋洋。
对于生存意义的终极的关怀和追问,应该是作家灵魂深处的根本信念,是一种人格力量的体现。上个世纪,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将民族的痛苦上升到人类的痛苦,人类的命运层面上思考,探索人类的命运,追求人生的永恒。当今的作家是否具有包容全人类的博大胸襟?敢不敢超越个人及狭小的圈子?具不具备人文精神、人类终极关怀?
注:本文参考了:石中元。著《文苑撷趣——打捞我的笔墨生涯》第十章人文精神散论。同心出版社、2016年版。
2022年3月22日、石中元写于延庆淡泊湾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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