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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道口(第一章 今日举行休业式)

时间:2022/3/8 作者: 牛郎 热度: 94542
  你认得剡溪么?就是王徽之访戴逵,乘兴而去,兴尽而归的剡溪?

  剡溪弯弯绕绕,少说也有九十九个弯。如今的剡人,已把它拉直了,高高的堤坝,像万里长城一样,横亘在剡中盆地上。改天换地,那烩炙人口的号召,剡人已实现了一半,依剡人的聪明和能耐,改天也是迟早的事。

  剡人的聪明才智来自教育。民间有个传统,盖学堂高过盖庙堂,拜先生优于拜神灵,如今依然如故。

  新剡溪旁,有一所古老的学校,演绎出了非同寻常的故事。那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

  第一章 今天举行休业式

  1

  水杉的叶子已经冻黄,晨雾重重地包围着它,朦胧中它挺身玉立。

  他准时到达它身边,他也在雾霭中。

  已经下过雪,融化了,地上到处是水迹。沟水漫上草坪,它几乎泡在水中,他探着踩它的基部。如果它还在五千米海拔的原始野林中,那是稀世珍宝,三十米高的雄姿,千层塔似的冠。它已经嫁到人间,这个校园内,它只是寻常的点缀,早春的风刮过,到处有它摇动的倩影。

  前后都有房子,脚下水流,头顶三十米电线横空,留给他的空间不多。带雾的空气寒冷清新,他的肺部舒服极了。校园内万籁俱寂,人们还在矇眬中。

  他每天在水杉下舒展筋骨,打几路“洪拳”,他与它是寂寞中的朋友,寂寞是难以忍受的。他蹭的拉开架势,闪电劈雷般的击掌……他有犍牛般强壮的身体。

  有时,他会在这里站桩两个小时,让水杉也刮目相看。太舅公说过,练功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坚持。他确实没有让太舅公失望。可惜呀,太舅公已经驾鹤西归了。

  李连杰演《少林寺》,运动员当演员,是不是改革?宋军对像“改革”这样的新鲜词汇理解含糊不清,不习惯用,也用不好,自己心存疑虑。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他多思的脑袋,就这样胡乱地转着,结束了锻练,一天的生活拉开序幕。

  宿舍区过道两侧,女贞篱已高过人头,枝枝都想参天独秀,出人头地。没有人想到它该修剪了。这也好呀,女贞自由自在的,没管束了么,不愁什么时候被杀了头。雾的缝隙中,女贞篱里面,昔日的小花园内,龙柏枝条稀疏,夹竹桃篱内,木芙蓉蹲在那里,摆开残枝败叶,足见它在寒冬中吃尽了苦头。这里是夜深时幽会的好地方,不少学生光顾过这里。

  他的目光滑到龙柏的碎叶上,雾凝成霜,发着亮,很像下滴的模样,青白两色互相映衬。赤条条的木芙蓉失去妩媚。一棵铁树死了,补种了两枝水杉。和谐和统一,是高境界的美。它们不和谐,格调不统一。他觉得不美。细看原来的小花园布局,已被人为地破坏了。只是人们司空见惯,不觉得什么了。见惯了的东西,它的存在就是合理的,没有思辨的必要。宋军笑笑。

  哦,今天黄莺没有到,它遭到猎者的枪击了?再等它五分钟。他对自己笑笑,黄莺也是自己寂寞中的朋友。

  雾更浓了。

  他似乎想起了半年前,初夏,剡西北,山岗上,在那所中学,鸟瞰剡中腹地,四面群山如堤。相传这里本是湖,大禹劈山,积水泄去,水夹带着土石,奔向东,转向北,终成剡溪。湿土水汽蒸腾,弥漫开来,生成雾,灰蒙蒙,吞没村庄,遮掩大地。雾中传来鸡鸣,方知生命尚在运转。潺潺剡水,隐隐约约移动着舴艋舟。阳光初绽,大雾圈住了它的桔黄,不动,不乱,抱成团。剡中云浮雾罩,四面青山却是一尘不染。人说黄山雾云浮海奇,咱剡地何曾逊它半分?

  这所中学,就坐落在剡中腹地,茫茫雾海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沉入丹田,又信步走去,气运,腹内兔走任督,缓缓地呼出;一吸一呼,二十五步,练“耐功”。这是他的绝顶功夫。

  他试过睡懒觉,胸中像塞着一蓬草,头痛,鼻塞,腰酸,原来睏懒觉也不容易。他只得早起,在校园内兜圈子。不必像以前那样去开校门,迎接第一批学生,这里有五分之一编制的职员,抢人家的饭碗也是罪过——除非年轻的门卫睡死,师生堵在校门外进不来,才帮得上忙。

  前面是厨房,鼓风机嗡嗡嗡。菜厨房瞎着灯,早餐从来不烧菜:油条、生豆腐,节约煤。煤渣黑沉沉地躺着,堆成小山头似的,几乎挡住通往办公楼的大路。

  最后一幢办公楼到厕所的路,正需要铺一铺。他为煤渣设想处置方案,这样挡路总不成啊。

  你谋啥事?他笑着责问自己,谋事的人自有安排。他深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重要性。

  他从旁边走过,轻轻的,不会惊动烧饭的厨工

  来到校长室前,那专写通知的黑板上,白色的字迹依稀可辨:明天举行休业式。昨天已经过去,应该改成今天举行休业式吧。办公楼黑灯瞎火的,谁起那么早来办公?他嘲笑自己的思维有点蠢,你天天转什么呀,人家说,你意欲何为?

  他忽然想起一句很有名的话,好像是人家对自己说,又好像是自己说给人家听:

  无论你是谁,这是你的老师: 他现在是,过去是,或者总会是。

  宋军心很平静,老师,老师,问心无愧。

  物理组办公室后窗,玻璃碎了,窗台、地上碎片狼籍。门窗关得很好,昨夜没风。他走近窗口,向内望,橱门大开,吃了一惊:橱内有几台收录机!他看看周围,除了他的脚印,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有女贞篱和它上面的霜,安祥的站着躺着,咧嘴笑他。曾听人说过,不久前,出纳的抽屉被撬破过,幸好没放现金,因此,池塘里劈过水漂,谁放在心上?

  烟囱喷出红红的火星,煤灰落在他的头顶,肩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参加支部会的情景。

  那是期中考后,学校总结了期中考试情况,因学生成绩不理想,原因嘛,自然是教职工的工作积极性问题,支部有责任做教职工的思想工作。会上争论得相当激烈,数学教师老亮等一线党员老师,对学校的管理工作提出了严厉批评,金校长和茅校长则批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缺乏责任心,各持己见,看起来争论绝不是第一次。老郭书记要小宋谈谈自己的看法。

  小宋真不想卷入这场争论,书记点名了,你不说也不行。

  你要讲真话!老亮拉了拉他的衣服,支部会上讲民主!

  他讲了,职业教学是一项全新的教学模式,与以前的普通教学不同,不管是管理者还是教学实施者,都在尝试着做。探索者都是勇敢的,可能会有错误,可能会有失败,关键是总结经验教训,有所作为。

  我真的不懂职业教学,实在没有发言权,只能根据学校教学的一些具体情况,提点建议: 第一,职业教学要走专业教学的道路,选好专业,办好专业,让学生学到有用的专业知识和技术,不能像普通高中那样上课了事。 第二,要培养自己的专业教师。第三,可以与相关企事业单位建立协作关系,让职业教学在了解地方经济建设的基础上,为地区经济建设培养有用的技术人才,职业教学才会有社会支撑,民众也会接受。这是一项长远的基础工作。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不一定正确,请大家批评指正。

  他说了真话,得到同志们热烈的回应,会议室里掌声雷动,好一会没静下来,以示鼓励。你不知道,谁都怕说真话,招来是非,所以真话难得。

  老亮说,这正是目前学校职业教学的结症所在,小宋有眼光!

  那次会议后,两位校长一改常态,再也没主动跟他打过招呼。小宋知道惹麻烦了,他们觉得小宋是婉转地批评,大约被划到对立面,被站队了。支部会上的一腔真诚,换得这种结果,实在不是滋味,他再也不想讲什么,封住自己的口吧,别自找麻烦好吗。

  如今,你说还是不想说?

  窃贼绝不只为几台收录机!他倏的转过身,向教学楼走去,那里的花园内,有名贵的龙柏,广玉兰……,外面花木风刮得正疯。他小跑着,石块与塑料鞋底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农职班教学楼前,偌大的花园内,有百来年历史的龙柏、爬地柏、广玉兰等名贵花木,枝条剪得精光,旗杆样立着。

  他们盗剪名贵花木,还顺便捞走了收录机!

  他木头样钉在那里,如果早起来一个钟头,或许撞个正着。他无端地责备起自己起来晚了,似乎应当承担责任似的,真是莫名其妙,胡思乱想,大约脑子真的出毛病了。

  他沿着围墙察看:结霜前他们已经走了,那他们大概在午夜前后盗剪。

  他的脚印倒黑黑的被霜一衬,分外清晰。

  校园内出奇的安静。

  他拖着双腿,依原路返回,他觉得,煤渣,夹竹桃,女贞,木芙蓉……,似乎都咧嘴嘲笑他;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

  他和衣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一根根立着的“旗杆”。

  他终于昏昏然睡去。

  2

  铃声不停地响着,叮叮叮叮。

  宋军被铃声惊醒,他迷糊地打了个盹,耳边还是响着那电铃声。叭叭叭!他对眼前的幻影连下三个杀手,打开窗户,潮湿清凉的雾扑面而来,水杉向他点头,微风轻拂他的脸。

  他凝视着水杉:根的作用,把主杆与大地联系起来,吸取养料,送给枝叶,生长发育。他又想起了“教学树”。

  调他到这校时局长说过,那里在搞改革,你去体验一下也好么。可是,这“旗杆”,破碎的窗,堆积如山的煤灰,没人修剪的女贞篱,以及像猴子样钻来跳去的学生,还有,干群关系的不和谐,领导干部的权争……,不即不离,飞来转去,怎么都无法跟改革挂起钩来,我体验不到改革的味道,或许,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改革。

  他不自觉的向操场走去,去体验一下不熟悉的早操。

  碎玻璃窗前,几百人走过,教师,学生,谁都不在意。太不起眼?无须过问?他呆呆的有半分钟,也随人流向操场走去。

  两位校长来了。金校长最细心,见到小宋,一眼就看中了他脚上的鞋,然后主动对他说:小宋,今天破例了!

  他确实是第一次参加晨操,这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说破例也不为过。

  茅校长也向他点头说:好,好。

  他们昂然超越,逶迤前去。

  他们都看到了,他们都没说什么,连议论一句都没有。他淡然一笑,让一肚子想说的话,随之变成风飘走了,缓缓地走进操场。

  广播操音乐真动听,节奏明快。茅校长在职业班队伍前徘徊,金校长在普通班队伍前督视。雾缓缓地流动着。有几位班主任在队伍后面站着,小宋也踱到队伍后面,他们互相点头致意。五颜六色的人群,不时发出尖叫。横踢的腿。陈真,傲慢的日本武士就丧生在这一招。茅校长的目剑向叫声射去,另一处又爆发。普通班的姑娘们,小手微微摆动。公园里摆臂健身的老太太。宋军脑海里的意识缓缓地流动着。

  他想起,教职工会议上,茅校长强调指出:晨间广播体操必须抓好,这不只是锻炼身体,更是面向社会的一个窗口。学校规定,住校生做操时,班主任必须到场,其他教职工自愿参加。语文教师小王,与身边的许多老师交头接耳了一会,突然举手要求发言:请问茅校长,有没有比这个更重要事需要抓一抓的,啊?引得满堂大笑,接着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天下人心!枝茂叶繁,根系发达;枝枯叶败,根系腐烂。枝叶光合作用时,若根系不能及时提供养份,枝叶不但光合不成,还会枯死。所以,强壮的根系,是生命不息的保证。小宋心中隐隐地想起它。

  晨间操是茅校长抓的工作。

  普通班一个男生跑出队伍,被金校长逮住,那男生大嗓子喊:我要大便!操场上顿时笑声狼籍,那和着音乐节奏的拍击声荡然无存,好像被这突发事件卡住了。

  哦哦,又是一桩意外。

  处理期间,音乐嘎然而止,广播操结束了。

  开饭啰!

  啊——

  像海浪撞击岩石,似潮水漫过堤岸,人流呼啸着向食堂涌去。他跟在茅校长后面,最后一个离开操场。他不知是否顺原路回来,煤渣顶,金校长正指挥人流涌进食堂。

  宋军不知道体验到了什么,感到口苦,腹胀,大约胃出毛病了,胃火盛,就有这种症状,你肯定得病了。他这样说自己。

  好,好。茅校长这么说。

  3

  他胡乱地吃了早饭,胸口还噎着饭,就踱出寝室,微着笑,应着同事和学生的问候,在校园内漫步,他想看看方方面面的反应。今天举行休业式,不上课。

  阳光强了不少,大雾依然不散,白霜耀眼了许多。

  宋老师!

  教学楼前,一簇学生站在女贞篱旁,穿西装牛仔裤的长发小伙子与一个同样穿着的短发大姑娘,脉脉地面对面地站着看着笑着,旁若无人。他们是农职班的学生。

  他走过去,身后留下湿湿的脚印,一学生急切切地拉住他的衣角,张惶惊恐地说,宋老师,你的脚印……

  我的脚印怎么啦?他看看自己的脚印。

  金校长叫我们站着,留心每一个人的脚印。喏,龙柏剪光啦,墙根边有脚印……您去啦?您穿的正好是塑底鞋。

  这倒好!麻烦事上身了。他看了他们一眼,微笑着说, 我刚走过一圈,察看了偷剪人翻墙的痕迹,留下的脚印当然是我的喽。

  金校长要我们看着,不许声张,也不准别人靠近脚印。

  噢,你们守着吧。他缓缓地向教学楼走去。

  剪掉好,省得我们去嫁接!长发小伙子特别响亮地说。学生们是诚实的,笑声中,宋

  实的,宋军感觉到学生们幸灾乐祸的味道。

  教学楼前,有几个教师坐在那里交头接耳。他从办公室掇出一条椅子,坐在一边。语文教师小王拍了下他的膝盖,嘴巴一呶,下巴指向“旗杆”:有何感想?

  小宋摇摇头,外语教师小郑嘟哝着:金头会想出什么主意呢?蒙混一下上面的老爷,威吓一下下面的教师,风头一过,万事大吉,失窃的事就混过去了。

  这群混蛋能做什么事!损失不是他家里的东西,他肉痛个屁?小王狠狠地朝自己的膝盖上砸了一拳:到算账的时候了!

  老亮摸出一支烟,点上火:窝囊!眼不见为净,打报告走了算。

  没那么便宜!小宋,你应该出来说句话!小王嚷起来,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小宋。

  我也心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时常自问。

  几个学生在大道上追逃,大喊大叫,眼看被抓住,猛地钻进女贞篱,向园地窜去。

  滚出来!老亮吼道,从来没见他这么发火。学生们惊呆了,垂头丧气地走开。

  其实,学生也很可怜,他们看不准方向,不明白该怎么做。小宋望着学生的背影,自言自语。

  站出来,先把只占坑头不拉屎的家伙轰下去!别让他们再沽名钓誉!

  小王火拨火燎的,老亮却慢悠悠的,语音也不响亮:其实,你的情况我们很清楚,教育局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撤你的职,那么迟才到这里报到,必定另有隐情。

  宋军到这里报到后,局长确召宋军去谈过心,嘱宋军不要灰心,安心工作,熟悉学校情况,有事么可向教育局反映。安慰一下么,有什么隐情?

  小宋打断了老亮:别说了,大哥,败兵游勇何足谈。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现在这个局面,收拾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得小心!每天在学校里悠转,人家只道你在挑刺,找漏子,人家最忌惮的,就是你这样走来走去的,没准就是个多事的人。英语教师小郑说。

  照你说,我得把腿瘸了,让它走不动?小郑眼里,看到的都是扭来拐去的英文字,正经的方正文字没有了形影,是吧?怎么把人家看得那么灰暗?

  宋军呀,天下的老实人,总是吃尽苦头,你明白得很呢。

  小郑说得不错,老亮接着说:今天的事,让学生们一道道地站岗,谁布置的?就有点蹊跷,明显是针对校内制造声势。你说你去看了,你的脚印,他们一定会做足文章,转移视线,他们就没有压力了。我算定,这是他们的小鸡肚肠。嘿,平时管理工作稍上点心,恐怕别人钻不了空子,出不了大漏子。

  我们要向教育局反映情况!小王心直口快,我们也不瞒你。

  何苦来?小宋摇摇头。

  这种改制有名无实,这哪里是办职高!我们知道,你也不会忍心他们这样误人子弟。老亮的话掷地有声。

  小宋拉住他的手,我们的心情都一样。我是被人盯上了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麻烦,大家都看到了的,我能怎么办?要太平就得躲在寝室里,与书本做伴,雷都不打房里人呢。要不,打打拳,还得早起悄悄地打,不惹犯人,也不结帮派,避人嫌。有一点我敢肯定,教书我是很认真的,没有误人子弟。

  老亮笑了,你是清闲,你的心清闲得住么?无论如何,我看你是躲不过的。

  集会的铃声响了。

  大礼堂内,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开戏前的剧场。

  金校长正指挥一批学生,搜集各班的破桌子断板凳,主席台前堆成一座小山。一块拆下的课桌面板上,“自由万岁”四个粉笔字历历在目。学生们指指点点,老师们踱来踱去的,冷眼旁观。主席台上茅校长摆弄着几盆水仙、山茶花,没看到支部书记老郭。

  小宋找个角落坐下,有意无意地望着那堆破桌椅冥想,这“假山”展示什么呢,金校长做出这么个决定,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那些个断胳膊缺腿的桌凳,也算得是成绩么?台上水仙幽幽,山茶纷芳,点缀着台面,也是学问,可这“假山”与水仙的点缀不协调呀!

  农职班一年级学生未到场,等久了,班主任奉命寻找他的学生,该出场了,宝贝们。

  教师们三三两两地进来,各自寻个合适的位置,或站或坐。不时有目光向宋军射来,他觉得今天特别引人注目。教师们的目光,有招呼式的,探问式的,疑惑的,也有人狠狠地瞪眼睛,显示着鄙夷不屑,大约他们都听说了什么,宋军的人格正接受着考验。诚是老亮所说,不少人的心中,宋军成了失窃案的第一责任人,作案嫌疑人,怀疑对象,去指责管理失责的人,恐怕不多了吧,他们转移视线是成功的。

  休业式什么时候开始,宋军都不清楚,走神了?

  他听到了茅校长在念总结报告。

  ……我校是全县率先改制的学校,原是一所完中,现高中部已改为农职班,打破了我县只有普通高中的格局。我们排除了鄙薄职业教学的传统观念的干扰,克服困难,勇于创新,不断探索办学路子,取得显著成绩。改制二年来,我们灵活地采用普高乙种本教材;缺少专业教师,我们聘请农技站技术员做兼职教师。我们还建造了暖房,购买了名贵花木三百余种,供学生教学实习,从而使职业教学走上正规化的道路……

  农职班学生是这样回应的,他们在抛传纸球,会场飞翔着一只只蝴蝶,初中生在看热闹,有时也会有一阵阵喝彩声。老师们熟视无睹,不予理睬,会场、操场,游乐场。

  如此的缘由,得追朔到期中考前。兼职教师提出,带学生去参观花木专业户,学习嫁接,联络感情,为学生毕业后就业铺路,时间一星期。校长室认为,期中考临近,实习一周,会影响其他学科,于是召开了学科教师会议。小宋,老亮,小王,等多数与会者,表示支持学生去实习,还有一些老师提出,可以随学生一起去,帮兼职老师管理日常事务。校长室只好同意,只是时间改为期中考试后。兼职教师闻讯,特地赶到学校,向校长沟通。

  金校长说:我们学校不只开你一门课呀,我们要通盘考虑。

  可是,花木芽接是有品种选择和季节性的呀,错过了,就得等到明年。

  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的情况,有些教师正好利用实习的机会行动自由,搞小动作,打小报告,没安好心!茅校长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学专业技术可不是逛市场做买卖,可以讨价还价!教师带学生出去实习,倒怀疑他们打小报告,搞小动作,真是的!嗯嗯,你们傻呀?真傻!傻得不可救药。我可不傻!我是外单位的,教书不是我本职,何必为此受窝囊气!兼职教师愤然离去,再没踏进学校半步。

  兼职教师的专业课不上了,学生的情绪严重挫伤,寻衅闹事,上“专业课”时,他们成群结队,像猴子一样挂在高大的广玉兰上,呼喊喧闹;甚至,那高大无比的百年白果树上,也爬上了人。金、茅们费尽心机弹压,毫无效果。现在的会场,你看到了吧?

  什么时候金校长讲话啦?小宋注意聆听:……我们的队伍还不够纯洁,校内外勾结,向改革发难,今天旱晨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扑面而来,宋军闭上眼睛,我今天去查看,有点冒失,一时冲动,现在被他们抓住机会,或许,肆无忌惮地攻击就要开始。这是谁都看得明白的事,凡贼作案,都会遮蔽自己的形踪,哪有大开大合留下脚印的?除非你们是弱智,或故意找岔子,捕风捉影,才看不到这一点。搞如此声势,诚如老亮所说,转移视线,缷己责任;威胁恫吓,要我臣服。侬搭台侬唱戏,我理睬你做甚么!小宋摆正了心态,这样接招。

  4

  小宋回到寝室,翻开《天文知识》,研究斗转星移的恒星周日视运动,寻找神秘的天极。宇宙茫茫,太阳也显得渺小了。那里没有雾霭蔽天。

  宋老师,校长找你。

  门卫小鲁在门外叫喊,小宋一开门,他一闪身进门,附着小宋的耳朵:你家有花木吗?

  没有。

  亲戚家有吗?

  没有。

  老郭到公安局去了。今天穿塑底布鞋的,全校只你一个,你在围墙边走过?

  嗯,去看过。

  全校人都晓得了。你要小心噢 !

  小鲁去了,小宋送到门口。待小鲁走远,关上门,缓缓地向校长室走去。

  老亮,小王他们三三两两,在校长室前走来走去,见小宋走来,点点头,表示招呼。小宋推开校长室的门。

  小宋来啦?坐!金校长热情地掇过一条椅子,顺手泡了一杯茶。宋军觉得有这个待遇很难得,做个顺水人情,真的喝了一口,还笑了笑,谢谢。

  好,好。茅校长点点头,乘势关上门。

  宋军不明白茅校长的“好,好”是什么意思,浏览墙上挂着的奖旗、奖框,昭示着这座百年老校的荣誉和曾经有过的辉煌。

  找我有事吗?与其客客气气的兜圈子,不如直截了当的谈问题,节约时间。

  你很有工作经验,请你来,请你指点我们工作中的失误。

  茅校长的头不倒翁似的点了三下,表示赞同金校长的意思。小宋感到别纽,这种话,比唱流行歌曲还难听,但又不能不敷愆几句。

  我只注重教学业务研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学校事务不关心。

  这就不对了。你年纪轻,学历高,能力强,没犯过错误什么的,又是党员,老领导,哪有不挑担子的道理?我们两个都是副职,正缺……

  没事我就走啦。

  他被按在椅子上:原来打算由老郭跟你谈,他公出了。两件事跟你商量一下。金校长打开记事本,继续他的谈话:一是五讲四美为人师表先进教师问题,你在群众评议中得票最多,说明你群众基础不错,考虑到对党员要求从严,以及接下去就要开展的整党,支部决定把这个名额让给群众老师。

  没问题。

  第二件事,初评时,我们学校是县级先进集体,现在还没批下来。目前发生名贵花木被窃事件,可能会影响批审,我们考虑,事件还没调查清楚,盲目报告,反而会造成不良影响,造成集体荣誉受损,征求你的意见。

  金校长见小宋沉默不语,便拉下脸来,严肃地说:事关学校声誉,何况,我们也是为你着想!

  哦,此事与我无关,也不用为我着想,你们喜欢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小宋淡淡地说,脸上似乎还有淡丝丝的微笑,小王老师他们果然没有猜错,金头确有办法摆平此事。

  金校长似乎被他轻蔑的模样激怒了,冷笑一声:我们知道,你和你的朋友们在搜集我们的材料,瞒不过我们!可是,你是百密一疏啊,盗剪现场、办公室窗口下,都有你的脚印,这不得不令我们有所联想!

  小宋克制着:金校啊,我还没愚蠢到这地步呢!请你把话讲明白,百密一疏是什么意思?

  金校长恻恻地笑着:这是你们制造事端,坑害我们!别认为我们真的一点都不知情,自刁别人呆!公安局会做见证的。

  宋军心里明白了,小王他们向教育局揭发学校真相,金校的同学是教育局副局长,自然消息灵通。我与小王他们往来较多,关系不错,他把我当成同伙了。我再三规避,任何事都不参与,看来还是躲不过啊。今天我不三思,行为莽撞了点,让你们找到了话柄,一并冲我算账来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这是制造事端坑害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呢?

  宋军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老金继续说,作孽呀作孽,你们这是自作自受!

  嗯,自作自受。茅校长也插话,这次他们高度一致,没有为谁说话算数争得口焦舌烂。

  宋军坦然笑道:直说了吧,你们认为,今天发现龙柏等名贵花木被盗剪,此事与我有关?现场有我的脚印,就座定是我搞事端,坑害你们?

  金校吭然说,有证有据,你逃得了干系吗?至少,你是嫌疑人。

  哪有贼人明目张胆地留下脚印,让你一目了然的呢?

  宋军知道他们不会弱智到这地步,他们抓住我不放,污蔑我,无非是打压我,搞臭我,校内的名声臭了,没有了群众基础,就可以向教育局施加影响,他有同学做内应,就能化解他们的危机,把小王他们的揭发抹掉,事情也就摆平了。以前我处处小心,十分规避,防止惹犯他们的权威,哪知他们还是不放过我,机会一到,就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了。我得让他们自己说出来。

  宋军说,清者自清。你们要把我当嫌疑人,你们就当吧。我走了。

  你不能走!老金吼也似的,你出去毁证据去?

  他欲激起宋军的愤怒,愤怒会理智丧失,或许还会吵一架。老金倒希望吵一架,让全校人知道,你宋军也吵,与我们一样,反正我们是吵惯了的,这拖人下水之术,自当有效。

  老茅也说,你,你不能走!

  他把椅子移到门口,有堵死门的意味。

  宋军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心里有点窝火。不过,宋军忍下了,小心思量着,他们要关押我吗?在校长室?显见,他们是有预谋,有过商量的行为,我不上你们的套,我也不惧怕你们的诬陷,心里坦荡,明白着呢,本来就没这回事,你们强加也没用。郭书记呢?他公出去哪里了?他去教育局吗?或许,他去了公安局。不管去了哪里,只要上面重视,盗剪和失弃的事很快会真相大白,那你们的所作所为都白费心机了。郭书记做了一件明智的事,我得感谢他。

  宋军笑了起来,你们这么怕我出去?我找郭书记去。宋军故意搭上他。

  茅校长这次抢先说话了,郭书记公——出了,他回来前,你,你不得离、离开校长室。茅校长有点口吃,说话不太灵光。

  关押嫌疑犯?宋军笑道。郭书记去了教育局,还是公安局?好,好!他说的两个好,比茅校长还响亮。

  自作自受!老金狠狠地说,把话错开,你这是自作自受。

  你们以为这一次我一定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了?一定要倒霉了?我没作,所以也不用自受。

  老金的内心可没他那么平静,他还是觉得,宋军这次是百密一疏,自投罗网。老郭这次去公安局,最好不把公安人员请来,那宋军就永远是嫌疑人,教育局就没有任命他为学校领导的理由。这个人的来路,我老金比任何人都摸得清楚,宋军是抢位置夺饭碗的人。你们已经动手整我们的材料,那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你是聪明人,我们也不是呆子!你生我灭的时刻,我们不会手软。抢人家的饭碗,谁都不会随手给你。

  老金抽起烟来。老茅与他利害相关,早上碰头时,就顺了他,现在当然得配合他。他说,宋、宋军,你把路走绝了。

  宋军怔了一下,他们这样看我?是对我的一种威胁吗?他说道:茅校长,把路走绝了是什么意思?

  你、你整黑材料害、害人,就、就是害己,别装糊——涂了!

  这时老金也瞥了他一眼,眼里充满恶狠狠的信息,他们同仇敌忾。

  宋军终于明白了他们下手的原因了,他们认定我整他们,你们是“明正言顺”的先发制人的“反击”,那必定不会留情,非一击成功,把我打趴下不可。可是,你们只是捕风捉影瞎猜疑!

  宋军铿声说,你们拿得出证据,证明我参与了整你们?

  这时老金说话了,也是掷地有声的:我们心中有数!今天,你最好说清楚盗剪花木加害我们的事,你脱不了干系。

  你肯定此事与我有关?

  你能证明你与此事无关?

  他们就这样认定了,事已至此,不管你有理无理,承认不承认,咬定青山不 放松,让你自己来证明无辜,就像证明妈是你妈妈一样,你证得了吗?证明不了自然是罪有应得。

  宋军明白,不管你证得了证不了,他们这样咬定了,我无论怎地说,都是无用的,枉费口舌,风动树摇,由不得你。

  他瞪着他们俩,一分钟,二分钟……同样,他们也瞪着他。你知道,两只公鸡斗架前,都是这样子的,谁都不示弱。

  宋军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地站起来,向电话机走去。

  局长吗?我是宋军。今天是专门捅娄子来的!…… 捅了这所学校的娄子,等于捅了你的娄子,得罪了你,你不会把我送进监狱吧?有人正算计着,欲把我投进监狱呢。

  尖刻的语言,从宋军的腑底崩出,两位听众脸色发青,却句句在耳,宋军发疯了,失去理智了,他把气往局长泼,那是要出事的,会祸及池鱼!这混蛋,破罐子破碎,想拖人落水!这是要跟我们拼命的架式!他当着我们的面,向局长告我们的状,倒打一耙,有点胆大妄为。我们关门打狗,他要拼死一搏?那是要出人命的!两位觉得有点心寒,真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

  电话机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

  (教育局长:你知道吗,我们等你捅娄子,已经等了一学期了。老郭已经来过了,汇报了学校名贵花木失窃的事,他说,为慎重起见,他要亲自来教育局汇报,就是因为有你的脚印。你去看了是吧?我当面对老郭说过,宋军我很了解,他的为人我一清二楚,不可能与此事有关,嫌疑可以排除。这件事,我让老郭去公安局报案,让公安局来解决,真相很快就会大白。局党组早就商定,你什么时候捅娄子,就什么时候让你挑担子,不熟悉情况,你是决不会贸然捅娄子的。这对你开展工作有好处。你不相信是吧?我们明天就可以发任命文件。)

  我不会接受任命!

  (局长:你害怕啦?)

  非常害怕。

  (局长:知道害怕,更成熟了嘛!你不是喜欢吟诗填词吗?我吟一首你听: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你不怕我会拆你的台吗?

  (局长:拆了旧台搭新台,有什么不好?你不是在种“教学树”么?你不是想遍地开花么?拔掉塑料花,种美丽的鲜花,我们欢迎!我马上来校面谈。)

  你来校?

  是的,你等着,别走开。

  局长的声音很响亮,金、茅全都听到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宋军感到苦涩、惆怅,和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意间瞟了他们一眼,他们一脸漠然,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摇摇头,坐在原来的椅子上。

  这时,公安局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进校门。郭书记和两位公安干警,急匆匆地向校长室走来。

  5

  宋军刚做完笔录,李局长也到了学校,公安干警便告辞,随金茅两位校长,实地查察去了,郭书记被李局长留下,与宋军一起面谈。

  李局长开门见山,说:今天不谈校内失窃的事,这事由公安局来处理。老郭先谈谈本学期学校的情况,特别是领导班子的工作状况,要客观地实事求是地分析。

  宋军说,我是不是违避一下?

  局长说,不用。

  郭书记是一位老干部,是宋军尊敬的老师,他向宋军点头笑笑,说:我们早就听说了,宋军是一位踏实能干的干部,教育局安排他到这里来工作,我们非常欢迎。

  我们学校改制近两年来,由于对职业教育的不熟悉,教学工作还是按照普通教学的模式,教学管理也一样,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职业教育没有走上正轨。

  高中部改制成农职班,初中部还是普通教学,两种不同的教学体制混存,这对教学管理带来复杂性,学校的两位副校长,学校工作应以普通教育为主,还是以职业教育为主,认识不一致,工作不够协调,造成管理上的混乱局面是客观存在的,造成一定的社会影响,使我们这所有一定声望的老校名誉受损,使我们县的教育事业受到损失。我个人认为,教育局能安排一位正校长,统筹学校工作是有必要的。

  郭书记结束了汇报。

  局长点头,说:好的。接下去我跟小宋单独谈一谈,请你与金、茅两位校长暂时违避一下。等一会我也要跟你们谈一谈。

  郭书记告辞。

  局长说,小宋,你对刚才老郭的话怎么看?

  宋军毫不犹豫地说:郭书记说出了学校问题的结症所在,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领导。

  局长说,教育局准备让你挑重担,这一点你必须有思想准备。你不要有思想顾虑,也不要有包袱。你谈谈自己的想法,什么都可以谈。

  宋军说,我对职业教育也是一窍不通,一切都得从头学起。郭书记没有谈学校的具体问题,目前学校的状况确实很糟糕,要想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态,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我不能胜任。

  局长说,职业教育在我国是新兴起的教育模式,一切从头学起的态度很好。局党组之所以决定让你挑重担,就是因为你年轻好学,接受新生事物快,敢于做前人没做过的事,闯出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这副担子很重,困难肯定会有的,失败也在所难免,关键是有勇气去探索,去总结,不断地有所创新。我们看好的就是你这种精神。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出来。

  宋军与局长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局长的为人,正直,讲原则,宋军视为表率。如今,局长语气中充满了真诚和信任,使宋军很受伤的心,感到了温暖的慰贴,内心深处,苦涩与惆怅正逐渐淡去,士为知己而死的勇气,汹涌地澎湃起来。

  宋军看着局长的眼睛说,现领导班子不团结,我的资历又浅,恐怕难以相处。

  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茅校长与金校长争第一副,茅自持学历高,又是分管职高的,认为该他说了算,对金校长的任何提议都反对,自己又没能力提出正确主张,每次开会都吵架,互不相让,学校老师都清楚得很。学校像一头瞎撞的驴。具体的管理工作又不做,不少农职班教师课都没法上,学生们来去自由,社会上人们说,这学校成了戏文场,恋爱场,没人管的看牛场。领导不管,老师就更不管。

  你的意见呢?

  最好把他调离这所学校。

  局长没有立即表态,转移到其他话题,你对学校工作有何设想?

  宋军是有过思考的,显得胸有成竹。我想到职高办得比较好的学校和相关单位去考察学习,时间最好在下学期后半阶段,了解和吸取他们的办学经验。

  办职高必须办专业,哪些专业是当地经济建设最需要的,我们要调查了解,适时适地开设这些专业,我想这是职高必须走的一条路。

  目前校内有两个职高专业班,一个搞花卉园艺,一个畜牧兽医,自己没有专业教师,特别是兽医专业,根本上不了专业课,更谈不上学生的动手能力培养,专业教学成了摆设的塑料花。我们必须培养自己的专业教师。为解决当前教学上的困境,我们应当请求农业局兽医站帮助。

  至于校内整顿,那不是大难题。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是否切合实际,请局长指正。

  局长看到了年轻人的勇气,自信,思考,和事业心,教育事业需要这样的年轻人。他说,我会把你的意见带到教育局工作会议上去讨论。本学期就要结束了,放假前任命文件一定下达,假前最后一次教师会议上,我会亲自来校宣布任命和其他人事安排。你就放心大胆地展开工作。

  谈话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结束后,局长与郭、金、茅也谈了话。

  6

  学生放假了,离教师放假还有几天,教师们没有离校,改卷,写成绩单,许多工作还是要完成的。

  中饭时,小宋买了一碗菜,拿了饭盒,直接向老亮的寝室走去。教师们大都不在食堂用餐,喜欢在寝室用餐。

  老亮的寝室内人声鼎沸。老亮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张课桌拼成餐桌,小王,小郑他们都把自己买的菜放在桌子中间,大家挤在一起聚餐,老亮还买来一瓶洋河大曲,寝室里酒香扑鼻。宋军一迈进去,就嚷道,咦,没我的座位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老亮说,来来来,没凳子就坐在床上,我们挤一挤。我料定你可能会来,特地留着一只茶杯,喝酒!

  好。

  老亮倒了点酒,举杯:我们为小宋站出来,干杯!

  干杯!

  小郑说,今天若宋军不到,明天我们到你寝室来吵。

  我的寝室,是女生宿舍下的楼梯棚,没这里大,可容不下这么多人。

  你当了校长,宿舍该换一换了。小王提议。

  不换!校长住全校最小最差的寝室,那是没法推掉的啦,你说,叫其他老师住进去,岂不是亏了他?他愿进去吗?嗨,我计算过的,做别人的工作总比做自己的工作难,我就占这点便宜。你们说有没有道理?

  嚯,好精怪的理由!就凭这句话,我们全力支持你工作!

  小王说,今天,校内至少有三四个这样的聚餐,庆贺宋军出任校长。

  谢谢大家。赶鸭子上架,我是推不掉了,全仗大家鼎力相助。其实,大家都为学校可能发生变化的希望在庆贺,大家厌倦以前的工作氛围,希望有所改变的心情可以理解。

  说的也是。你站出来挑起这付担子,学校肯定会变。你作出安排,我们一定把它做好。

  朋友们的热情,宋军心里有数,他说:我能做什么呢?抓得住一只鸡,赶得走一只狗,可扛不起一所学校,所以我们一起来扛。我担忧,农职班高一高二四个班的班主任,是第一线的工作重担……

  老师们都知道班主任工作重要,宋军要改变现状,必然从此入手。老亮自告奋勇,我在高二任教,我来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只要宋军你信得过我。

  老亮大哥分担,那是最好不过了。宋军竖起大拇指:敬你一杯!

  另一个班,任化学科的林老师,这女将当得过穆桂英。她上课,学生都很安静,没有一个逃课,我都服她。老亮推荐。

  我得去做做她的工作。说实在话,我最怕女老师,她们提出的问题,我是没法子化解的。

  哈,看来宋军是个怕老婆的货。

  嗯。林老师没问题!她的事业心很强,识大局。很好说话的。她不是你老婆,怕她怎的?小王半正经半调侃,那眼睛在宋军身上遛,不怀好意。

  嘴巴别那么臭好不好?说句好听点的话不行吗?

  哈哈哈哈!宋军投降了!

  大家很快吃完了饭。

  宋军说,我最担忧高一两个班,连专业都没正式定下来,暂时按高二的样式在上课,学生最不安心,班主任的压力最大。

  小王说,我在高一任课,我来争个主任当当,主任哪,那官还真不小呢。另一班现任班主任是马老师,以前是没有积极性,不去管它的缘故,其实马老师当班主任是不错的。他今天没有来,我邀过他,他说可能宋军会来,他没脸皮见你。

  这个马老师,怎么可以这么想呢!待一会我去他寝室。

  他有午睡的习惯。以前他在初中部当班主任,他的班级全校纪律最好,他在与不在都一样。一次,金校他们去检查早自修纪律,马老师不在,他班的纪律全校最好,老金在教师会议上说,有个班级早自修,班主任不在,可纪律很好,这班主任该表扬还是得批评呢?会场上一片笑声,大家纷纷调侃马老师,该批评还是该表扬?马老师说,该表扬。会场里又是一阵大笑。那时宋军你还没有来。

  嗯。好,就是马老师

  7

  班主任工作有了底,任课教师的工作也得做好。宋军现在还没有正式任命,学校的其他人事如何变动,也是个未知数,跟现任领导商量也不现实,只有私下个别商谈,许多工作都得在假前做好,开学时才不会被动。

  高一的数学教师小陈,原来在县中任教,因犯了点小错误,被调到这里,思想上一直别扭着。这里管理混乱,他就更加放任,甚至连课都不上。天气冷的时候,他让学生把课桌搬到走廊上晒太阳,名义是做作业。老茅老金把他叫到办公室训话,他说你们去上吧,扬长而去。以后他做得更放肆,一进教室就对学生说,愿意到走廊听课的,现在就搬出去。金茅治不了他,又拿他没办法,干脆不管了,任他胡来,反响极坏。

  宋军找到他时,他在寝室睡懒觉,一身酒气。他不参加任何聚餐,很少与人往来。其实他没有午睡习惯,也很少喝酒。他知道宋军新任校长,必定会来找他,故意喝了些酒,准备借酒来抵挡宋军的三把火。

  宋军敲门时,他懒洋洋地说,进来吧门没锁。

  宋军推门进去,见他躺着,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你午睡了,我一会儿再来。

  他爬起来,不碍事,不碍事。坐吧。

  他寝室里正好有条椅子,宋军坐了,他就坐在床上。

  我们学校的条件不好,比县中差多了吧。宋军笑着说。

  他不置可否,淡淡地笑笑:你就要任校长了,希望能改善教师的生活待遇。

  我会的。小陈,我想跟你商谈一下下学期的任课问题。宋军开门见山。

  小陈看来有点紧张,腰挺直,脸色有点变,什么话都没说,摆出爱理不理的状态。

  宋军继续说下去,小陈哪,你是师大毕业的高才生,书教得很好的。我与你同时到这个学校,这学期的情况我也清楚,责任不全在你。

  他瞟过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宋军知道,调出县中是他心中的痛,心结的源头,不能去触痛,只能微风掠过,鼓励他放下心结。

  下学期我想作些调整,你仍然上高一数学,不过只上一个班,另一个班我来上,我们一起平行地上高一。

  我只上一个班?他说话了。

  是的,你一个班,我也一个班。

  我跟你一样?

  是的。不过我得跟你讲明白,我们都上一个班,我跟你比赛,看哪一个班的学生成绩好。两个班你挑一个,另一个班我上。

  他瞪大了眼睛,手都在发抖。显然,他没有意料到宋军会这样安排,与预计的大相径庭吧。

  宋军微笑着,看着他。他下了床,拉开抽屉,摸出一包烟,自己叼了一支,递给宋军一支。宋军本不抽烟,这时他接了,两人点火抽起烟来。

  好一会,他说话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再不好好教书,我就不是人了。

  宋军要进一步敲打他:陈老师,你接受我的挑战吗?

  小陈锵锵地说:我接受!

  好,下学期,我们课堂上分高下。

  事后,小陈主动找老亮说,这个宋军我真的服了,他居然想出这个办法来激我!高老师,你是教研组长,你可得帮我,我不能败在他之下。

  老亮名叫高明亮,因为校内有三位老师姓高,为避免混淆,所以大家都叫他老亮。

  老亮哈哈大笑,拍着小陈肩膀,你行的,小陈!你必定能战胜他,他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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