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北史演义》

　　《北史演义》是一部讲述北朝史事的讲史小说。北朝是中国历史上与南朝同时期、由北方少数民族建立政权的统治时期，从公元386年—581年共195年，先后经历了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五个王朝的更迭，其中北魏达148年。西晋之后，晋室南渡，在江南建立了东晋政权，北方则进入了五胡十六国的混乱时期。公元386年，鲜卑拓跋部统一北方，建立了北魏政权，后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再后东魏又被北齐、西魏又被北周相继替代，最终北周灭掉北齐，再次统一北方，北周大将杨坚又禅周称帝，改国号为隋，南下灭陈朝，统一中国，结束了长达近300年的南北分裂局面。

　　此书虽为演义，却有着一定的真实性，“凡正史所载，无不备录，间采稗史事迹，补缀其缺，以广见闻所未及，皆有根据，非随意撰造者可比”。此书在古代被列为禁书，主要原因是书中描述了许多宫闱秽事，如：北魏武灵胡太后逼幸清和王元怿，北齐武成后私幸奸僧、北齐世子高澄私通嫔妃郑娥，北魏驸马私通尔朱金婉等。

　　北魏武灵胡太后，是北朝时期著名的女政治家，名胡仙真，司徒胡国珍之女。出生时，红光紫气，照耀盈室，胡国珍密令人占卜，卜者云：“此女当大贵，但恐不得善终。”母亲早逝，姑母在京城洛阳胡统寺为尼，号静华真净禅师，携仙真入寺抚养。性聪慧，通文墨，佛典经书，一览无余，更容貌美丽，天姿国色。

　　当时，皇帝专宠贵嫔高秀娥，皇后于氏听说真净禅师侄女美艳，欲征召入宫，以分高妃之宠。胡国珍深知皇家宫闱，争宠倾轧，你死我活，不愿让女儿入宫。真净禅师道：“前者卜者言，此女当大贵，当应在此。”因问仙真，仙真道：“入宫倘有遭际，荣及父母，光耀门庭，儿之所愿。”仙真当时年十六，遂入宫，封为充华。

　　充华进宫数月，未遭皇帝宠幸，于是于皇后定下一策。一日引皇帝同至充华所居紫华宫，命充华置酒相待，充华在傍吹箫佐兴，声情婉转，余韵绕梁。皇帝龙颜大悦，不觉大醉。当夜充华始沾雨露，以后常得恩幸。

　　后来，高妃与其兄大将军高肇，设谋害死于皇后，自己被册封为皇后。自此以后，充华便不再得到皇帝宠幸，不觉已过三年。一日，皇帝忽便装小帽，来到紫华宫，对充华曰：“朕今宵私行见卿，卿勿泄于皇后。”当夜宿充华宫中，五更即离去。

　　北魏制度，凡后妃生下皇子，被立为太子，生母便被处死，以绝日后后宫干政，因此后妃们一旦怀孕，便私自堕胎。宣武皇帝久无子嗣，心中着急，未料他那次偷偷摸摸与充华幽会，充华便怀了孕。此时高后也有了孕，有相好的嫔妃，便劝充华堕胎，让皇后先生，若皇后生皇子，必为太子，就可将皇后杀掉，然后再生子生女，都可保无虞。但充华不听，曰：“皇后有德，必生太子。我近来夜梦不吉，必生公主。”其实她并非以为自己生女，她是想舍命生皇子，被立为太子，光耀门庭，虽死无憾。

　　数月后，皇后生下一女，随后充华生下一子。皇帝大喜，恐人加害，命养于别宫，自皇后以下嫔妃，包括生母，皆不许见面。册封充华为贵嫔。皇子四岁时，皇帝对胡贵嫔说：“朕将立太子，你知道吗？”胡贵嫔说：“我生子时就已知。”皇帝说：“朕迟迟未立太子，是不忍杀你，奈祖制不可违，今当与你长别。”胡贵嫔说：“愿陛下早立太子，以固国本，岂能惜妾一人之命，而使储位久虚。”皇帝见她慷慨无难色，恻然良久，叹曰：“你真心为国，朕又何忍杀你。”于是改旧制，免胡贵嫔之死。

　　一年后，宣武皇帝去世，太子即位，即北魏孝明帝，尊高皇后为太后。高太后暗想，新皇帝年幼，还不知谁是生母，不如先杀掉胡贵嫔，日后自然便以我为母。于是派内侍刘腾去杀胡贵嫔。刘腾对胡贵嫔说：“太后命夫人为先帝殉葬。”胡贵嫔说：“当今皇帝是我所生，你杀皇帝之母，难道就不怕灭门吗？”刘腾害怕，说：“太后差遣，实不干小人之事。但小人去后，太后再遣别人来，夫人终难一保。”胡贵嫔说：“你能有办法救我，日后必不亏你。”刘腾便去联络内史侯纲、领军于忠、太傅崔光，领禁军三十骑，将胡贵嫔护送至东宫，然后回禀高太后，只说遍寻不见。高太后说：“不怕她走上天去，待太师回朝再说。”

　　宣武皇帝殡天之时，高太后的哥哥太师高肇，正出征西蜀。自古皇帝宗室与外戚，水火不容，高肇平日飞扬跋扈，掌控朝政，北魏几个宗室王被他害死，宗室早就想将他除掉。高肇千里回京奔丧，刚在大行皇帝灵前磕完头，忽听一声响，伏兵齐出，用二丈白绫，将他绞死。高太后一下失掉皇帝和高肇两座靠山，心中疑惧。高肇死后翌日，胡贵嫔来见，高太后一见大惊，问：“卿此数日何往？”胡贵嫔说：“前日赴哀回宫，忽见先帝对妾说：‘此间不可居，恐有祸矣。’故妾往东宫躲避。”说罢带笑而去。高太后见大势已去，和胡贵嫔结怨已深，怕日后性命不保，便到皇家的瑶光寺落发为尼。胡贵嫔则被宗室和诸大臣尊为太后，因皇帝年幼，临朝听政，代皇帝处理一切军国大事。不久，太史奏天文有变，应在两宫。胡太后怕应在自己身上，便将高太后杀死在瑶光寺，以尼礼安葬，命百官不许服丧。

　　此时的胡太后，尊荣已极，就想起当年卜者所说“她恐无善终”的话来，便大建寺院、宝塔、石窟，求佛保佑。造洛阳永宁寺，寺内九级浮图，殿如太殿，门似端门，铸一丈六尺金像一尊，如人长者金像十尊，长一丈二尺珠像三尊，僧房千间，饰以金玉，光耀夺目，超度僧尼十万余人。自佛法入中国，未有如此之盛。工费浩繁，国用日虚，百官停俸，军士减粮，以助佛事。于是廷臣贪污，纪纲渐坏。

　　仙真十六岁进宫，现虽已为太后，却也才二十五岁，正当如花年龄，怎能不春心荡漾，常常浓妆艳抹，盛服丽装，出外游幸。一日欲驾幸永清寺，侍中元顺当车当众而谏，曰：“《礼》曰：妇人未没，称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纹彩。太后母临天下，修饰过甚，何以仪形天下？”胡太后还宫后，召元顺而责：“卿以前被贬外郡，是我将卿千里召回，为何要当众辱我？”元顺说：“太后不怕天下人笑，却耻臣一言？”以后游幸稍衰。清河王元怿，美丰姿，风流俊雅，冠绝一时，胡太后私心甚爱，苦于宫禁，但未尝一日忘怀。适逢中秋，召诸王赐宴宫中。宴罢，独留元怿，说皇帝要与他闲话。元怿随太后入宫，走至太后所居崇训宫，元怿大惊，问：“皇帝在南宫，何故到此？”胡太后说：“天子随处可往。”到了宫中，胡太后对元怿说：“天子不在此，是我想与王清夜聚谈，消遣情怀。我欲与王结为兄妹，望不负我心。元怿大惊，伏地叩拜道：“臣与太后有臣主之分，兼叔嫂之嫌，岂宜结为兄妹。臣死不敢奉诏。”胡太后道：“兄妹不结也可。今有玉带一条、御袍一领、温凉盏一只，皆先帝服用之物，我取以相赠，卿勿再负我意。”元怿亦苦辞不受。胡太后设宴，令元怿相陪，言谈语笑，全以眉目送情。饮至更深，元怿苦辞，太后不许，赐宿翠华宫中，命美女二人侍寝。元怿不得出，和衣独寝。夜交更余，胡太后领4个宫女悄悄走入，对元怿道：“卿知我相爱之意否？良缘宜就，无拂我怀。”元怿慌忙伏地叩头，道：“臣该万死，望太后自爱。”胡太后亲手来扶，元怿愈不肯起，竟如死的一般伏着不动。胡太后只好回宫。到了次日，还不见放元怿回去，下午有宫女来报：“大王昨夜触了太后之怒，太后有旨，今夜如再不从，当赐死宫中。”元怿大惧，默然良久，与其违命而死，不如从命而生，当夜胡太后遂与元怿成就了枕席之欢。

　　正光元年，胡太后的妹夫、侍中领军元叉和长秋卿刘腾发动政变，杀死清河王元怿，幽禁胡太后于北宫，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连皇帝都不得入省。五年后刘腾病故，元叉被解职赐死，胡太后再度临朝，专擅朝政，镇压各地义军，预征六年租税，民不聊生。她过去还有一个情人，叫郑俨，原是她父亲胡国珍部下参军。胡太后被幽禁后，郑俨随齐王萧宝寅北征，驻军雍州，郁郁不得志。胡太后复位，使他见到了希望，便建议宝寅赶紧具表称贺，不要落在别人后面，并主动请求进京送表。由此，这一对老情人，又圆了鸳鸯梦。郑俨被任为中书令、车骑将军，兼尝食典御，这个尝食典御，是要昼夜留在宫中的，郑俨偶尔回家见夫人，胡太后也要派人随行。此外，胡太后还宠幸着另一个美男李神轨，官拜黄门侍郎。郑李相互党援，弄权纳贿，胡太后日夜淫乐，不务朝政，以致藩镇作乱，盗贼蜂起，民怨沸腾。

　　渐渐皇帝十八岁了，即位已十二年，还未真正掌握朝政，对母亲的宫闱秽事，也隐约有闻，将信将疑。胡太后对皇帝防范甚严，一是不让他掌权，二是不让他知道秽闻，凡皇帝信任的人，一律远贬他州。一日，太后与皇帝宴饮时，对皇帝身边侍宴的通直散骑谷士恢说：“谷卿聪明多才，可去晋州任刺史。”谷士恢不言语，太后再言，皇帝说：“士恢年少，难当方面大任。”次日，胡太后召谷士恢责问：“我命卿为晋州刺史，怎敢违我！”谷士恢恐惧，说：“容我向皇帝辞别即行。”太后不许，士恢再三恳求，郑俨在旁说：“此等小官，也敢违逆太后，不杀何以服众。”胡太后即下令将谷士恢处死。皇帝召谷士恢，内侍回奏：“士恢已被太后处死。”皇帝大惊，问：“士恢何罪？”内侍说：“士恢违抗太后旨意，郑俨奏请斩之。”皇帝于是称病不出。太后使宫女来问，皇帝不答，又亲自来问，皇帝说：“我怒谷士恢，受我大恩，今往晋州，不来辞行。”太后知皇帝已知，说：“士恢敢违我命，已被我杀，实未赴晋州。”皇帝大怒，道：“此必郑俨所为，我必杀郑俨。”此后郑俨又挑唆胡太后杀死皇帝另外的两个亲信。皇帝问一个亲幸的嫔妃：“太后与郑俨有私乎？”嫔妃不敢说。一夜，皇帝带几个内侍，潜行至太后宫，但见月光如昼，四野静寂，微闻楼阁上有男女笑语声。皇帝问阁中何人，宫女悄悄回答，是太后与郑俨。明日，太后闻知大惊，道：“此儿也私窥我！”郑俨失色，说：“我死无葬身之地了。”太后怒道：“有我在，看谁敢奈何你。”自此，母子生隙，两宫不相往来。

　　时有武都人杨白花，少有勇力，容貌雄伟，太后逼而幸之。白花惧祸及，南奔梁朝。太后追思，不能已，为作《杨白花歌》，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足歌之，声甚凄惋。歌曰：“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郑俨闻歌颇生醋意。一日对太后说：“陛下何多情也？”太后曰："情之所钟，不能自已。我念白花，犹念卿也。”俨曰："臣蒙太后宠爱，奈皇帝屡欲杀臣，杨白花也是惧祸而逃。”胡太后遂生废帝之心，将一刚生下的公主，谎称皇子，立为太子，然后再立为皇帝。皇帝便效董卓故事，密召驻兵晋阳的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进京，胁迫太后，诛杀郑俨等人。谁知消息泄漏，胡太后先下手，将皇帝毒死，匆匆立还未满月的公主为帝，三月后又公开假皇子真相，另立一个三岁的宗室王子为帝，致使朝纲紊乱，天下离心。尔朱荣便以为皇帝报仇的名义，进军洛阳。胡太后派使者诱阻，没有成功，又派李神轨领兵拒敌，这种吃软饭的鲜肉，又哪能打仗，更兼将帅离心，兵无斗志，很快就土崩瓦解。郑俨逃回乡里，被部下所杀。胡太后率后宫三百嫔妃，到瑶光寺出家，将小皇帝送回家。尔朱荣攻占洛阳，将朝中文武官员两千余人杀死，将胡太后和三岁的皇帝，一同沉入黄河。这就是北魏历史上的河阴之变。河阴之变以后，北魏政权武人跋扈，帝位频易，六年之后遂分裂为东魏、西魏两个政权。北魏是北朝的第一个朝代，从公元三八六年建国，至公元五三四年灭亡，共148年。胡太后执掌朝政13年，为祸乱之始。红颜祸水，红颜薄命，由她的一生得到验证。

　　《北史演义》的作者为清乾隆年间昆山人杜纲。书虽着意描述宫闱秽事，但并无色情描写，也无“以下删除若干字”这种故弄玄虚、引人想入非非的文字，因成书正值乾隆皇帝大搞文字狱和禁书运动之时，不能不有所顾忌。杜纲另著有《南史演义》，当时有多种刊本都是两史演义合刻，但《北史演义》被列入清道光年间浙江巡抚查禁淫辞小说书目及同治七年江苏巡抚丁日昌查禁书目中时，同样也是秽书的《南史演义》却未遭查禁。《北史演义》被查禁的另一原因，是书中所写都是胡人，而“胡”则是满清统治者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