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穿林寻大海,逐浪拾贝话小楼。
抱怀澳莲草木情,除却粤昙朝暮愁。
明月如若照我心,人生何处不中秋。
这是宋远桥即兴写就的诗,题目为《中秋澳门行》。宋远桥得意忘形就是得意忘形,居然堂而皇之发布在朋友圈,这是自找苦吃。比如,郭美美在微博炫富,这不是自投罗网嘛。比如,玛莎拉蒂女酒驾,说我认识公安局局长“yuwei”,这不是坑人嘛。比如,李启铭撞了人,高呼我爸是李刚,这真的害人害己。宋远桥发布朋友圈的时候,还琢磨过平仄是否吻合,颔联和颈联是否工整,其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群众根本就不在乎意境不意境,在乎的是你撒狗粮还炫耀,不刨你祖坟算好的啦。霎时间,朋友圈的留言如波涛汹涌,赶上黄果树大瀑布了……
龚主任留言说,“去澳门没有带手信,我们还是朋友吗?”
陆泰远留言说,“远哥,你是那样拉风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小莉留言说,“牛逼plus。”
陆泰远@小莉说,“小莉,我也可以的。”
小莉说,“滚——”
孟如男留言说,“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狶!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龚主任@孟如男说,“看开点!”
陆泰远@孟如男说,“芭比Q了,不要寻短见。”
小莉@陆泰远说,“闭上你的乌鸦嘴。”
保安留言说,“远桥威武,澳门雄起,挺进大陆,开花结果。”
清洁阿姨@保安说,“一点都不押韵。”
公司高层留言说,“远桥,有兴趣当文员吗?负责写文案。”
文员@公司高层说,“我禅让……”
公司高层@文员说,“宝贝,来当我的秘书。”
杨则安留言说,“撒狗粮者,必遭天谴。”
孟浪@杨则安说,“安哥,慎言慎行,避免拘留所。”
奔驰妹@杨则安说,“哼,我们祝他们分手快乐。”
杨则安@奔驰妹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奔驰妹@杨则安说,“那赶紧分了。”
宜姐留言说,“我佛慈悲,又一对金童玉女。”
奔驰妹@宜姐说,“宜姐错了,这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祝他们分手快乐。”
宜姐@奔驰妹说,“李敖先生说,女人不可下嫁,男人不能高娶。一旦谁犯了规,男人会被讽为吃软饭,女人会被嘲笑没眼光。婚姻就像黑社会,没加入者不知道其黑暗,一旦加入又不敢吐露实情,逃出来的保命尚且不暇,哪敢多话?所以婚姻的内幕永不为外人所知。此乃围城也。”
杨则安@宜姐说,“宜姐高谈阔论,我辈楷模。”
宜姐@杨则安说,“少来油腔滑调。”
包臀裙孟婉清@杨则安说,“呀,你还活着啊?”
杨则安@孟婉清说,“一天一颗伟哥,依然是帅哥。”
陈平之留言说,“好手段,淫得一手好湿。”
罗婷@陈平之说,“你也来一首了?”
陈平之@罗婷说,“两天三夜公车事,试问文艺复兴否?听取罗婷一席话,赢得警察二回头。抱菊走上黄金路,煮豆落下相思楼。明月如若照我忧,不负家国不负秋。《读宋远桥<中秋澳门行>有感而后跟之》〞
罗婷@陈平之说,“不害臊。”
陈平之@罗婷说,“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徐豹@罗婷说,“小婷,公车上书进展如何了?”
罗婷@徐豹说,“徐教授,进展良好。”
徐豹说,“好好好,我找到国画书法接班人了。我可以拔氧气管了,再见。”
陈平之@徐豹说,“先别拔,我们需要您的天使投资。”
徐豹@陈平之说,“不好意思,我刚喝了孟婆汤。”
孙律师留言说,“先做婚前财产证明!找我。”
黄导演留言说,“宋总,我也兼职婚纱摄影。”
吴听南@黄导演说,“把婚礼跟车视频也兼上。”
孙律师@黄导演说,“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请注意文明推销。”
黄导演夫妻@孙律师说,“知法犯法者,罪加一等。”
孙律师说,“我这是提供法律援助。”
吴听南说,“我这是提供便民服务。”
黄导演说,“错了,我们是为人民服务。”
孙律师说,“实不相瞒,你们是为人民——币服务。”
黄导演说道,“孙律师调皮。”
车间老谭留言说,“宋总,带嫂子回车间打螺丝钉吗?”
吴妈@车间老谭说,“人往高处走,不像你坐井观天。”
车间老谭@吴妈说,“我们也在一起吧。”
吴妈@车间老谭说,“滚——”
前妻沈从心留言说,“恭喜!祝福!”
前岳母留言说,“二五仔!”
前岳父留言说,“同上,二五仔!”
宋母@前岳母,“还我宋修远!”
宋父@前岳父,“还我宋修远!”
前岳母@宋母,“来咬我啊。”
前岳父@宋父,“同上,来咬我啊。”
宋母@前岳母,“文斗还是武斗?”
宋父@前岳父,“文斗还是武斗?”
前岳母@宋母,“随时奉陪到底。”
前岳父@宋父,“同上,随时奉陪到底。”
弟弟宋远梁留言说,“哥,加油。”
宋七留言说,“是不是梧州的?哼,我不单止研究《易经》,我还研究《麻衣相士》。回来,帮你们看看生辰八字。”
宋不为@宋七说,“叔,帮我看看。”
宋七说,“不用看,你守村就好,终身光棍。咦——,你居然有手机?”
宋不为说,“跟潘阿姨借的。”
宋七说,“狗日的,你又偷?”
宋不为说,“守村人不叫偷,叫借。”
一石惊起千层浪,惊动五洲四大洋。赶紧用省略号……
宋远桥仿佛萨拉热窝事件中的愤青,冷不防就酿成第一次世界大战。坐在回关的公交车上,蔡文若笑不拢嘴,快把藏头藏尾的智牙硬生生笑出来。公交车司机忙着用五台智能手机下注,井水不犯河水,你笑你的,我赌我的,感情公交车是身外之物,任其遨游天地间。蔡文若说道,“还装吗?这下热闹了。”
宋远桥说道,“网民喜欢起哄,习惯就好。”
“不怕,还有梧州之行。”
宋远桥说道,“可以缓一缓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迟早要见家长的。”
宋远桥说道,“怎么你比我还急?”
“你已经后悔不了了。”
宋远桥说道,“你父母,好说话吗?”
“去了你就知道。”
宋远桥说道,“行吧,我不怕。毛主席说,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宋远桥说道,“嗯嗯,丑姑爷早晚也要见泰山。”
“中秋一过,国庆又准备到来,到时候普天同庆,去梧州吗?”
宋远桥说道,“是不是太快了?”
“快吗?现在不流行闪婚吗?”
宋远桥说道,“是流行裸婚。”
“想得美。”
宋远桥说道,“那你要什么,一套房?一辆车?一张存折?八抬大轿?”
“先不说这个,见到我父母你就知道了,当初余惟然就抱头鼠窜了。”
宋远桥说道,“嘿,当初你们热恋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了叫人家牛夫人。你这个死猴子。用词还比较狠,抱头鼠窜!〞
“有你得瑟的。”
车子至关口负一楼停车。旅客健步如飞,估计在澳门输光了私房钱,赶紧回家跪搓衣板,博取谅解书。蔡文若没有赌,如闲庭信步,说道,“我们买点手信回去吧。〞
宋远桥说道, “好。”
手信,即礼物,是个古老的传统。早在《左传》就有记载,说道,“男贽,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贽,不过榛栗枣,以告虔也。”——贽,即礼物,手信的意思。
“买什么呢?”
宋远桥说道,“如国民党征兵,见人就拉来当炮灰了。”
“那行,我要大开杀戒了。”
宋远桥说道,“不要高兴太早,我就兑换了两万澳门币,现在也用了一半。”
“一半就足够。”
宋远桥说道,“让你当一次采购吧。”
采购?采购有不吃油水的吗!蔡文若采购了驰名海外的洗面乳、道听途说的面膜、不置可否的香水、毋庸置疑的唇膏。接着选择家庭备用药,黄道益活络油进入购物车、斧标驱风油进入购物车、双飞人药水进入购物车、虎标万金油进入购物车、衍生猴枣散进入购物车。
宋远桥不甘示弱,偷偷塞了一瓶印度神油进购物车。宋远桥有做贼的胆量,却没有做贼的本事。在众多武侠小说中,能把做贼做成英雄人物的,估计只有“香帅”楚留香了。蔡文若手疾眼快,发现了冒牌楚留香,用严刑逼供的眼神看着他,就是不说话。宋远桥举棋不定,说道,“活络油而已,活络油而已。”
蔡文若笑而不语,可以与林心如饰演的《京城81号》媲美。最后进了本土零食店,杏仁饼入选景仁宫、猪油糕入选承乾宫、水蟹粥入选钟粹宫、猪扒包入选景阳宫、大菜糕入选永和宫、葡式蛋挞入选延禧宫、花生糖入选永寿宫、葡萄酒入选诩坤宫、潘荣记金钱饼入选储秀宫、葡国鸡入选咸福宫、香记蛋卷入选长春宫、猪肉干入选太极殿。如此这般,三宫六院充实了。
宋远桥提着大包小包出澳门安检,平安无事。
可是,过大陆安检的时候,又发生了小插曲。排在前面的哥们,看着吊儿郎当,浑身上下散发着匪气,果然被边防警察请进了检查室。出人意料的是,宋远桥蔡文若也一起被请进去了。边防警察指着吊儿郎当的哥们,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说道,“把衣服脱了。”
该哥们无动于衷。
一警察掏出警棍蓄势待发,又抛了两个眼神给左右边警,说道,“请配合警察检查。”
该哥们仍无动于衷。
“警告第一次,请把衣服脱了。”
“警告第二次,请把衣服脱了。”
该哥们慌了,张口就来,说道,“你们这是侵犯人权!”
“警告第三次,请把衣服脱了。——上。”
三个警察一哄而上,电闪雷鸣般,一个锁喉,一个缚手,一个缠脚,然后同心协力,终于把该哥们的衣服脱了。衣服脱下来的时候,宋远桥和蔡文若龟缩一旁,着实吓了一跳,只见该哥们用透明胶缠了肚子十几圈,里面一排排的苹果手机,搞得像革命烈士绑着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一样。该哥们走私,人赃并获,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他选择缄口不言。但是,警察不允许他缄默不言,说道,“你这是违法行为,你知道吗?”
该哥们左思右想,最后给边警扣上一顶大帽子,说道,“澳门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从澳门采购苹果手机回广东,算走私吗?如果你们要这样说,那么我也认为你们从意思形态把澳门划出国门了。”
这是非法敏感的话题,稍有不慎,就要惹祸的。警察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下,说道,“行,我们给两个选择你,你自己选。一是全部没收苹果手机,二是补缴关税。”
该哥们以为自己扣的帽子理直气壮,便得寸进尺,选择第三个,说道,“你们边警把我也没收了吧。”
呵!这种要求,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大家也听见,是他要求我没收他的。城管算公务员吗?算。阻碍城管执法,那就定个妨碍公务罪了。边防警察算公务员吗?算。阻碍边警执法,那就定个妨碍公务罪。该哥们荣获拘留所三日游,走私的苹果手机全部没收充公。
宋远桥和蔡文若看了看大包小包的手信,已然噤若寒蝉,鸣泣之时。宋远桥小心翼翼问边警,说道,“警察叔叔,我们的手信也算走私吗?”
边警不善于回答别人的问题,平时一般由他问别人问题的。边警剑走偏锋,说道,“你们开批发部的吗?”
宋远桥说道,“买回去自己吃自己用,或者送朋友。警察叔叔,我们这里加起来不够一万元,不构成走私吧?”
边警笑了笑,都怪自己太严肃了,说道,“谁说你们走私了?你们误会了。我看你们的购物袋破了,这里还有几个新的购物袋,需要吗?”
“需要,谢谢。”
当官的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一棒子打翻一船人。我们把军人称为“兵哥哥”,是因为哥哥保家卫国;我们把警察称为“警察叔叔”,是因为叔叔暖人心窝——当然,我爸是李刚除外。
原来虚惊一场,终于回到拱北口岸。
宋远桥找到折叠停车场,支付了四百元,满载而归。宋远桥难掩喜悦之情,这次学夸父逐日,奔向海枯石烂;也学精卫填海,奔向执迷不悟;也学盘古开天,奔向天崩地裂;也学女娲补天,奔向传世永恒;也学愚公移山,奔向子子孙孙。
“为什么澳门车子向左,大陆向右呢?”
宋远桥说道,“这个就要说点历史了,反正和英美有关系。据证实,在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人打开了清政府闭关锁国的大门。英国人在租界等地开始修路,那时候的车子是向左跑的。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随着美军援助中国,美制军车不断进入中国,而美国汽车的方向盘是按右行制设计的,于是当时的交通部制定了车辆靠右行驶的交通法规。到新中国成立后,车辆右行的规则被延续下来,并一直沿用至今。〞
“为什么叫马路,不叫公路呢?”
宋远桥说道,“你这个问题,西方记者也问过周总理。周总理非常幽默,说道:我们走的是马克思主义道路,简称马路。”
“还有一种说法。有一个叫马长丹的英格兰设计师,设计了一种便于排水的碎石路,非常适合机动车辆行驶,因为功勋卓著,马长丹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他,便称之为马路。”
宋远桥说道,“文若知道的真多。”
“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宋远桥说道,“两个人能够走在一起,最关键是要有共同话题,这样才可以你一句我一句。如果牛头不对马嘴,迟早分道扬镳。”
“这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
宋远桥说道,“我们一直嗤之以鼻的门当户对,其实一点也不会错。明面上我们极力反对,暗地里人人都在奉行。为什么呢?因为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谈婚论嫁则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父母会用切肤之痛,第一时间告诫子女,不要好高骛远,不要痴心妄想,不要攀比,不要吃天鹅肉,其实百变不离其宗,都是绕着门当户对兜圈子。比如韩国三星集团长公主,嫁给了保镖——称保安不雅。结果想都不用想,离婚了。比如哈娃娃集团大千金宗馥莉,40岁了还单着,会找一个保安嫁了吗?不会。虽然我被宗馥莉拒绝了,但是我在大街上捡瓶瓶罐罐绝对不会捡哇哈哈,这就是我对宗馥莉的态度,我们门不当户不对。”
“你呀你,欠抽。”
宋远桥说道,“文若,我们去看电影吧。”
“什么电影?”
宋远桥说道,“《长津湖》。”
“好看吗?”
宋远桥说道,“非常好看。”
“血腥吗?”
宋远桥说道,“非常血腥。”
“为什么会这样?”
宋远桥说道,“抗美援朝,可歌可泣。”
“好,我们去电影院缅怀先烈。”
大陆有大陆的好,澳门有澳门的好,反正一方水土养一方民。宋远桥喜欢大陆的电影院,喜欢大陆的风土人情,喜欢回家的感觉。这次回家,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但是电影院人满为患,传闻抽水马桶已经屙炸了几个,所以他只能望人兴叹。
“你在看什么?魂不守舍。”
宋远桥说道,“我看见一个故人的背影,不确定是不是他。”
“谁?”
宋远桥说道,“神行太保戴宗。〞
“《水浒传》的人物?”
宋远桥说道,“他跑得很快,我们称他为神行太保戴宗。”
“为什么不参加奥运会?”
宋远桥说道,“参加奥运会要加入国家队,他只是一个打螺丝钉的布衣,高攀不起。”
“你错了。子曰:君子固穷,不坠青云之志。王勃曰: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宋远桥说道,“恩,改天我跟他说说。”
“改天是哪天?又来客套话。”
宋远桥说道,“遇见他的哪天。”
“好,开始验票了吗?”
宋远桥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吃爆米花吗?”
“你要请客就直接买,问别人要不要吃,等于不愿意请客。”
宋远桥说道,“文若伶牙俐齿的。”
“你买的票是几排几号?〞
宋远桥说道,“一票难求,仅剩第一排。可巧了,是一排三号,一排四号,合起来是一生一世。”
“你是故意为之,不要把我当傻子。第一排要仰着脖子看,很容易审美疲劳。”
电影院的广播提示验票了,验票了。
验票员高举“军人优先”的牌子。宋远桥想起自己的伯父,他曾经打过越南战争,丧失了一只耳朵,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们不怕敌人,却怕回忆杀!宋远桥小时候,跑进伯父的房间,总是看见伯父睡着睡着就泪如雨下,他不是因为失去一只耳朵感觉到痛苦,而是同袍已经永垂不朽,他还苟延残喘,这是一种折磨。如今,打过抗美援朝战争的兵爷爷,算起来都有九十到一百高龄了,进入电影院,怕回忆杀吗?
入座后,宋远桥和蔡文若都坐立不安,因为兵爷爷全部坐在第一排,这就是“夹缝求生”最好写照。但是兵爷爷不是这样想,他们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把老款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任它原子弹也打不穿。又把五角星的老款军帽摆得端端正正,任尔东西南北风也吹不弯,这就是钢筋铁骨。赵子龙一身虎胆,兵爷爷一身龙鳞,遇魔杀魔,遇鬼杀鬼,只有一个信念——保家卫国。他们是钢铁战士,是老而弥坚的石狮,是金刚怒目的貔貅,是呼啸苍穹的雄鹰,是翻天倒地的蛟龙,是顶天立地的顶梁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斗士,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护法。蔡文若小鹿乱跳,贴耳说道,“我有点紧张。”
宋远桥说道,“不怕,他们是英雄。”
《长津湖》由陈凯歌,徐克,林超贤联合指导。按照《长津湖之水门桥》的说法,徐克拍摄了80%,陈凯歌拍摄了10%,林超贤拍摄了10%,那么由此判断,《长津湖》也是这个比例。联合指导表面上阵容强大,其实不然,最容易各抒己见,导致分裂。比如伟大的墨家,庄子还酸溜溜调侃,天下非儒即墨。但是墨子死了,就三分墨家。三墨家你争我吵,就从历史消失了。比如三家分晋,赵魏韩你争我吵就被大秦灭掉了。所以说,三个大导演联合指导,表面上豪华阵容,其实是很难融合的。不知道为什么,《长津湖》打破了三家分墨,三家分晋的魔魇,彻底打破各项电影记录,独占鳌头。
观影正酣,最为潸然泪下处:中国志愿军于雪夜隆冬中英勇作战,谁问归期?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魂,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保家卫国。蔡文若喃喃自语,说道,“今日之战,我志愿军不打,就是我华夏后人打,所以此战不得不打。”
宋远桥说道,“先烈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可歌可泣。”
“我们要感谢英雄,感谢先烈,感谢太平盛世。”
宋远桥说道,“当你学会感恩的时候,说明你距离成功不远了。”
“国家强大了,真的强大了。”
宋远桥说道,“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顺势而为,任何拦路虎都会被历史的齿轮碾压。我们呢,作为一颗螺丝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你会舍生取义?”
宋远桥说道,“这个道德标准太高了,我没办法回答。”
“所以你贪生怕死。”
宋远桥说道,“环境不同,语境不同,时代不同,很难判断舍生取义和贪生怕死的。比如,清华大学教授让你爱国让你回报社会,但是你问清华大学教授愿不愿意舍生取义,他就哑口无言了。人呢,是自私的。只有涉及国破家亡的时候,只有涉及民族大义的时候,才会体现出舍生取义,它是义无反顾的,甚至前赴后继的。”
“好,给你个台阶下。”
宋远桥说道,“你确实要给个台阶我下。不信,你把这个问题抛给马云试试?”
“好啦,我不道德绑架了。”
宋远桥说道,“电影快结束了。〞
“结束之后呢?”
宋远桥说道,“我们去喝奶茶。”
“我们吃,喝,玩,乐,是不是纨绔了一点?”
宋远桥说道,“偶尔奢侈一下无所谓,往后的日子,大把时间让你悲伤。”
“讨厌。”
宋远桥说道,“我小时候也幻想过当兵,结果发育不良,体重不过,体格不过,如同电影《美国队长》,想当兵还没有资格。我比较倒霉,没有特效药血清,所以我至今成不了中国队长。英国有一个教授,说中国这个国家,其实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种文明。这种文明是行走的,当它统一的时候,就是世界第一,冠以它唐宋元明清,只是一个包装,文明才是最可怕的。文若,美国队长是一种精神,而中国队长是一种文明,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吹吧。”
不知不觉,电影结束了。
后排已经走了一半,大屏幕才开始弹出英雄的名字。第一排的兵爷爷拔地而起,如同不老松,如同擎天柱,如同电线杆,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兵爷爷整齐划一向大屏幕行军礼,所有人不敢出声,因为兵爷爷敬的不是电影院,而是曾经的同袍。酒肉朋友的友情是吹弹可破的,浴血奋战的战友情是坚不可破的,它比珍珠还要真,比黄金还要贵,比金刚石还要硬。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搀扶英雄出电影院,英雄就是英雄,马上摆出廉颇的态度,说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吓得工作人员坐立不安,只能恭送再恭送,这就是铮铮铁骨。
下一站,白马非马,奶茶非茶,奈雪の茶。
一哥们跑来奈雪の茶,问小姐姐要一杯烧仙草。小姐姐在头顶上画了一个大问号,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对面的益禾堂。这哥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纯属来逗小姐姐,说道,“小姐姐,你好漂亮,我们加个微信吧。”
流氓?小姐姐不敢出声。男人都会有保护女人的欲望,即使是陌生人。排在后面的自来客,刚刚看了《长津湖》,尚存余热,马上点燃英雄救美的精神。陌生人说道,“朗朗乾坤之下,你这属于明目张胆的非礼。”
该哥们把外套脱了,露出一条五十厘米的巨龙纹身,并且刻了“我命由我不由天”七个大字。可能是因为长胖了,“天”字也发福,长出了萌芽,呈“夫”状,如此读来,就有点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了。该哥们说道,“你要多管闲事?”
陌生人说道,“没错,对付你这种人,我就要多管闲事。”
该哥们未曾怯场,从裤子左口袋摸出一台vivo手机,然后按在左耳,说道,“山鸡,拉一卡车人过来。”
陌生人大笑,说道,“兄弟,手机拿反了。最关键是,你先拨号啊。”
该哥们刚想外逃,被从厨房冲出来的法人拦住了。法人指了指左胸膛,上面写着“要你命3000搏击俱乐部”,说道,“你再来惹是生非,后果很严重,明白吗?”
该哥们收起青龙白虎,忙赔礼道歉,说道,“明白明白,我马上消失。”
“要你命3000俱乐部”取得了胜利,高兴之余,与陌生人击掌,谁知道陌生人轻轻一拍,法人居然踉踉跄跄三步,最后跌个狗吃屎。看来,“要你命3000”只适合达闻西,不适合俱乐部。他更像自称浑元形意太极拳掌门人的马保国,搞了个法人,还真以为自己会太极拳,被业余选手打得脸青鼻肿,一句话,小伙子,你不讲武德!
宋远桥看得正尽兴,结局太草草了事,便摇了摇头,说道,“男多女少,老婆靠抢,也不能怪他。”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我问你,音乐工作室要开始了吗?”
宋远桥说道,“我没有忘记创业的事情,快开始了。我们过几天先去选址选铺,然后招人,最后开业。〞
“人,我已经全部联系好了。”
宋远桥说道,“谁?”
“我前公司最天使音乐工作室的同事。跑去模具厂数控切割的张三,真实姓名叫张余鞅,早已经厌倦了五金作坊,恨不得马上回音乐工作室。跑去幼儿园祸害一方的李四,真实姓名李四海,也早已经厌倦了幼儿园的哭哭啼啼,恨不得马上回音乐工作室。跑去保险公司洗脑的王五,真实姓名叫王继尧,也早已经厌倦了保险公司的互相洗脑,恨不得马上回音乐工作室。跑去二手车市场搞套路的陈六,真实姓名叫陈斌,早已经有洗心革面的忏悔之心,恨不得马上回音乐工作室。至于跑去越南的老板汪思洋和跑去缅甸的余惟然,就算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远桥说道,“行,文若果然厉害。”
“我已经与清吧没有关系了。”
宋远桥说道,“好,文若会创业成功的。”
“我不管,我也要做法人。”
宋远桥说道,“法人是用来承担法律风险的,不是振臂一呼的君王。只有小白才想着当法人,聪明的人都会找个替死鬼当法人。”
“我没有当过法人,不是想过过瘾嘛。”
宋远桥说道,“关于法人,我想到一个夺权的故事,发生在最近。当当网的创始人李国庆先生,联合三五大汉闯入当当网办公大楼,抢夺老婆俞渝的公章、财务章、营业执照。我横竖左右看了看,这公章、财务章、营业执照是传国玉玺吗?居然可以按照清宫剧上演。后来朝阳警方通告,此行为不违法。”
“为什么不违法?”
宋远桥说道,“两个原因。一是回自己的公司,构不成抢劫。二是夫妻间的拉锯战,谈不上民事纠纷。所以孔子曰:亲亲互为隐,直在其中。显而易见,俞渝念夫妻之情的。”
“子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明白过来。”
宋远桥说道,“就是大义灭亲和保护家人二选一的时候,保护家人更为重要。所以,假如我是警察局局长,我为什么要主动去抓正在财政局贪污的老婆呢。子都曰了:亲亲互为隐,直在其中。”
“不会是你瞎说的吧?”
宋远桥说道,“瞎不瞎说,反正春秋笔法,任意理解。”
夕阳西下,这种日子惬意。
奈雪の茶外置六把遮阳帐篷,如六棵盛放的蒲扇树。夕阳余晖憔悴,略带不孕不育,呈胶着状态。宋远桥尿急,欲起身,被一只粗糙的手按住。粗糙的手话里不粗糙,略带电信诈骗,说道,“你猜猜我是谁。”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宋远桥化身林黛玉,喃喃自语,“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宋远桥联想到打螺丝钉的双手,说道,“嗨,你是车间老谭,谭承杰瓜娃子。”
谭承杰是四川成都人,瓜娃子这句口头禅是川云贵的通用名词,大概意思是“傻子”“笨蛋”。谭承杰毫不客气坐了下来,说道,“这位是嫂子吧,真漂亮。”
蔡文若说道,“什么嫂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宋远桥说道,“文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谭承杰,网名车间老谭。老谭跑得快,人称神行太保戴宗,而我在车间号称打螺丝钉最快的吉尼斯纪录保持者。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睡在同一个寝室。”
蔡文若说道,“神行太保戴宗,早有耳闻。”
老谭估计看过《西红柿首富》的大聪明,来了一句异曲同工之妙的话,“怎么,嫂子听说过我的故事?”
蔡文若说道,“进电影院的时候,宋远桥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就问他是谁,他说神行太保戴宗。”
老谭恍然大悟,说道,“哦,我还以为家丑被外扬了呢。”
宋远桥说道,“老谭,你找我有事吗?”
老谭说道,“没有事就不可以找你吗?”
宋远桥说道,“老谭,你骗不了我,你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谎。”
老谭说道,“行。但是嫂子在,有些话不方便说。”
宋远桥一拍大脑,递出手机支付,说道,“文若,你去点一杯热饮给老谭。”
蔡文若也知趣,愿意被支开。
她走后,老谭淫笑迭起,小声说道,“远桥,我不得不佩服你,你刚刚离婚,现在又准备结婚了,我是过来取经的。”
宋远桥说道,“问道怎样找老婆?”
老谭说道,“对对对。我打光棍三十年了,快告诉我秘籍。”
宋远桥说道,“三个字,不要脸。”
老谭的脸色如天气预报,由晴转阴,说道,“我也是不要脸之人,为什么吴妈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我呢。”
宋远桥拍了拍老谭肩膀,表示安慰,说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应该去另外一棵树试试。〞
老谭说道,“吴妈买一送一不好吗?”
宋远桥瞬间无语。老谭这是什么龌龊思想,居然打两母女的主意,便说道,“不可越雷池一步。〞
老谭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想歪,我喜欢吴妈,也喜欢吴妈的女儿吴寻真,不参杂邪恶。”
宋远桥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老谭笔锋一转,说道,“还记得‘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宋远桥愣住了,问,“谁?”
老谭说道,“调戏小姐姐的男子,就是当年闯进我们寝室,又偷走你的诺基亚的男子啊,化成灰我也记得他。”
宋远桥说道,“原来是他,呵,往事不堪回首,但又触景生情,情何以堪呢。”
老谭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告诉嫂子也无妨。”
宋远桥说道,“哟,老谭会引用名句了,进步真快。”
老谭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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