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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金瓶梅》札记之 埋葬在紫石街边的爱情

时间:2022/2/20 作者: 黄杏醉南风 热度: 96142
  也就是廿五岁,谁能说不漂亮?

  这个女人,倒是有一个老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半是恶作剧,一半是张老板为掩护自己享用,出钱出房安排婚配的。诗歌琵琶,生活在金字塔底基层,想飞,姹紫嫣红于是天天站在山东济南府清河县紫石街边一幢老式楼房的旧窗后,“哔剥哔剥”剥瓜子。

  其实她不是在剥瓜子,“清冷冷杏子眼儿”是在看风景;其实她不是在看风景,是在看人;其实她不是在看人,是蓬蓬勃勃的心在缺盐少糖的日子里扑楞楞渴望爱情。

  一日三,两日四。终于,远地里走来个如意郎君:“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萧洒……”天假其便,正好一阵风,不偏不倚将手里撩窗帘的叉杆打在他头顶……“啊哎”!樓上樓下四目流盼,两情相悦,胸口的小鹿蹦蹦跳跳收刹不住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有情”。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并不新鲜的爱情故事,从素不相识到情归脐下,顺风顺水,势如破竹——尽管隔壁王婆婆装腔作势,顺水推舟设计了十条“挨光计”,到头来你情我愿,统统化作她赚点丧葬费,预备寿衣寿鞋的花枪。

  ……这样,女人对张老板的无奈,对二寸丁谷树皮的沮丧,对武英雄的一鼻子灰,终于豁然开朗,桃红柳绿有了个出气口:不想“这段姻缘,还落在他家手里”。

  我们知道:正人君子是反对这样的偷人的,道貌岸然是诅咒这样的婚外情的,流言蜚语是抨击红杏出墙的……但是,阿弥陀佛,如果这场爱情到此为止,或者满足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谁又能说个什么呢?漫不说迄今为止,女人是一个哀怨的受害者,如果放在网上畅所欲言,莪相信会嬴得相当一部分有见识的人的同情。至于偷情,这世上至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下到隔壁红眼睛阿二,远点唐明皇明目张胆抢儿媳妇,近点……什么什么,数不胜数,瞞天過海,上行下效,欲海浮沉,偏多你一个?

  但是有点不妙呢,古来情场是瞬息万变的战场,是热带风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拳打脚踢夺人头颅会磬铃哐啷发生点什么。据说盖世英雄拿破仑如果处理好婚外情,也未必有滑铁卢。何况你——

  先不先,这个舔了几口腥的馋猫抹抹胡须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女人鲜花怒放,青翠欲滴,酸酸甜甜刚刚尝到了梨子的滋味——第一个男人张老板年逾花甲,五病缠身,动不动上气不接下气;第二个被安排的那个老公“身材短矮,人物猥獕,不会风流”——你想想看呢,那种事。

  咦……这天杀的,死哪里去了?

  更要命的是:为了这个叉杆哥,女人红杏出墙,在家门口紫石街乒铃乓啷大打出手,左邻右舍七嘴八舌名声坏了;为了这只馋猫,女人一恨二恨孤注一掷,昧了良心将自己的丈夫三寸丁谷树皮一命呜呼灌了砒霜——为了爱情,她已夯百踉当献出了一个女人的全部。她还有退路吗?连女人的海边奔跑呀树后掩藏呀等等这些花梨狐骚的遮丑布也扯下了,打骂着九岁养女迎儿去满街找,又不惜血本拔下头钗请王婆去他家门口堵。

  这当儿,这个人间蒸发前世冤家叉杆哥在忙些什么呢?

  原来,薛媒婆新近帮他介绍了个寡妇,叫孟玉楼,长相不错,又多嫁妆,有钱有色,谁会不要?叉杆哥:“什么时候见人?”……在正儿八经办婚事呢。

  光阴如飞,又度日如年。直到三个月后,女人才找来了朝思暮想的情郎哥,“妇人听见他来,就像天上吊下来的一般”欢喜。显然,恋爱中的女人是弱智的,看不出将爱情进行到底的代价和悲剧苗头。你看,得手了的叉杆哥这次是摇着洒金川扇子,大摇大摆,半醉不醉,跟数月前相思时的杀鸡扯脖失魂落魄,踅出踅进磕头下拜,“可怜小人则个”判若云泥:一副癞蛤蟆吃饱了的表情。

  美女呀!你七岁入女学,九岁进艺术学院,詩詞音乐,你的冰雪聪明呢?走,回娘家,穷有穷的乐,富有富的忧。或者好好学习先朝英雌,开个“潘氏三锅头小酒馆”,当炉何必卓文君?不嫁了。

  唉,要是不嫁該多好啊——

  不嫁轻工部水运纺织司来旺(后来作奸犯科后转业到外贸部金银工艺品出口转内销处)的老婆宋蕙莲就不会年纪轻轻就上吊,她的独门绝活一根柴禾红烧猪头肉将是山东品牌,比浙江金华火腿早了四百多年;不嫁清河县第一富婆李瓶儿就可以被招商引资,来我朝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开发区办个污水吃不死人的化工厂,可以成为利税大户人大代表;不嫁官哥就不会祇活了一年零两个月就呜呼哀哉。你知道,他的夭折,在有关部门标志着幸福指数的人口平均年龄的统计报表上,要拖多少后腿啊;不嫁隔壁王奶奶就不会死于非命,你可能不晓得,她除了卖茶做媒接生倒服装,还是个握有秘方治疗多种疑难杂症的民间医生呢。老百姓看点病,容易吗?不嫁武二哥就不可能从刑警队长流窜为通缉犯。公务员你懂吗?啥待遇,最起码他恁大酒量吃吃喝喝不用自己掏腰包吧?不嫁……

  一切的一切,牵一发动全身,蝴蝶效应,全不同啰。正如你们妇联主任吴月娘同志说得好:“人,只有后懊恼,没有前懊恼。”

  因此,女人屁颠屁颠陶醉着幸福着,完全失去了自我,为了梦中的橄榄树,一个老的送亲,一个小的领亲,哼哧哼哧煨虾子等不到红,连夜送入豪门。

  嗯,新箍马桶三天香。恩恩爱爱缠缠绵绵三天后,叉杆哥故态复萌:一是在他家隔壁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庞大的财富攻势下(出手就是二百五十万,约合宋朝的三千两银子——按侯文咏《私房阅读〈金瓶梅〉》计算法),骨头轻了,轻得全然没了半点身份,似猫如狗,跳墙逾梯。二是妓院里呼拉拉出了个李桂姐,徹骨粉嫩美丽就不用说了,搔首弄姿吹拉弹唱真迷人。于是簇拥着三朋狗友干脆十天半月不归家。女人望眼欲穿,空房独守,玩文艺写了封情诗,叫跟班玳安送去,被踢了几脚:裤叉也脱了,还要情书做啥——嘘,这档次——当众撕了个粉碎。

  我们说造物也弄人。比如说,女人的贞操有红艳艳保鲜膜做记号,男人的荒唐却没有绿叟叟处男帽。因此,尽管老公屡屡污七八糟刀枪火炮,弄得那物件回家后软不拉兮像大伏天的奶糖,死皮赖脸就是不承认:只吃酒,卡拉OK,没X。

  难道女人果真看不出他的花花肠子吗?非也。至此,女人不用掏洞翻土抓泥鳅,都是过來人,闻闻腥味儿就知道,自己名誉、贞操、良心……一塌刮之换来的这个活宝,竟!玫瑰渐渐褪色,算计由此开始,悲剧的种子发芽了——

  初,女人自作聪明,弄不清爽谁是谁,掂不出自己几斤几两,还停留在紫石街三寸哥贫民窟的心理优势,高扬起七彩山鸡的头:嘿,小子,你找你的小蜜,我寻我的小弟,谁怕谁?和门卫上毛没透齐的少年琴童(十六岁,孟玉楼的陪嫁)醉熏熏搭上了。

  哎呀美女,莪真不知道该怎样说你!你以为大宋皇帝会讨了个误国殃民的三流戏子做老婆,就心血来潮:“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嘁——雌雄是与生俱来就不一样的(又何必一样呢),就像老鼠长成太爷爷,也比不动刚出生的小象,物种的天然也。比如说你的叉杆哥,在他短短的三十三岁的一生里,就先后跟二十一个女人有染(张竹坡先生找出十九个,黄杏后生又帮他寻出两个),要不是他自作孽生了杨梅疮,不用說,还将提戈挺矛继续迎战三官妻,蓝氏……等等,你也忒前卫了,超前了四个多世纪呢,可能吗?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叉杆哥来家,可怜琴童細皮嫩肉,被打得鲜血淋漓,鬼哭狼嚎,逐出家門。你,除了将苦水泪水酸梅水什么的咽在肚里,强颜欢笑雪白粉嫩脱光了曲意逢迎,花骨朵似的光身子,经得起几鞭子?他妈的,还不如跟武大郎。

  还有其他办法吗?

  其他的办法就是将爱情那破玩艺儿连骨头带皮枯枝败叶捆捆扎扎,见他娘的鬼去。于是我们心慌地发现,从此以后,本来是恩恩爱爱缠缠绵绵你欢我叫你叫我跳的性爱,变成了他妈的罄铃哐踉短兵相接人仰马翻鸡鸣狗叫的交媾,每次搞得正来劲,突然!“什么什么” ,“怎样怎样”,一件皮袄两块布头三样金釵几两银子,或者挑唆着天一亮做打谁谁谁……

  爱情啊,你姓什么?

  爱情是一条不死的馋虫,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探头探脑,诱惑着人们胡思乱想点什么;爱情是一盏勾魂的灯,古往今来,鬼火一样闪闪烁烁勾引着多少少男少女飞蛾扑火,寻死上吊;爱情是一包拌了炸药的埋伏的火种,或迟或早总得“轰隆隆”炸开,燃烧,满地纸屑……但是,放眼望,女人的周遭,胭脂花粉莺声浪气一团春梅秋菊荷花夏花儿里,没几顶像样的毡帽,酸不拉叽,若有若无青布衫里飘出骚气。短中抽长,物稀为贵,一门之中有个人叫陈敬济,曲里拐弯排起来是女婿。情归何处,爱落何方?

  这人,行……行吗?这个人出身官宦,唇红齿白,能歌善赋。管不了这么多了,没好没好,咸水浇浇,试试再说:“帅哥,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有了这话打掩护,就可以伸出纤纤玉手,用几年前大雪纷飞碎琼乱玉勾引武英雄的同样手段,故伎重演暧昧肩上捏一把,传递个可进可退的暗号。

  啊哈!谁知道小伙子同病相怜,一拍即合——原来他也是前世有缘倒霉婚姻的牺牲品。

  飞凤金钢落,翔鸾宝镜分。

  超生空自喜,长恨不胜情。

  好景总归不长,叉杆哥事先不通知,突然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妇联主任吴玉娘顺理成章,晋升为西门大院一把手。这鬼婆当院长,还有潘美人儿好果子吃?原来在花花梨梨妇联时,两人就你婊子我娼妇着实吵过一架。新官上任三把火,西门庆的棺材一出,吴院长当即撤的撤换的换,烧的烧锁的锁,女婿一顿暴打,女人逐出家门。

  ……站在紫石街边旧宅的门帘后,“哔剥哔剥”剥瓜子。其实她不是在剥瓜子,清冷冷杏子眼儿看风景;其实她不是在看风景,是在看人;其实她不是在看人,是蓬蓬勃勃的心在缺盐少糖的日子里扑楞楞”渴望爱情。

  他妈的天公弄人。寻死上吊轰轰烈烈花花绿绿一大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又回到了原点——但又分明不是梦:七年了,我们的曾经爱低头的羞涩的笑吟吟的廿五岁的少妇,俨然出落为曾经沧海见多识广老辣的五毒俱全刀枪不入的……打住,不对,依然有梦想,有软肋:爱情。

  爱情啊,你怎如雾,似电,让人抓不住,看不清。你究竟是令人神往的翩翩仙鹤还是龇牙咧嘴的蝙蝠?

  天随人愿,皇恩浩荡,天子大赦,暗恋的情人武英雄回来啦!并且听说嫂嫂待字闺阁,毫不犹豫拿出八千八百元,对王婆婆说,娶嫂嫂回家,侄女迎儿也有个照应,一家一计过日子,肥水不落外人田。嚯,难道在这眼花缭乱飘飘沉沉恍若隔世的一生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归宿吗?不想“这段姻缘,还落在他家手里”。女人听说成熟了不少的叔叔要娶她,喜不自禁,急顛顛从里间跑出来。我们说,女人上次是头昏,这次是脚后跟都昏了。

  女人X轻洋相陶醉在新娘四蘸的幸福里,英雄拔出了复仇的刀……惊心动魄,鲜血飞溅上玫瑰。

  女人被埋葬在紫石街边,很久很久,没人收尸……呜呼哀哉满怀梦想三十二载。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女人的另一仇家吴月娘,一潭死水,好像从来就没见她爱过,好像没有一个毛孔散发过玫瑰的芳香。换句话说,如果你有兴趣,跟她在一起朝夕相处,一生都不会有一次会心的微笑,伤心的哭泣,和知心的倾谈。就是这么的一个……也是人,却安然无恙,颐养天年,一直活到战争爆发,才寿终正寝……不,好像现在还在妇联,还在搓麻将,有时逛逛超市;同样令人郁闷的是,女人的另一个经常手拉手在一起说悄悄话的闺蜜,叫做白麻子孟玉楼的,见风使舵,两面三刀,深不可测,却很有人缘,嫁了个如意郎君,过起了有爱、有钱、有尊严的生活;更为令人不堪的是,鸦飞鹊乱她们的一道里,有一个性交达人,古铜色脸膛,叫王六儿(黄落),要才没才,要貌没貌,寡廉鲜耻,无情无义,却嫁给了叔叔韩二捣鬼,继承了湖州富商何嫖客的遗产,怡然自得,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

  还能说些什么呢?四百年后,莪每次打酱油走过紫石街,都要回头看一看。这凄惨的爱情坟墓,曾经轰轰烈烈,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莪悲愤,欲哭无泪,想控诉,噫,被告是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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