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梨芳掏出老虎给的手机,略一思索,手指“叽叽”的剥开了:你在哪里?今夜能来接我吗?有好事告诉你。
通常,娱乐休闲场所呆过三个月的女人,每个背后都有男人。每个手机里都有张经理李厂长王主任……裹脚布似的一长串。每个身上都有恩恩怨怨缠缠绵绵的风流情事。只需一个拙劣的写手,随便抓出红红芳芳萍萍珊珊(当然全是假名)的真实故事,保证比前半夜的肥皂剧精彩,催人泪下,回肠荡气,发人深思。就像春天里的竹笋总要破土,就像饱满的种子在适宜的温度湿度下总要发芽,难道那些灯红酒绿,靡靡之音,袒胸露背不是诉不尽的风花雪月的温床吗?
二妹梨芳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她的故事犹如傍晚的蝙蝠,飞得最远也有个明确的归宿,乡下的种田妹(何况是少妇呢)哪个不是很实在?即使在片刻的欢快里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也总有清醒的时候。她们虽然也陶醉,也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但永远有一支响箭,在静寂的心空“叭——”的飞过,穿透迷雾,越过情网……留下一点尾梢的红缨子,给人们猜测,遐想。
半年来,梨芳与老虎他乡故知,久涸干霖,难舍难分。说来可怜,梨芳虽有婚姻,几时有过爱情?在情感这块沃野里,她还是未开垦的处女地呢,又像一块贮藏了丰富的火力的木柴,从来就没有燃烧过。虽然久经情场的大姐梨春多次提醒: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叫她不可当真,趁青春还在,骗点钱回家盖房子,生孩子,过日子……才不呢。梨芳嘴上应付,心里嘟囔着:什么事不可一概而论,你的那个芝麻脸,又逢的什么场,作的什么戏?花钱,出力,不上床,我看他也没骗你什么嘛。你为世间总结的两个字,也未免太肮脏太阴暗了!我还年轻,这辈子就在木匠的这柄斧子上吊死?什么是女人?女人天生就是附属品,捆在青菜上是青菜的价钱,捆在猪肉上是猪肉的价钱。而那个只有肉欲没有情欲,只有酒量没有能量的……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再说了,哪个逢场作戏的男人会把女人带回家?
半年来,虽与老虎从未谈婚论嫁,但梨芳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谁是傻子明着去重婚?我可以等,有几个癌症患者能寿终正寝?他老婆止多拖上一年半载。至于我这头,就不用你操心了老虎哥。爱好就是弱点。木匠不是高兴不高兴都要喝床下酱油一般的药酒吗?我知道怎样摆平他,并且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梨芳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喜孜孜地回味着她与老虎一起销魂的时光。
性爱性爱,很多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是先性后爱的,梨芳和老虎就是这样。
自从吃过了木匠的苦头,超支了性体能以后,梨芳对那事很长一段时间有排斥心理,恐惧心理。经过湖滨休养院几个月的调养,薰陶,她的身体已经复苏,那种莫名的渴望犹如蛰伏在土地深处的蝉蛹, 在春风春雨的呼唤下,在春雷的震荡下开始惊醒,蠢蠢欲动。她在等待。她在暗暗企盼着发生点什么,就像去年开放的花朵等待今年的蜜蜂和蝴蝶,就像休耕了的土地积足了肥力。况且生活在这种场合,侯英,花花,东方馒头……哪个女人不是这样?手机两个小时不唱歌,是很没面子的事。假如鲜花开得美丽,翩翩飞来采蜜的会是孤零零一只蜜蜂?没有男人喜欢,不是反而证明自己是枯枝败柳、荒沙石田?
这样每天叽叽喳喳的议论,有意无意的显摆,争风吃醋的攀比,使梨芳孤单,异类,落落寡欢,难道我是最末等女人?难道我命中注定只能跟泥土打交道?黄面狐狸黄×两头焦,都有魏老头把她当宝贝!尤其是那次宾馆被退事件,赤裸裸地在她争强好胜的心上扎了把刀。别人可以满不在乎:那块肉,两坨胸,我为什么要当成命宝?别人可以有的,我为什么不可以有?啊,小皮球X轻样相“咔答“门一关,嗯嗯呀呀二十分钟挣的钱,比小娘我种一亩八分红薯地挣的还多!春种秋收,汗流满面,满手是茧,这种艰辛。而她有什么损失?
……梨芳在飘忽,失去重心,如日月星辰亘古不变的轨道,在无限引力下偏离,人生的天平急速倾斜。于是她一遍遍增白霜,每天量四次腰围。
天遂人愿,当一个温暖的黄昏把花衬衫老虎这支神具安排在她面前时,起初她还在南山酒店的沙发里心怀恐惧,犹犹疑疑,抖抖索索;继而是半推半就,犹抱琵琶。万事开头难,尤其是男女间那档事,有了第一次,以后就顺风顺水,势不可挡,甚至推波助澜了。当充满了肉欲的盛夏渐渐过去,成熟的秋天慢慢来临,两人巫山云雨的主战场由湖滨休养院开辟到老虎居住的湖滨山庄的别墅时,梨芳早像朵怒放的鲜花,在灿烂地迎接老虎的蝴蝶深入花蕊的吮吸了。花衬衫老虎如鱼入水,探微访幽,轻柔细腻,不放过任何的一个细节,每次做那事前,温润的舌尖从头到脚津津遍布全身。她嘤嘤叫唤着,渐入佳境。这时候老虎峰回路转,奇峰突起,将梨芳醉入藕花深处,晕晕乎不知其所以然……
每次完事后,梨芳懒倚床头,如入云端,脸上涂着心满意足的光辉,甜丝丝地看着她的老虎,仿佛觉得不是自己,仿佛觉得不是真的。有时偶尔想起家中那个只顾乒乒乓乓闷头游水的木匠,犹如万里晴空飘来一片乌云。她如梦初醒,像在密密林中找回了迷失的自己,依稀看见八月的田间,雨季虽已过去,但空气沉闷,低矮的云层下一望无际的稻田,风过时,白色的粉末状的稻花在辽阔的田野上飞蛾一般回旋。一个少妇蓬头垢面,挑着一担青草,脖子里像拧开了汗水的开关,滴滴答答,吊在裤腰里的长袖衫皱不拉叽,早湿透了,在泥泞的田埂上一步一滑,向两间黄砖矮屋走去……而向她洞开着的那扇门,是怎样的心酸和黯然啊!为什么同一个人,同一个时段,就像一台大戏,祇是换了个舞台,怎么就天堂地狱两重人生呢?
“在想什么呢?”床头的老虎抽出梨芳后颈的手臂,递给她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盒。“没什么。”梨芳说。红艳艳的床灯照着她红富士苹果般的脸庞。她打开盒子,欢叫一声,眼里涌出几点泪花。
这样的沉醉又清醒,似梦非梦,美中不足的时候多了,突然有一天,一个念头就像划破长空的闪电,轰隆隆照亮了她黑暗的人生。她骇然一跳,胆战心惊,惊出一头冷汗,胸口“别剥别剥”如点燃了挂鞭炮。她在否定自己,诅咒自己,恨不得掴自己几下子,“犯贱,天打五雷轰!” 但是别墅,酒店,闪闪戒指以及……又像几面招魂的幡,在她心里哗啦啦舞动,在诱惑她招引她。她六神无主,灵魂出窍,很快失重,一块心在快速膨胀……天下最毒妇人心。一个计划在她心头渐趋严丝合缝,形象逼真,愈来愈近,但先得制造个借口,试探老虎是否真心,如果如她所愿,女人的婚姻就是重生啊!她合上了手机。
“姑娘姑娘我爱你,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曳……”彩信很快回来:我在苏州,晚上一起吃饭,见面谈。吻你!梨芳心花怒放,凭女人的直觉,事情一定会成功的。
花衬衫老虎像往常一样没有失约。傍晚时分,黑色的大奔风尘仆仆地停在休闲院的门口。两人一道在老虎的南山酒店吃过晚餐,搂着腰沿着月光下的一条小路,向湖滨山庄的别墅群走去。“你哪天去的苏州?老虎。”梨芳剥了一片“绿箭”,叫老虎张开嘴。动物里啸叫山林的名字,被梨芳呼来,是任何解说员都无法企及的轻柔,多情。
今夜梨芳穿的是件淡黄的羊绒上衣,胸前绣着的一枝浅蓝的玫瑰,被她高耸圆浑的胸脯衬着,曲曲折折就像开在山坳里。虽已是秋天了,但大约为了取悦心爱的人儿,还是穿上他喜爱的的裙子。因为有了裙子的飘飘下摆,腰围就对比出细。眉梢描得高挑些儿,显出神气。鼻翼两边扑上些淡白的粉饼,可衬托出两颊的红润和鼻梁的高挺。
秋天的夜空比湖水还清澈,夜空里无数忽闪忽闪的眼睛,见证着梨芳的爱情,在为她祝福,为她开心。半块月亮仿佛不胜酒力,晕晕的,淡黄的,有时跌进云中,有时躲在林梢,清白的月色抹在梨芳的脸上。她幸福着,向身边的男人挨了挨,如根藤蔓,攀依得更紧些,夜来香似的散发出女人的香气。树林沙拉拉响,一阵一阵,就像情侣在悄悄私语,一些树叶在月光的背影里翩翩翻落,犹如殇逝的蝴蝶,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脚下软软的,发出嚓嚓的声音。
两人在林中穿行,说着话。老虎说:“前天。他们还要过两天才回来。哎,你不是有好事要告诉我么?什么事啊……我就赶回来了,顺便带点东西去,那郊区医院,哪是人呆的?现在还有蚊子,像飞机。”
“你自己要当心身体呀,我又不能去陪你。明早,我帮你买顶帐子。效果还好么?”“化疗么,总是这个样,又不是第一次。”“那,你明天就走吗?我也想……回趟家的,乘你不在。”
“唔。她母亲在那陪她,我明天到那歇夜,明天。”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门口。
“我想到楼上吹吹风。”虽然酝酿了很久,但今夜至关重要。老虎的反应,态度,不经意间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着她的何去何从,决定着她后半生的命运。她必须冷静,察言观色,不能头昏。她在暗暗祈祷。“噢,把灯开了。早点下来,不要着凉。我有点累,不上去了。”
“茶叶快没了么。”梨芳替老虎泡了茶,找出内衣毛巾,一边说着,一边转上楼梯。
黑压压的群山围住了三面不规则的湖面,上弦月挂在青龙山山顶,山脚下有几点移动的灯光,鬼火似的闪烁,有点神秘。五个月前,老虎曾吮着她的耳坠轻轻对她说,“那是在偷鱼,就像我和你。”对面的建筑工地上灯火阑珊,据说是湖边允许的最后一座高楼,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和铛铛的金属碰撞声。虽不是旅游季节,但堤坝上仍有来来往往的车灯,闪电一样一闪而过。有风的时候,楼上能听到咣当咣当的波浪和山上松涛翻卷的声音。
但今夜,水软山温,月光如水,微风轻摇。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兆头吗?梨芳转下楼梯,关掉廊灯,没有脱衣,偎在老虎身边,将他摇醒,“累了吗?”“喔,还好。打个盹。”老虎打个哈欠,点了支烟。“告诉你个事。我怀孕了。”梨芳单刀直入,看着睡眼惺松的老虎突然说。“真的?让我摸摸,让我听听。”老虎疲倦的神色一扫而空,掐灭香烟,掀开被子,抱起梨芳,将脸贴上她的腹部。
“听不到。”半晌,老虎有些失望。“傻子!”梨芳抱住老虎的头,恨不得亲上一万口,捋着,没有看到老虎的恐惧和惊慌——那是她多么害怕看到的啊!她笑了,多日来一块悬着的石头郑重落了地。
姐:你错了。
她周身一阵放松,就像一朵孕育了一冬的花儿突然绽放,心里是多少开心多么舒畅!她四肢酥软,春心荡漾,说:“才两个月呢,能听到什么呀?”“也是的。两个月,还可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游进梨芳的内裤。梨芳配合着,一边问“你打算怎么办?留着还是……”老虎已完成了先期动作,进入了主题。就像一艘战舰,驶入熟悉的港湾,先轻轻摇几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总有打中的时候。”他规律地运动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的。我一直想有个儿,子,只是,喜讯来得不是时,候。你有夫,我有妇,现在会非常被,动。若是再过一年半载,我们都解放了,喜得贵子,那不是要大宴宾客大办酒席吗你说呢?”老虎说着,加快了节奏。
梨芳不为别的,单凭老虎的回答,就眩晕了,就幸福起来。她“喔喔”叫唤着,含糊不清地说,“好呀好呀,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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