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梨春在床上听完了梨芳抽动着双肩一耸一耸的诉说后,悲哀不是一点点。怎么会是这样?
她想起中学语文老师老古董教的名人名言: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她沉默了一会儿,将一只手搭上二妹的肩,叹了一口气,又凄然一笑,说:“二妹,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啊。”梨春顿了顿,看着二妹:“你姐夫杨木,他是……根本就不能做那事!”梨芳的吃惊非同小可,眼睛瞪得铜铃大:“怎么会!那……琼花和琼树不是……?”“那是以前。快四年了。自从我来到湖滨休养院,我们,一次也没成过。”
梨春看着梨芳,看着屋里挂着的一个灯泡,诉说了自己的不幸。“二妹你说,我们父母都是本份人,忠厚老实,也干不来什么坏事,是不是祖上作了什么孽,祖坟出了气,报应在我们身上?明年开了春,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烧烧纸,扫扫坟。你说,我才三十多一点,还不老吧?人说三十如狼四十似虎。我天天搁空。你在这呆过一阵就知道了,城里三十多岁的女人,哪个不是小姑娘似的妖娆?而我呢,要守半辈子活寡了!”
“姐,没那么悲观吧!”梨芳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反倒劝慰起梨春,“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姐夫那点事——再说,又不是天生的。”
“你以为我们没看过?中药。西药。江湖郎中。医生说,主要是心理的。心理障碍。心理疾病。自己亲妹妹,我也不瞒你,他上日班的时候,我几次丢下到手的钱不挣。可是,任凭怎样拨弄,就是起不来!有什么办法,作孽啊。”二妹也沉默了一会儿,两眼忽然扑闪扑闪,蝴蝶似的落在大姐脸上,自己的脸先红了,幽幽地说,“那——大姐,你在外面这么些年,就,就没有,再找一个?”
“唉,怎么说呢,算是有吧。祇是……”梨春迟迟疑疑,欲言又止。“哈,还真有啊你!看我明天怎样告诉姐夫。”
“你敢!”
“那你得告诉我,他喜欢你吗?他是做什么的?长得怎么样?”梨芳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别闹了,不早了,睡吧。明天,我跟唐经理说说,找个临时的活你做做,养养身体再回去。”
梨春看着梨芳呼呼睡去,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个时间,正是她在湖滨休养院脚摩呀头摩呀。……的时候。“今夜便宜了侯英这群骚狐狸!”她在心里骂过一句,就不去心疼钱,倒是梨芳告诉她的事,搅得她心里剩渣泛起。
二妹懂事,有主见,如果事情不是一团糟,依照她的个性,是决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自揭伤疤的。她有点自责,觉得对不住二妹。她知道自己结婚早,出嫁后娘家的家长实际是二妹——就好比她现在的休养院,老板不知死在哪里,她也根本不认识,所有经营打理都是唐经理一样——乡下人,居家过日子,油盐酱醋,鸡鹅鸭鸟(Diao四声),你吃了我家的麦,我踩了你家的秧,左邻右舍难免磕磕碰碰,哪像城里?关起大门各顾各,除非失火,杀了人隔壁对门都不知道。
二妹受委屈了!
大哥大嫂,那更不要提了。早几年,就像身上的一块疮,用张狗皮膏药捂着,疼呀脓的别人不知道,家丑不外扬么,后来这两个现世宝瘸子换鞋样——越来越没样,连赡养父母的三百斤稻五百斤草都不肯称。作孽!争少嫌多的,闹到村委会,弄得全村人没有不知道的。唉!难道这两年我明里暗里贴得还少?大哥懦弱,胆小怕事,四十多年没放过一个响屁,就像菜市场卖剩下的大头鲢,呆得过了头。有块馒头搭方糕,偏偏搭了个灵天鸟(Diao四声)大嫂。大嫂自持有几分姿色,胭脂口红,妖里妖气,生在乡下不安心种地,天上会掉下来吃?靠小店里抓抓牌,骗几块七老八十的老人们的活命钱,能长久?天地良心。说到底是她心里有病:一直认为嫁给大哥凤凰配乌鸡,亏了。又小气又自私,整天旋转着鼻子,算盘打得比爹还精,结婚三个月就搧动着大哥闹分家,过他们的小日子去了。
就说去年冬天这场大雪——据说是五十年未遇呢——把城里的男人都赶进了浴城,生意一下子爆起来,自己有好几次剥开手机,想让大嫂也来发点小财,想来想去还是没敢拨——大嫂的心思这么活,在这种形形色色的男人出没的场合呆久了,还可能是自己的大嫂?答案不言自明。因此,宁肯在开春播种时,侄儿开学时,二妹结婚时瞒着丈夫五百三百的寄回去,(为这事,跟丈夫杨木吵得还少?)也不能让大嫂出村,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难道我一个出了嫁的妹子,这样还不够?还不能换回你们的良心,多照顾一点父母和两个妹妹?唉,我们这家人,就只能指望三妹了。三妹虽然漂亮,却任性,刁蛮,心太高。个性这东西,是穷人能有的?况且生在穷乡僻壤,兔子走过不拉屎,望东不识西,能有多大出息!咦——不如让她放了假也来玩玩,开开眼界,反正初中快毕业,呆在家也不过是继承二妹的地位。她可不像二妹,这么漂亮,种地养鸡喂猪,她弄得来?她会愿意?细皮嫩肉的……梨春在思前想后。
出租屋里,十五瓦的白炽灯浓浓的昏黄,瓦楞上传来息里索落的声音,不像是风。不一会,“呜哇呜哇”地梨春听到小孩子一样的哭叫声。她支起耳,不是隔壁房里的琼树的声音。她笑了笑,二妹呀,你那个木匠,莫不也是一种病……她翻了个身,忽然觉得下面湿湿的,小腹里如有股热流在涌动,非得去搅动一番才畅快,于是她看看熟睡的二妹,拽拽被子,张开双腿,手伸向下面……
第二天一进门,梨春高兴地对梨芳说:“二妹,我已经跟唐经理讲了,脚摩让给你做。”
“什么脚,脚摩? 我哪会?”梨芳惊叫道。“嗨,糊弄男人的。我现在就教你,十分钟。包教包会。那些臭男人,又骚,又蠢。”梨春世故地说着,抓了张矮凳坐下,示意梨芳躺下,“脚爪伸过来。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那个他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我乘机培训培训你。”
梨春昨夜跟梨芳坦白的“外面的那个他”大约四十岁,高个,国字脸,没有他这般年龄的男人的啤酒肚。每当想起他,好像在男人的泥沼里看见一池清水,但有些事,她想破了脑壳仍是一桶浆糊。她一直想找个体己帮她分析分析,参谋参谋。但在这种钞票摩擦肉体的场合,怎么会有知音?现在,妹妹来了,有什么内心的秘密不能一吐为快?梨春在梨芳的脚上抹了点油,一边呼哧呼哧擦,一边说开了。
做我们这行,男人呢,嘿,说得好听点,叫逢场作戏;我们呢,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足摩头摩全身摩,捏脚刮脚掏耳朵——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现在不能跟你说,过几天你自会明白——总得让他做点什么,否则,顾客光洗个澡,我们是鸭吃砻糠——空欢喜,一分钱也拿不到,吃西北风啊?大部分男人假正经着呢,没喝酒是不会主动要做什么的,要我们去泡,去磨,去缠,去摸,甚至赖着不走——你不要不好意思,还不是为了钱么?你说世上三百六十行,做哪一行容易?说白了,男人把我们当用具,我们把他们当钱包。男人看不起做这行的女人,而我们看不起的,正是那些骚抖骚抖想做的。想做的当中百分之九十会动手动脚,这里摸一把,那里捏一下,你可不能生气,千万要掌握分寸,既不能让他占多大便宜,又不能得罪他:那是你的摇钱树呀!——他什么也不做,正人君子,一本正经,卵一撅走了,你到哪里赚钱?嘻。
不要紧张呀,放松点,腿伸直。这袜子……看,破成这样,还是结婚时的吧?待会儿姐送你几双。你想知道的那个他,当然也是在休养院认识的。
那是去年的事了。那天中午,快夏天了,下着雨。你知道,夏天有多少人在浴室洗澡?一走出去又是一身汗,淡季。除非运气好,来了旅游团,或者会议呀庆典呀,大呼小叫,杀猪一样手忙脚乱。平时没多大生意,来个客人不容易,不能轻易放他走,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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