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诗人范成大《秋日田园杂兴?其八》曰:“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田园诗,写得声情并茂,但鲁钝生每读之,总有一种别样滋味,这滋味缘于他的一段亲身经历。1968年至1972年,鲁钝生在家乡种地,那时是计划经济时代,农村是人民公社制,公社下设生产大队,大队一般以百余户人家的自然村为单位,大队下设生产小队,生产小队是农村最基层的生产集体,每个小队都有自己的几百亩耕地和自建的打谷场。鲁钝生家乡一带,称打谷场为“场院”,场院一般用黏黏的黄泥打实压平,表面坚硬光滑。每到秋末冬初,生产小队的庄稼都收到场院里,进行脱粒。那时没有现代机械,高粱、谷子、黄豆等农作物,脱粒的方法基本上是上千年延续不变的传统做法,就是将农作物铺到场院上,先用石滚子碾压,然后用连枷抽打,直至果实从秸秆上脱落。给黄豆脱粒是最费劲的,每一场豆子打下来,得需要20几个小时,必须连夜打完。夜里干活统称夜战。鲁钝生多次参加夜战,一干就是一个通宵。晚秋初冬,夜风刺骨,社员们不停地挥着连枷,常常是汗流浃背。半夜时分,队部里做好了一大锅米饭,炖了一大锅豆腐,队长让人从供销社买来几斤白酒,大家在队部里饱餐一顿,然后接着干活。鸡叫前后,一场豆子终于打完,豆秸被打得扁扁的、软软的,豆粒全部脱落,于是收工,待第二天再将豆秸用叉子挑出,将糠皮筛出、扬出。回到家里,又累又困,倒头便睡。
鲁钝生读范成大诗后想起这段往事,是想说明,观景的诗人和景中的劳动者,完全是两种情怀。范成大是朝廷里退下来的高官,在家闲居,吃饱睡足,优哉游哉,把农家的劳作当成一幅画来欣赏;而劳作的农民,辛苦劳累,巴不得早点干完活回家休息,绝无一点闲情逸致。
由是想起唐?王建《雨过山村》和宋 苏轼《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王诗说:“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 闲着中庭栀子花。”苏词说:“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这也是两首久传不衰的田园佳作,王苏二人的心境与范成大同,绝体验不到“雨中浴蚕”和“热水中缫丝”的辛苦。所以,鲁钝生认为,田园牧歌情怀,是有闲文人的雅兴,与劳作的农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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