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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五

时间:2021/12/27 作者: 幸福ing 热度: 94413
  这一天,是2006年5月12日,对42岁的江文德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队上的李媒婆到他家来了。

  这李媒婆远近闻名,介绍的对象,成功的不计其数。

  她说:这女方刚死了男人,她家有十几亩地的麦子,急需要人来收成!你运气好,现在正是体现你价值的时候了!如果做得好,这门亲事就可以定了!

  听了这话,江家人都很激动。尤其是江家妈妈,她快七十岁了,身体渐渐不行了。她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剩下这两个儿子的婚事。

  苦命的江家妈妈一共生了五个儿子,老五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她丈夫就去世了,所以,生下老五,没有人取名字,就一直老五老五的叫着,长大了,大家就叫他江五。

  五个儿子里面,江家妈妈最疼爱老四,他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又很会体贴人,每当江家妈妈感到生活困难,偷偷痛哭的时候,只有老四会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妈,你别难过!等我长大了,就努力干活,帮你分担!

  然而,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开眼。总会把你最在乎的无情地夺走!有一天,刚下了雨,全家人都去地里干活,偏偏老四一锄头挖断了电线,活活被电死了,那一年,老四刚好十八岁。

  老二江文德眼睁睁看着弟弟被电烧死,吓坏了。但当时大家都只顾着老四的悲伤,等悲伤渐渐平复,才发现老二变得不爱说话,问答木讷呆板,有点痴呆了。

  江家妈妈没有文化,那时候也太穷了,看见老二能吃能睡,身体也没有什么毛病,就没有找医生看一看。在那个年代,也没有人有那样的意识,只当是被吓傻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在,老大和老三很正常,他们陆续都各自成了家,独立了门户。

  老五也渐渐地长大了,他是五个儿子中最帅气的一个,也是读书最多的一个。二十岁那年,老五对江家妈妈说:妈,我长大了,想要出去见见世面。我要出去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江家妈妈不懂外面的世界,只听说是去山西挖煤,队上还有两个小伙子同行,便同意了。

  过了大半年,队上的两个小伙子回来了,而老五却没有踪影。

  江家妈妈赶快去问老五的情况,小伙子说:我们是一起去了山西,可是到了那里之后,就分开了。天天没日没夜地在地下挖煤,腰杆都站不直,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眼睛里,鼻孔里都是煤灰,虽然能挣几个钱,可是很有可能小命都不保!听说好几个煤矿都发生了垮荒,死了好多人。我们被吓到了,就赶快回来了。

  江家妈妈问:那我家江五呢?你们回来就没有喊他一下?

  小伙子说:没有做到约定的时间,包工头不准走,逮到要被打安逸的。我们都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有两个月的工钱都没有拿到!

  问不出江五的情况,也联系不上江五,在那个没有电话,没有通讯的年代,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江家妈妈,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家十公里的垭口镇。

  无计可施的江家妈妈,整日以泪洗面,只要得闲就去寺庙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江五的平安。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大家都觉得江五可能死了。依照两个小伙子的说法,要么被煤坑埋了,要么想跑路被包工头打死了。

  就在大家慢慢遗忘了这件事,两个小伙子回来了快一年以后,江五突然回来了。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目光呆滞!

  回到家以后,他时常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看到有来看他的村民,他总是突然地蹲下,很害怕的用双手捂住头!

  大家都说江五疯了,可能是被打怕了!

  谁也不知道江五经历了什么?曾经那么帅气能干的小伙子,竟然变成了一个疯子。

  江家妈妈更是心疼,可她不知道该找谁去喊冤。只能用母亲的无尽关爱去照顾江五,江五慢慢的剪短了头发,刮去了胡茬,换上了干净衣服,他还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

  偶尔,他也会像正常人那样说上几句话。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江家妈妈听出了一个大概:到了山西,在煤矿里干活,太累太苦,他想走,可是包工头不干,逮到跑的人就打。后来,他终于跑了出来,可是身上没有钱,只好一路走一路要饭,在不知道名字的某个镇的时候,实在饿得不行了,他就去偷了一点吃的,结果被人用棍子打到了脑袋......

  江家妈妈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干不了。

  “好在,终于活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这是所有人对江家妈妈和江五的安慰!

  这一年,江文德已经三十岁了,他脑筋不灵活,却有一身的体力,一个人就把地里的活做完了。江家妈妈就在家里喂鸡,喂猪,做饭,收拾家务,江五大部分时间就在家里发呆,什么也不用做,像个废人,一家三口除了没有钱,吃不上肉,喝不上酒,家里的粮食菜蔬是管够的。

  江家妈妈到处托媒人,给江文德介绍对象,可对方一听这个家庭条件,个个都摇头,是呀,哪家姑娘愿意来这个家庭呢?一个疯子,一个痴呆,还有一个病恹恹的老太太。

  这一晃,就到了这一天,原本没有希望的日子,突然就阳光普照,对方的要求也刚刚合适,不就是体力嘛!江文德有的是用不完的力气!

  江家妈妈赶快把家里的公鸡逮了两只,一只给了李媒婆,另外还准备了一背篓的米,面,糖,肉,还有钱,让江文德带上,立即出发去女方家干活。

  女方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农村妇女,头发半白,满眼皱纹,一看就是常年操劳的辛苦人。第一眼,江文德有点失望,她也太老了!自己还是处男呢!但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女人。这么多年的期待,有一个女人就好了。哪里还要管年纪和容貌呢!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看得上自己呀!

  他拼命的干活,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家。他有的是力气,他要用自己的力气和勤劳征服她!早上,女人给他做饭,中午,女人给她送饭到地里,晚上,女人做好饭等他,那些日子,是江文德过得最幸福的时光。

  女人很勤劳,也很体贴,做的饭菜也很可口,她会帮他盛饭,给他洗衣服,给他兑洗澡水,还要试好水温,还告诉他,如果要搓背,就叫她。有好多次,他都想叫她来帮他搓背,可是,他强忍住了,他害怕她说他轻浮,这么好的女人,一定要珍惜。

  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除了自己的妈妈,他更没有同别的女人单独相处过。他很激动,很兴奋,也很紧张,他在她的面前时常不知所措,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想要跟她在一起,又害怕跟她在一起!

  比起两个人坐在饭桌边吃饭的局促不安,他更喜欢一个人在麦子地里,挥刀割麦,汗如雨下的痛快!比起晚上,睡在她隔壁房间的紧张,他更喜欢一个人在地里干着活,想像着家的方向,她正在精心准备着晚餐的甜蜜。

  时间真快,麦子割完了,他回了家;好在,豆子又熟了,他去了她家;以后,水稻施肥,玉米浇水,收割稻谷,翻地挖署,春去秋来,这一年,他用自己的力气证明了他的价值。

  有那么几次,女人故意握住了他的手,还有那么几个晚上,女人故意忘记了关房门。江文德都看在眼里,他很想冲动一下,可是,他用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

  她一定是在考验他,他这样想到。这么好的女人,自己不能干那禽兽的行径,他要明媒正娶她!

  然而,等来的不是明媒正娶,而是李媒婆的推辞,李媒婆说:女人说了,你是个能干人!可是你家的条件她看不上,如果她嫁过来,不仅要服侍老人,还要照顾一个疯子,她命已经够苦了,不想再受这样的罪。你以后不要去她家了!她找到别的人了!

  这个打击,一下子就击垮了江文德,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心中怨恨起母亲和江五来,尤其是江五,好吃懒做,装疯卖傻,一天只知道窝在家里,啥也不干!要不是这个疯子弟弟,他肯定早就成家立业了!

  从那以后,他满心怨怼,经常对着母亲和弟弟发脾气!一家人整天愁眉苦脸,江家妈妈除了唉声叹气,暗暗垂泪,什么也做不了!江五看到满脸怒气的哥哥,心中的恐惧又增加了,他害怕的时候,就拿头去撞墙。

  日子过得实在太痛苦了!后来,他决定分家,单独过日子,像已婚的哥哥和三弟那样,不再照顾母亲和弟弟。他一个人出去打工,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要眼不见为净。

  江家妈妈已经年老,根本干不了重活,江五时常疯癫,根本干不来活。娘俩经常饱一顿,饿一顿,村里的有些人看不过去,时常送些吃的接济他们。

  这样的苦日子过了几年,他们终于苦尽甘来。他们很幸运,生在了中国,遇上了好时代,村上给两个人都办理了低保,每个月有将近一千块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呀!彻底地解决了两个人的生活问题。

  后来,国家又推行精准扶贫,在村大队的帮助下,给他俩修了新房,水泥公路直接铺到了家门口。

  江五过上了好日子,不用干活,也没有人打骂他,年迈的母亲,什么都依着他,他穿上了新衣服,吃上了好菜好肉,村里人也都有钱了,对他也变得友善起来,他的病情基本稳定了。他不再那样害怕见人,看到熟悉的村民,他偶尔还会点头打招呼;也不再躲在屋里,有太阳的时候,他会走到院坝里,晒晒太阳;

  如果有村民笑他:江五,你娃儿安逸呢!啥也不干,吃得好穿得好,天天只管晒太阳!

  他也不再双手捂头,而是会对着村民傻傻地笑了。

  这样的好日子过到了去年,江家妈妈去世了。江文德从外地回来,和哥哥还有三弟,料理了母亲的后事。

  江五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他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这么多年,他除了蹲在墙角,就是躺在床上,他除了自己上厕所,自己吃饭,其他的什么都不干。

  大嫂说:我们没法养他!我还有两个孙子要带,没得精力照顾他!

  三嫂说:我们也没得法!我外孙马上要出生了,我要带外孙!

  江文德本就木讷,一张嘴更说不过兄弟家的几张嘴,只好放弃打工,搬去和江五一起住。两个兄弟住在一起,他不仅要干地里的农活,还要顿顿给江五做饭,洗碗,洗衣服,收拾屋子。

  时间久了,他的耐心也快就消磨净了。

  有一天,他跟一个村民闲聊,说自己想出去打工,不想照顾江五了,那个村民怼他说:该你娃照顾江五呀!你家嫂嫂都说了,你妈的遗产,江五的低保都是你在用,咋个不该你照顾他呢?你要照顾江五一辈子,直到他死了,还要送上山!

  听了这话,江文德气得浑身发抖。他妈哪里给他留下什么遗产呢?就这个房子,还是国家修的!江五那点低保,只能勉强吃饱饭,哪里有什么节余呢?现如今,两个嫂嫂居然还觉得他占了便宜,这么多年,他受了那么多苦,为了照顾母亲和这个疯子弟弟,他连老婆都没有娶上!

  这几年在工地上干活,虽然辛苦,可是现在的老板,一分钱工资都不会拖欠!干完活,还可以跟工友们喝口酒,说些荤段子,闲的时候,他还可以去漂亮的公园里面坐一坐,那里可真美!那样的日子可真好!

  现在,他被疯子弟弟拖在家里,挣不到一分钱,还要伺候这个废人,而别人还觉得他占了便宜,而他,又不敢去找嫂嫂们说理,这些种种委屈,压抑,愤怒,无奈,都让他很痛苦!

  那天回到家,他喝了几口闷酒,看见傻不拉几的疯子弟弟,怒气顿时上了头,第一次,他打了江五。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变得自然了。从那以后,只要江文德不高兴,就会动手打江五,打得太痛,江五就会大声哀嚎,那哀嚎声越发频繁,江五出门晒太阳的时候也越发少了。村民们都觉得江五可伶,可谁也不敢去劝。

  后来,有的村民建议,把江五送到养老院去吧,反正国家会养着他,他是五保户。结果送了三次养老院,江五都自己偷偷跑了回来。

  大家都很好奇,明明是个疯子,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呢?问他,他总是傻傻的笑。

  折腾了几次,江文德更加憎恶这个疯子弟弟,打他的频次更高了,有时候白天看见他不顺眼,也是拿起就手的家伙就揍。

  村主任几次三番找江文德谈话,他只有一句:你看不惯,你就把他带回去养起!

  他也不再按时给江五做饭,不给他洗衣服,江五又回到了刚逃难回来的样子。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目光呆滞。

  前不久的一天,村委张主任叫住了江文德,问他:你这个弟弟,你是不打算养他了?

  江文德说:谁爱养,就带回去养!他害了我一辈子,我恨死他了!要是杀人不犯法,我真想打死这个废物!

  村主任说: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忍心呢?

  江文德说:他也不止我一个哥哥,他们怎么忍得下心呢?这几十年我就是对他太不忍心了,所以到现在,五十多岁了还是个老光棍,谁来管我?

  村主任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你天天打他,他痛苦,你也痛苦!你两个总有一个要做出牺牲,他虽然可伶,毕竟是个疯子,而你是个正常人,还要生活,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要不要得?

  江文德点点头,说:你如果有办法,就是我的再造恩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

  村主任跟他耳语了一番,说:这件事情,你回去好好想清楚!不管出了啥子事情,你永远不要怪我!

  江文德爽快地点点头,说:不用回去想,就这么办!你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我绝对不会怪你,办成了,我要好好感谢你!

  村主任说:你不用感谢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在帮你们,还是在作孽!我实在是看你们一家太可怜了。他被打得可怜,你也可伶!

  随后那几天,江文德上街买了很多好吃的,还带江五去街上剪了头发,洗了澡,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和新鞋子。

  江五看见哥哥对他这么好,病情似乎变轻了,他看见谁都笑嘻嘻的,虽然他还是不说话,村民都说,江五这是好了呢!

  那天中午,阳光很好,吃过了午饭,江文德让弟弟把院坝里面的柴火和杂草烧掉,江五开心的按照哥哥的指示,用抓帊把杂草和零散的柴火抓拢到一堆,用打火机点燃了柴火。看见火苗烧得很旺,江五傻傻地笑着,开心地拍起手来。

  江文德见状,急匆匆地跑向田埂对面的村主任家去,他边跑边大声喊道:张主任,张主任,江五那个短命鬼放火烧房子了呀!你快报警呀!你快报警呀!要是烧了别人家的房子,我可赔不起呀!那个短命的江五,疯了呀!

  张主任刚好约了村长还有镇上的干部在家里吃饭,喝得正开心呢!

  “这还了得!这个江五已经干过好几次这样的傻事了,可他是个疯子,村上也没有办法呀!”张主任站起身,焦急地踱步。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五保户,那个疯子?疯子就送到精神病院去嘛!赶快报警,让警察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副镇长说道。

  张主任赶快打电话报警,警车很快就到了,从车上下来了四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不由分说地上来抓江五,江五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看见别人强制拉他,他拿起抓帊就向警察挥去。

  虽然是四个警察,可都知道江五是疯子,手里还拿着武器,他疯狂地挥动着抓帊,警察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眼看僵持不下,江文德冲出来,大声叫道:“江五,你个短命鬼是不是要造反?警察你也敢打?你要不要命了?!”

  江五听见哥哥的呵斥,停下了手中的抓帊,警察冲上去,把他抓了个结实,戴上了手铐。

  警察边推搡着蒋五,边大声地告诉看热闹的村民:他是精神病人,要放火烧房子!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全,现在我们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在那里,有专业人员给他治病!

  江五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抓他,他拼命挣扎,奈何他一个人干不过四个人,尤其是双手被戴上了手铐,他只好在人群中找他的哥哥,希望他哥哥来帮他,却始终没有找到.....

  很快,警车载着江五呼啸而去。

  警车走了一会儿,村民们还聚在江文德家的院坝里,热烈地议论着这件事。江文德从屋里骂骂咧咧地出来了,他说:这个砍脑壳的江五,好几次差点把房子烧了!这个屋里留不下他了!

  有个村民说:烧房子就危险了!必须送到精神病院去!

  另一个村民说:也对!反正他是五保户,国家会管他吃管他住,在屋里和在精神病院也是一样的管!

  一个妇女说:我看他这几天又出来晒太阳了,我还以为他好了呢!

  另一个妇女说:我看他也是呢,就像好了样!

  江文德骂道:好个屁!你们晓得他好了哦!头两天还差点把房子烧了呢!

  两个妇女点点头,说:我们也确实不晓得!

  然后赶紧闭上了嘴巴。

  一个男村民说:这下对了,送走了这个疯子,江文德你可以讨婆娘了!

  另一个比较有才的村民就唱起打油诗来:讨婆娘,讨婆娘,讨个婆娘洗衣裳;弟弟走了心莫慌,讨个婆娘来暖床......

  “蔡癫子又要说疯话了,应该把你抓到精神病院去!”一个妇女笑骂道,看热闹的村民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笑说起唱歌的村民来,似乎都忘了刚才看的热闹是江五,而这一次,江五可能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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