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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的激情

时间:2021/12/23 作者: 黄杏醉南风 热度: 77871
  莪来城北的时候,第一期的活儿已快结束。莪主要是准备接手二期的活儿,因此不天天来。但夜里无事时,会骑上摩托车来看一看。就是这有限的几回,小黑认识了莪。拐过公路,穿过菜地,冲进院子,场地上突然窜出七八条黑影,狂吠着向莪扑来。“呔——小鬼!”莪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既不能撞伤了它们,又不能被咬了。冲在前面的小黑听出了莪的声音,立竿见影,汉奸见了鬼子一样摇尾乞怜,东舔舔,西嗅嗅……于是一齐摇起了尾巴。

  不久我们就搬了家,进人第二期工作,离原来的地方也不是太远。朝夕相处,小黑它们和莪就熟了。每天回家,它都率领着三哥四弟们七八条浩浩荡荡,前呼后拥,一路陪伴,一路护送。与莪相处的狗都有情有义,但莪并非大员,配不上这种仪仗。它们却全然不顾这些,斗志昂扬,一“狗”当先,从松软的绿化带里,从非机动车道,“嚓嚓”穿行在莪前后左右。有时夕阳已沉,办公室里仍烟雾腾腾,小黑会几次探头探脑,在门口不满地朝客人呜呜几声。

  ……前面已快到城乡结合的三家村。过了三家村,也就进了城。莪担心它们在乡间惯了,贸然进城会迷路,更车辆呀红灯什么的不安全;家住六楼,又不能同事一般将它们请回家,与莪读书写字或一醉方休。它们却不顾及这些,一厢情愿,雄纠纠,气昂昂,十八相送的姿态。“小鬼,咄!”——大家都叫领头的为小黑,祇有莪,叫它小鬼——莪一遍遍的拒绝,它虚于应付,调转头,急颠颠快跑起来,装出言听计从,打道回府的样子。还没跨出几步,一不留神,三个四个又到了脚边……

  与狗相伴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夏日里,走在回家的路上,瞭望着数天前还炊烟袅袅的村舍,转眼间销声匿迹,剩下绿色旷野里,两家所谓的“钉子户”,暂时还没有成为废墟。再往前,白漓漓粉墙东一个窟窿西一个洞,就像挨了炸弹,像怪物张着大嘴巴。祇有脚下还在丝丝粘着鞋底的崭新的柏油路面,使人欣慰地知道,这就叫“开发区”。路两边移植的木槿,夹竹桃,广玉兰……还没有成活,就开了花,花团锦簇,在晚风里呈现出一派提前的繁华。小黑率领的狗仔队仍然陪伴着,兴致勃勃,莪不知道他们义薄云天在想什么,正如他们不知道莪的忧郁一样。所有的胡思乱想哪怕很短,都有个结束。而当务之急,是必须请它们回去:“小鬼,咄!”

  小黑听觉灵敏,目光锐利,平日里看不出异样。莪有时站在走道里,与它四目以对。它无忧无虑,将前肢向前舒展着,像缴给莪两支中学生运动会上的接力棒,趴在对面,知道莪在端详它,并没有恶意,更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就将黑黑的睫毛无声地眨一下,眼睛里君子无私的坦荡。莪想看看它还能不能别种表情 ,比如猩猩的笑或猴子的急什么的,它却突然从面前急窜起来,向着前方的工地狂叫着飞奔而去,它的狐朋狗友也如听到了冲锋号,一个个从不同的方向追随着狂吠着奔跑。走道上的几个人一齐看,远处的绿树里,隐隐约约,果真有个影子,肩上背了个袋子。……其实在长长短短七八个里,小黑长得最矮小,短短的四肢,浑身一团黑,像从墨池里拎出来,唯有小腿,雪白雪白,奔跑的时候,像驾着白云凌空而去的黑衣斗士,不由得使人想起古希腊的阿喀琉斯。白天,常见它睡在门口的紫薇树下,不是小学课本上“睡如弓”的那种侧身,而是身体趴着,下巴枕在地面,像刚刚够上饭桌的孩童,耳朵折成两节,尖尖的耳梢(摸着特别软)像三角梅的树叶,毛茸茸折向下半截,好像睡得很熟,但如果来了生客,橐槖脚步还没有走近池塘的几棵杨柳,它就“嚯”的窜起,张科李总的没有我们的人打招呼是不可能再向前迈进一步的。我们都知道,它虽然矮小,实质是领袖。

  那年我们的食堂是不抠伙食费的老周负责的,自然也就兼顾了小黑它们一伙的饮食。一天中午,莪从总公司回来,刚刚坐定,老周有些不安地来莪办公室,说:“小黑不见了!”“怎么了?小黑!”莪说。“已经两天了。”老周说,“昨天我没跟人说,以为它会回来……”老周低着头,给莪一支烟。莪第一反应是小黑遇害了。因为以往,好像专门有人,以猎狗为生。我们丢失过几次,莫名其妙,一眨眼就不见了。

  ……三天,四天,接着的几天,小黑依然没有露面,我们原本的一点侥幸消失了。我们便开始相信它果真遇害,开始念叨它在的时候的种种好处,你言我语刚刚辞去的春节里,有小黑它们的留守,城北派出所根据财务室门口的几滴血,查到防疫站,成功地破的一案。“啧啧……”老周咂着嘴,不无遗撼。

  ……回家的一路上,总要朝身后看几回。

  小黑失踪后,他们的队伍,瞬间起了变化。原先人模狗样的一群,现在时不时在院子里,为了一根小骨头大打出"手”,仿佛谁都不服谁,有时好像一事不为,就狂吠着血淋淋相互咬开了。“嗨!呔!”老周拿根棍子,追赶着这个,驱赶着那个,一边叹息着对莪说:再这样下去,只能都……免得伤了人。莪有些黯然,想着别的。

  日子就这样过去,不知不觉。莪也不能每天想着狗事,祇是有时在人事的忧烦中,会忽然想起它,四脚奔腾,仿佛踏着一片云,乘风飞去。

  就在我们谁也不再抱希望的时候,一天下午,小黑出人意料地回来了,一身是泥,前腿有些瘸,尖尖的下巴也消瘦了。接着我们惊奇地发现,离它几步,羞羞答答跟着……“它老婆!”当过兽医的江大脱口而出。长长的身躯,四腿高挑,一身白,有些害羞的样子。我们哈哈大笑,传递喜讯,称赞小黑的本事,顺便打趣供应科媳妇跟人跑掉的老四。新娘子起先有些害羞,总是离开几步坐着,看着婆家一家子,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两只灵巧的耳朵支愣着,会警觉地一动,一动。吃饭的时候,像个淑女,小黑在她身边跑来跑去……渐渐地,才跳腾着游戏在一处。于是这七八个,又常委似的恢复了和谐。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小黑不是拐骗“民女”。我们惊奇地发现,小两口有时会同时失踪,过几天又双双回来,很明显,是新婚夫妇在回门呢。接着,估计那边也是独生女,或者住房宽敞?它俩隔三差五两头住,不是白雪公主来,就是新郎小黑去。当我们发现这个规律后,没有不夸它们聪明、人道的。但也有夫妻分居的时候,这当儿,总是我们为抢工期,赶献礼,挑灯夜战,日夜奋战的时候。小黑便自愿放弃了婚假期,像个尽责的安全员,特别卖力,急颠颠跑着碎步,在黑夜里,穿行巡视在工地的各个角落……

  莪原本不知道小黑的新娘家住何方。夏天的时候,偶然发现前面公路两旁新栽的鸡爪红(槭树?)树荫里,长出许多马齿苋。这在城里的水泥地上是没有的,据说是一种很好的野菜,中药里有一串挺富想像的名字,还能减肥,调理血糖。莪很高兴,每天带着剪刀去採。一天下午三四点钟,莪採着採着,不知不觉已远离了驻地,就在莪站起身,钻出树丛辨认方向时,忽然看见小黑兴致勃勃,扛着两肩,一路碎跑着拐上了河边的一条飞扬着灰尘的泥土路,精神抖擞,奔向前面的花园头村……莪忽然像被针尖刺了一下:莪新婚时,可曾有过如此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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