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笑着,边吃边走着,来到街头十字路口。望到前方远处菜花金灿灿,一望无际,生机昂扬。十分诱人!黄文清急切说,过去看看。
可我回头却看到一对儿女站在路口望着我呢。我十分惊诧,木立着。黄文清催着,我却一动不动。
他说,“走呀。”
我说,“我好像看到自己一对儿女赶到路口送我。”
“哎呀,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不,这是他们小时候模样,瘦瘦的,头发蓬松。我抹之不去。
“那时我们夫妻不和,她把两个大的甩给我。可当时教育局里分工我抓全县高考,要经常下去督导。第二天又要下去。于是那天晚上,买了几条鱼,搞一大碗萝卜丝煎鱼,还有一大碗白菜炒肉丝,做了一大锅饭,够他们吃几天了。那天早晨,他们赶到路口送我。就是这样,不哭不闹,只是默默送我。”
“那时他们有多大?”
“一个刚上初中,一个正在上小学。”
“哎呀,他们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把他们丢在家中不管呢?”
“可全县高考升学率要上啊。我要争分夺秒呀。”
“是工作重要,还是儿女重要?告诉你,我们有了儿女,生命的一半就属于儿女了。”
他温和的脸一下严肃起来了,一句话刺中了我的心。
停了片刻,我伤心说,“过了两天,等我回来时,屋里空空,不见人。一会,打字员带着女儿来了。孩子一来就十分亲热扑向我,大声喊了一声爸爸,好像好久没见面。接着要我闻她头发,问香不香。这时,只见她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梳着两条小辫,红扑扑的小脸蛋,蹦蹦跳跳,活泼天真,一扫平时的拘谨。打字员告诉我,她头发已有虱子了,用洗发液给她好好洗了又洗。她高兴说,嗯,好舒服。接着指着她衣服,阿姨还给我把衣服也洗了。说着就依偎着打字员,那亲热劲儿,令人看了十分感动。问她哥哥呢。她一下扑向我,哇的哭起来了,说妈妈带走了。打字员说,在我走的那天晚上,她妈过来拿东西,见她哥哥脸上肿,连忙带到医院,说是急性肾炎。”
“哎呀,那搞得不好,是要死人的呢。如果真有那样,这时是会来找你算账的呢。”
黄文清一脸怒气,很不客气斥责道:
“我看你连禽兽都不如。你看猴子生下小孩,总是把孩子带在身边。听说有人有次把麻雀窝捅了,小麻雀掉在地上,那人正要捡时,麻雀妈妈回来了,硬飞下来要和他拼命。你比它们都不如。”
几句话,如尖刀刺痛我的心。
一会,他气消了些,劝道,“还是回来教你的书,照顾孩子安逸。”
此刻,我抬起头笑道,“后来,子虚乌有,有人‘揭发’我文化大革命打过下面武装部长一耳光,于是从局下调到学校。”
“不是下调到学校,而是发配到学校。看到了吧,你对工作兢兢业业,工作却把你一脚踢开了。你有情,人无义。”
“不过我高兴。觉得正合我意。只有此时,我才猛然发现自己误入歧途,走了一段弯路。‘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陶渊明弃官回家是中年,我那时也是中年。于是铁下心,回到正道。”
黄文清反驳道,“你跟陶渊明不同,他是弃官,你是贬谪。不过这也好。”接着关心问,“被踢到那所学校?”
“我申请到教师进修学校。”
“提高师资水平的学校。”
“不过还挂了个副职。”
“还挂什么副职?干脆一身轻。”
“可我怕算账啊。不敢辞啊。不过,我再也不搞了。一心扑在业务上。那时为了提高教师学历水平,师范院校在现有中小学教师中,每年招一批,寒暑假在下面面授。各县教师进修学校派人带队。我就谋了这个差。”
“可那又热又冷啊,还占假期,划不来,划不来。”他连连摇手说。
“可那可以随班听课,可再重新拿一张大学文凭呀。”
他听了惊诧,十分不明白,瞪大眼睛,问,“什么,什么?重新拿一张大学文凭?你都多大了?俗话说,人过四十,万事休,青春已不复返了。”
最后加了一句,讽刺道,“你呀,好不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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