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总在醒后悄然来临,对于这天的打算、安排有时由不着自己。师兄们毕业在即,临走之前要团聚,无非是坐下来吃一餐饭,叙叙这些年的感情。程适还算懂事,为这座友谊大厦添过几片瓦,他们撇不下,光荣被点名。程适深感恩戴德,把若晴也喊去。
吃完饭走出饭馆,新鲜空气扑鼻而来,稀释身上这股酒气,深深领悟到大自然对人类的包容,而人类是这般的肮脏邋遢,不讲情义。若晴挽着程适的手,并没有嫌弃,此时的她已不是宝玉所说的水,而是水和泥搅混在一起的浑水。跟随师兄们无目的走了一程,风紧紧裹在身上,酒气都收回体内,升腾不出去,感觉身子沉重,想先行回校。方鼐招手叫停,示意他过去,说:“傻师弟你真笨得可爱!你急回去投胎呀?先带弟妹逛逛街,拖延时间,就说没车回去,这都不懂,男人要主动一点!”程适知道主动一点指的是哪事,自己光荣完成任务,只是不好意思宣扬,故意装憨装痴。方鼐遇到这憨笨的师弟,也是抓狂,恨不能一拳捶他醒来,咬牙切齿的说:“你不逼她,她能愿意,白白给你!”说完去了。
见师兄愤愤离开,若晴慢慢走来,看程适傻站,一脸难堪,便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师兄跟你说了些什么?”
程适像一只被主人赶出家的狗,见主人走过身边,立即换上笑脸,含情脉脉的望着她,说:“没什么,忘了一件事。哦!你不是问我怎么会跟师兄们住到一起,那是阴差阳错,当时来晚了,被分到老宿舍楼,凑巧住进了他们寝室。师兄们对我很好,跟他们学了不少东西。”
若晴嗔着他笑道:“是是是,你的人缘好,就你最臭美!”
程适不搭话,手在哆嗦,两眼直直地盯着地下,不敢与她对视,心被方鼐鼓动得痒痒的,按捺住欲念,恨时间消磨太慢,不能早早结束这样的一天。
时间不需要人去打发,是它打发了每一个人,又很自然就去了那儿了。学期结束,若晴听从时间的打发,回了家。全家三人和和睦睦,温馨甜美,有话不尽的天伦之乐。自古以来知子莫若父,知女莫如母。母亲见女儿两颊红润,双眼清澈明亮,嘴角上翘,笑意留存,接电话总偷偷跑往房间中去,有意避开家人。这些表现,只能证明一个问题:心里有鬼。于是等女儿睡后马上与丈夫商议:“我看女儿是有心上人了,女大不中留,终究是要飞走。只盼望女儿不要走错路,得耐心教导。你我都有病,又只是这么一个女儿,不能让她走远,要留在身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我们也好照顾她,不然女儿被人欺负了啥办!”
丈夫要睡觉,话在白天已经说完,回到家想要安静,偏偏有人唱反调,很不耐烦的回道:“老婆子,你净爱操心,女孩子家家让她谈谈恋爱多懂得一些事,到时自然明白留在父母身边的好。咱们女儿又不是一点事情都不晓得的,要是她真要离开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她在我们羽翼下生活一辈子吧。”
妻子听丈夫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母亲天性之中生怕丢了女儿,无名火无端上来,怒道:“你就这样子,女儿跟人跑了都不管,就知道打你的麻酱,天天打,饭都不回家吃,我看你还是跟你的麻酱过日子去吧!”丈夫本欲说:“你在家做了几次饭,一个星期从市场买多少次菜回来,我总不能回家啃锅子吧!”但忍住了,沉默可以免去一场争吵,而有充足的睡眠,侧翻身过去,呼呼就起了鼾。妻子想吵,没人接话,唠叨一回,也睡去。
第二天醒来,厨房飘来的香味,寻味出了房门,见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馋意顿觉上来,当着若晴打趣妻子道:“还是女儿在家好,拖赖女儿可以吃顿好的。”妻子不及放下手中的油辣椒面,接话说道:“女儿不在家就像饿死了你一样!乖宝贝,别理你爸,他现在变得越来越不要家了,我们吃完就逛公园去。”
若晴撂下碗筷,站起来抗议,说道:“你们俩就别吵了,天天在一起还吵什么吵,像故意要吵给我听一样。”女儿的话,命中要害,夫妻俩怔怔不敢多言,有种遇到高手般的胆怯。吃完早餐,父亲托单位有事要加班,一溜烟不见人影,母亲在旁连哄带劝硬要拉若晴上公园。
公园中都是大人陪同下的一群小孩子,若晴进去就后悔,连连向母亲抱怨,说:“妈,我都这么大了,你还带我来公园,还真还把我当成小孩子。”作为母亲的确实有她的道理,恨不能知道女儿的全部秘密,来公园是托词,真正的目的是想试探女儿。母亲安慰道:“妈只想带你出来散散心,走一走,好久都没和我宝贝出来咯。听说你们寝室的都在谈恋爱,你谈了没?妈不反对你,都这么大了,该走到这一步,要在我们那时早都谈婚论嫁了。”
若晴暗自窃喜,顿然回心转意,满心欢喜藏不住,推至脸上,真该重新审视自己,母亲是最好的,最善解人意的。遂娇滴滴的笑道:“妈,我也有了,就怕你和爸爸不同意才不敢说。”母亲深叹一口气,佩服自己高明,女儿果然中套。可这胜利延续不了多长,像一个气泡,瞬间破灭,强作欢颜,迫不及待要对男孩来一次彻底调查,问道:“他人怎样,性格如何?家住哪里,家里好不好,父母都还年经?”若晴不知从何处回答,把程适的情况详实说了,最后强调道:“他人很好,很关心我,而且懂事、勤劳。”
听女儿叨叨不绝,她心情却越来越凝重,跟下台阶一样,现实抹去了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变得严肃,等若晴说完,一口回绝道:“宝贝,你俩不合适,忘掉他吧,妈也是农村长大的,那里有多艰苦你知道吗?农村孩子我知道,肯干、懂事、会关心人,你不知道他要奋斗多少年才能够到得城市来,他爸妈这么老了,将来有了孩子谁带?你爸和我怎么也帮不了你,谈一谈可以,千万不能跟他来真的。”
这番话就像一盆水,泼熄了激情和希望,心无半点情趣,眼前的景色是如此灰暗苍白,怄气走在前头。母亲无法,在后面悄悄的跟着。
总之母亲能跟她的人,跟不了她的心。
终于在不跟的时日里,时光迅速,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那一天,大约是开学后的第二个月了。此时夏尽秋来,秋风悄然而至,多少人在离开酷夏时,才发现自己是如何爱上夏的。余清昀清醒来的不是时候,遇见若晴呆在寝室一坐就是一天,满脸忧郁,心事重重,不知怎么原因还偷偷去厕所呕吐。看着可怜,心突发慈悲,抚摸她的脑瓜子问道:“你怎么了?这些天看你有点不正常,不是我多想,我的意思是有事大家可以分担。”
若晴看没别人,这事想瞒也瞒不过,清昀的人品,大可放心,既是知心朋友,又是好姐妹,放心的说:“怎么都瞒不过你!先说啊,我已经把你当成亲姐姐,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不能与人说。”
清昀回道:“有什么事这么重要,难道要我对天发誓你才说?”
若晴不需要发誓,说:“我相信你。——我怀孕了!”
清昀按住胸口,吓的退后几步。到完全吞咽掉这一惊吓,走上前,第一反应是抓住她的双肩,问常人都热衷于问的问题道:“这孩子是谁的?”
若晴手摸肚子,异常的平静,又似无所畏惧,说:“这不能怪他,都是我傻,我自作自受。我真不知道什么办,肚里的生命是无辜的。”
清昀满脑子乱作一团麻,生杀大权握在手,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故意拖延时间,捋清头绪才说:“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不?你到说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瞒,对你有用吗!如果不相信我那你也没必要让我知道。”
给清昀这一说,若晴心虚了,毛发倒竖,感觉孤零零的一人在泥坑里跋涉,除了她再没有可以相信的人,鼓足勇气,说:“是程适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还这么年轻,书不读了去生孩子,我爸妈的脸面搁哪,全给我毁了,还就是要被我妈骂死。可人经得几次折腾,要是打掉了,我再也不想理他。”
清昀像是在听故事,这情节错综复杂,离奇的有点不靠谱,睁大双眼,连嘴张开了都不知道合拢,直接就说道:“你们瞒的够深的,要不是你说,我绝不会想到是他。还好,程适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嘿呀,我都给你弄糊涂了,你们是哪时开始的?他就不该玷污你的清白,害的你现在——”
若晴接着那没说完的话,解释道:“不是他的错,是我自愿的。我爱他,我愿意把我的全部都给他,再大的委屈我也无怨无悔。当初答应忠楠只想气气他,可他一点都不懂,就一根筋。你该记得,你跟你男朋友分手的那一次,我们出去喝酒,他喝醉了睡在喷水池边,叫我去接,也许是我太爱他了,就送他去了酒店。他很好,宠我爱我,我获得他的爱,已经满足了。他为顾及到我不给别人说我生性轻薄,我们的事没给你们任何人知道。嗨,想来像是自己有些不择手段,他得到我的身体自然就会爱我,果真如此,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说到此,喉咙哽咽,泪水盈眶,一心希望得到清昀的原谅。
清昀不是铁石心肠,一个过来人能理会到爱情的魔力,不仅不恨,反为她垂怜落泪。她劝道:“别把自己说的那样低贱,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是先做决定。”
若晴获得同情,像赎了罪责,对最关键的事却支吾其词,说道:“都怪我傻,不懂得保护自己,想起来就后悔。我也害怕,那冰冷的器械——”
清昀见她迟迟说不出口,等待的权限已到,擅作主张要拨打程适的电话,严词正色地说:“他既敢做就该负起责任,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电话接通,清昀不想添油加醋,只如实的说。程适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会大吃一惊,然后对若晴的情况问长问短,仿佛是在意料之中,很淡然的回道:“若晴在寝室吧,麻烦你叫她接电话。”清昀对这样的举动不免有些失望,以至于懒得吱声,瞧了瞧若晴,她一直摇手,心里明白,于是撒了谎,说道:“她不在,你有什么要说的,等她回来了我在告诉告诉她。”
程适更改了语气,客客气气的说道:“我知道她就在你身边,既然她不愿接电话,自然有她的想法。请你告诉她,我不是那种做了事而不负责任的人,我现在来你们楼下等她,我会跟她说清楚。”
“责任”这词分量太沉重,说的时候得沐浴更衣,阴沉脸色,恭敬虔诚说出来,方不亵渎威严,否则就是假心假意。程适说时没有笑,澡也刚洗好,算是一心一意,现在就用这“一心一意”去安慰若晴。若晴死活不肯下楼,见他在路中间往楼上张望,一直站到下午课结束,心被他的诚心打动,突然同情了,下楼来说了一句“你回去”,转身就走。程适大步跨上前,拽住她的臂膀,使她停下步子,说道:“难道你让我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吗!出了事,不只是你急,我也急!”
若晴刻意要冷漠,回道:“你现在知道急了,是怕我要威胁你出钱?我决定好了,打下来,今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程适可怜兮兮,说道:“我从没有这样想,是你要用这话来堵我咒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孩子在你肚子里,你要是留下,我就做一个称职的爸爸,要是你打下来,我也不离开你半步,等你恢复了身体再说后面的事。”
若晴冷冷一笑笑道:“没有机会了。哦!林霏借你的钱她还得了就还,还不了我替她还,你想干什么我管不了,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说着扬手而去。
看她愤愤离去,程适没勇气上前阻止,又是担心又是悔恨,一齐都上来,呆呆站了一会,没有一点办法。悄然回了寝室,想要安静一下,电话来的不是时候,打破了仅剩下的寂静空间,以为是若晴,拿出手机来一看是父亲,顿时紧张起来。颤抖的手把手机界面滑到接听键,听他说:“适儿,你出校门口来,陪我去邓丰华校长家。”程适不知道有何事情,洗了一把脸,抖擞抖擞精神,照照镜子,故意呲牙作一个笑脸,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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