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然而然来到这世间,自然而然学会各种生存技能,上苍只保证给人一个生命,而不保证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生活。“人”字很简单,一撇一捺,真正要做好一个人恐怕不止这两画。从出生到成年,历经多少人的教诲,都说要好好做人。至于要如何才算是好好做人却隐去不说,成为一个空洞的道理。人毕竟聪明,从人身上找寻不到的答案可以从动物身上获得灵感,在遥远的古代还不都是一家!既然是一家,好好做人就是好好做动物,何必争个不休。那人不是退化成畜生了?畜生谁愿当,谁愿破格降级!所有人在此却步,都称赞老祖宗有智慧,概括好人的前生还有来世,于是继续沿用那个空洞的道理来教育下一代人。
这连篇鬼话,程适懒得听,他听够了也受够了,是该到揭开谎言并重新定义的时候!但他迟迟不下了这个决心,一切等得太久,好不容易从一个不完整的家逃离出来,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欣欣然觉得无所谓了,也没必要拿别人来折磨自己。暂时搁置这一切,闲暇时也到周边村寨找找灵感,赫然发现大自然的神奇,它能洗净内心的污垢。他似有所悟,在人生这一站总结道:拒绝无用的社交,保持沉默,用行动证明一切。所以他学柳思源,把大量时间用在创作和学习上。
一日中午,父亲打来电话,一改往前的腔调,慈祥的说:“彧儿,你这么大的人了,该承担家庭责任,为我分忧,我没什么给你,你爷爷也没什么留给我,走到今天全靠是自己,别人帮不了你。我们父子间志向不一,做父亲的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孩子,所以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隔阂,平日里你嫌我话多,现在你该独立了,爸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挑担的人脱担了,接担的人难又难’!适儿,看你的了。”程适不明就里,起了一串的疑问,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过几天父亲那边都没发生什么事,就变成听过且过,在心灵间只起了几个气泡,自己的前程又不依靠父亲,转眼间自然就忘了。他倒是担心无法握住幸福的规律,害怕这样的时日去的太匆忙。柳思源为他剖析:“人生是一个起起伏伏的过程,像抛物线,缓缓上升又徐徐下降。之前经历悲痛,现在慢慢转好,会行几年好运的。”这话他信了,像一个定心丸,牢牢地安顿了他的心。
这天他本能的给阿蝶姝打一个电话,或许是离别的时日太久,没有起初时那样浓酽,随便聊几句就完成任务,远远见胡森柯走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过去问道:“学驾照报名费是多少?我也想学。”
胡森柯热心回道:“报名费是二千一,场地考试费是一百二,杂七杂八的加下来要花三千左右。赶快报名,我帮你介绍教练,现在有时间练车,考试也不怎么严格,过几个月要安摄像头,过关更难。”
程适犹豫一会,说道:“嗯,谢谢。你这是要去哪,这么急?”
“昨天在学校对面租了个套间,去丈量面积了,设计出效果图,好预算装修资金。我准备开个麻将馆,同学们无聊时候过来玩玩。”
程适呱嗒脸色,说:“好,有想法!那你忙吧。”等他一走,切齿咬牙骂道:“这些奸商,学生的钱果然好赚,任何一毫一厘都不放过,服务一条龙,周到不得了。管他妈的,苍蝇总是叮无缝的蛋,一个人稍微有些定力,懂得珍惜时间,也不会去麻将馆里堕落。没有市场,想做做不成。”骂完抬头一看天色,依旧是那样明媚灿烂,心情不至于就跌到谷底,理智在告诫自己是该要努力做事方能弥补生活的空白。
要弥补空白还不容易,说来就来。杨若晴和余清昀如幽灵一般走在身后,打趣道:“大思想家,在思考些什么问题?是没有地方去插育秧还是没地方看斗牛呀?”
程适给吓了一跳,心想这全完蛋了,女人的嗅觉灵敏到可以嗅到思想,都怪自己不懂得伪装,一点心事就被看透,下次得给这脸涂点脂粉,不至于赤裸裸的让人一目了然。赶忙换上一个好脸色笑道:“两位大美女,我受宠若惊,现在只能看村姑了。请问你们要去哪里寻找绿叶来衬托自己?”
余清昀被他说到点子上,心虚好一阵子,笑道:“寻你个头,本小姐心里不舒服,要出去喝酒,你去不?”
程适耍小滑头,说:“你邀请的方式就像掏几角钱打发乞丐,做顺手人情,不是诚心诚意,我如果去;呃,你肯定是把当成施舍的小丑,好消灾避祸。”清昀呵斥道:“什么都有你说的,要登门邀请才名顺言顺?做你的美梦去吧,爱去不去,拉倒!”他没有被她的表情给吓到,继续嘻笑,说:“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最美,这副模样在我心里落地生根,下次见你的时候希望你一直带给我!——要出去喝酒还不简单,我喊瑞荃昌煜他们过来,——先声明,我请客。这几个活宝,就算是躺在安乐椅上人,见到他们,也能睁开双眼。”清昀被他说的笑出了声,不好意思变回脸色,等说完便笑道:“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油腔滑调,死皮赖脸……不要拿这些词来形容你,把你比作什么对它们都是一种侮辱。”
若晴伸出两个大拇指在两人中间左右摇摆,连连说“精辟”,对若晴独到的见解再一次刮目相看。程适去接电话,没看见她这副表情,不然会说:“你确实很可爱,何必要伸出两个大拇指来渲染,让人误以为你只单恋自己,没机会与你般配。”多情人也许会这么想,但在程适的思想世界中才不愿露出这样的本性。可好罗瑞荃杨昌煜赶到,让他们站在风口浪尖上与狂风骇浪作搏击,自己躲在身后,切身领悟弥补空白的方式原来都是这样无聊。
酒足饭饱,不!应该是酒醉心明白。程适很明白是自己去结的账,很明白清昀才分手,现在是单身一个人,就不明白这脚为什么喜欢走八字形。可恶的罗瑞荃,可恶的杨昌煜,把自己撂在这里,送清昀去这么久还不回来,肯定是遇到哪个漂亮女生,聊上了。自己走,不麻烦别人,谁叫我贪杯!——娘耶!走不动呀,那躺一下吧。哦!手机还在口袋,随便打,看谁来接,625688。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喂,我是程适,醉酒了,走不动,快来扶我回宿舍,快来,算我求你行不行……”
“看你醉成什么样子,你在那?坐在那里别动啊,我就来。”晕晕之中听说话的人是若晴,吓得他汗毛倒竖,挂断电话,懊悔自己太莽撞,使劲拍打脑袋要清醒,趁早离开这里。爬起来走上几步,双脚不听使唤,大脑发布的号令不知夭折在那根神经上,“啪”的一声,不由自主的又倒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是谁这样讨嫌,打什么电话,想看笑话是吧,让你看个够——喂,我在喷水池。”“嘀嗒”的一声,他很得意,在于他挂掉电话的动作干净利落,脑子忽然一冷,立刻后悔,恨不能把刚才的话从空气中收回来,若晴就要到了,等着让她看笑话吧。哦!干脆扮演绑在木架上等待审问的犯人,一句话不答就胜利。
“程适,快点起来,别睡在地上,醉成这样子,清昀在寝室又是吐又是闹跳楼,你们真热闹,害了我们这无辜的人——起来,我送你去睡,别回寝室了,爬上床不安全。——故意不搭理是不是?我挠你痒痒。”
程适彻底失败,整个人的弱点被她抓得这么准确,身子仄歪歪的趔趄着脚步,说道:“我不就站起来了吗!你回去吧啊,我没有醉,我能照顾自己。今天实在抱歉得很,不说了,你回去!”
若晴故意站着不动,笑道:“别逞强,等一下出去被车撞上了,害别人要做寡妇!”她觉得这话说的太刻毒,像是在诅咒,咬了舌头圆话道:“就不能听一句劝!看你这个样子,我是没办法撞见了,谁愿意来伺候你们这些臭男人。”
程适满脑子像大木鼓,给她字字句句敲打的轰轰作响,难以抵挡,也无法拒绝,这时他算是真正的胜利了。
胜利持续的时间太短暂,第二天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已经分不清失败和胜利的含义。是自己控制不住,还是她早算计好要勾引自己?——酒后误事,真是糊涂,她把第一次给了自己,理所当然就是她男人,这辈子休想逃掉,得老老实实侍奉她!看来一切的一切都得重新解释,阿蝶姝没脸再见,到乡下教书的想法自然流产,从此就过着被人左右的生活。——不,我不能屈服,能不能想一个办法?装痴!赖过去。不行,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能畏畏缩缩活上一辈子,早上跟她一起出的酒店,难道能赖过去。干嘛要把她想得如此不可理喻,她奉献了贞操,就该对她负起责任。心软了,是这样的服服帖帖,给她打个电话吧,安慰一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免得她胡想。
若晴等待这个电话等得太漫长,以至于不想接他的电话,一个人上街去找表哥陈浚泉,排遣自己刚成为女人的寂寞。程适试着向清昀打听消息,清昀一句话推卸得干干净净,“昨天晚上不知是谁打她的电话,出去后现在还没回来,大概是去找她表哥了吧”。他没有空余时间自诩自己成为男人,马上又坠入到思考的漩涡。假如事情不发生该多好,皮肤间摩擦产生的快感,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来偿还?柳思源游魂一般的出现在眼前,他像遇到救星似的扑上去,捏住他双肩,千言万语,欲说又止。思源撇开他的手,指他脖子上的印记笑道:“不老实!深藏不露!这回你又有剧本写了,不是‘等一个人’,而是两个三个,甚至是四五个。”
“别说那风凉话,快拿一片创可贴来贴。我现在跳进清水江也洗不清,说句实话,你愿不愿意帮我?”
思源歪嘴偷笑,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这可伶的形象,好奇的回道:“什么事?你别当真,打死我也不帮你写。”
程适像是狗急跳墙,随手拿起一本书砸在地上,暴跳起来吼道:“你就幸灾乐祸,这回够你乐的了。”声音回荡在小小空间内,人影不知所踪。思源起初想拉住他,一本正经问清楚事情原由,一切太突然太匆忙,只能空空对着敞开的门惆怅。嗨,干嘛要去想的那么复杂,答应邓恒轩爷爷写的“苗侗草医修行人”未完成,要写的二十多万字,目前完成了十六万多,越往后越觉得艰难,是脑子不够用,还是牵扯的问题太多,明年下半年要实习,最迟得在今年寒假前完成,明年用半年的时间来修改,不能再耽误。讨厌的程适,一点不老实,说好了一同完成,今天这一吵,又得几个星期才能调整心态。不管了,该把全部心思放到上面,别人的惹事,由别人解决,自己不是救世主,谁又能来救自己呢,自己都不知下一步的变数。
下一步?对于程适来说这一步迈去已不容易,何敢再有期盼。到大学已是第三个年头,混熟了,呆腻了,来时的激情燃烧的所剩无几,前路似乎是茫茫一片,记忆的空间警告内存存满,已装不下这段经历。他已无选择,只有努力打电话,他要负起男人的责任。
若晴找不到表哥,看着二十几个未接电话,悠然一笑,立刻回心转意,回拨了过去。程适着急说道:“若晴你在哪,我来找你。”
若晴故作矜持:“我不想见你。”
“不是你想见我,是我想见你,你不要陷我于不义。”
“我什么陷你于不义,你什么现在才记得打电话?你是怕我想不通,毁你名声?我是自愿的,你没有逼我,我不怨你,今后别来打扰我。”
若晴字字句句都号准了程适的心思来说,原来是她时时主动,程适步步推却,现在反过来了,他要时时主动。不过,他经过长时间培训,在哄人开心上进步不少,故意把话拖长道:“我想……想你!想我亲爱的宝贝,今后我晚上做梦都是梦到你。”
若晴听他这么肉麻的表白,竟然笑了,后悔自己毫不保留的教导,他现在出师了,用不着给他指正。她说:“我才不要呢!你就是臭美,将来我要一幢大大的房子,一楼养猪,二楼养人,三楼养花,还要一个大浴缸,我穿裙子引诱你。”
程适从没有过如此丰富的想象,两个人在一起凭什么要那些外在的东西来点缀,难道有了这些才能够幸福吗?他不懂,只木讷讷地站着不回话。若晴要是跟他面对面,就看到他一副可怜的样子。不过她心情变了,撒一个娇笑道:“你不答应就是不喜欢我?快说,快说!我妈说女孩子要富养,不要被一个面包所诱惑;男孩要贱养,才知道去奋斗。知道么,我这是在激发你的斗志。”
程适点头,说:“男人养活一家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从父亲身上早就学会了,所以不敢闲下来,总得做一些事情丰富自己,好在毕业后有更大的作为。你看罗瑞荃刘嘉晨他们天天睡觉,我觉得没多大意思,再如柳思源,他没有人为他打基础,只能靠奋斗来成就自己。”
若晴会心一笑,告诉程适的位置。程适上市中心把她接来,送回寝室。这才轻松,不过若晴说的话犹在耳畔,顿感到身上所背负的压力,从坦荡无羁、自在无拘的生活中被现实夺了过来。囫囵睡去,不知到几时便跟着父亲一同上山伐木,树砍倒后锯成段,撂下山脚,牵马过来背走这些木头。看父亲忙活了半天,气喘吁吁的,于心不忍,过来帮着抬木头上马背,自己这头一用力,所有力量倒往父亲那边,他手一滑,木头随即滚落下来,压在身上,一点动弹不得。整个人慌了,跳过去抱起木头的一端挪开到一边,扶起父亲。父亲全身软绵绵的不哼一声,口中流出鲜血。看样子不行了,全身软瘫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悲痛,“嘭”一声跳了起来,睁目看四处,一片漆黑,原来是一梦,摸摸枕头,泪水早弄湿一团。平躺下来竭力要忘记这个不吉祥的梦,可思绪不听使唤,压迫每根神经都要记起父亲劳累的形景。精力违拗不过这股倔劲,心给制服软了,先行妥协,泪眼婆娑中,见若晴笑嘻嘻走来,又重复先前说的那些话。满脑子捋不出头绪,不知如何是好,猛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念道:“难道这一切都是错的?”好不容易的宁静顷刻间又乱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强挣扎,最后朦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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