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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楼珠帘(二十八)

时间:2021/11/29 作者: 龙耀震 热度: 128042
  二十八

  生活原本是一段行程,你不走别人会走,你站着不动,有一夫当关的气力,别人也会另寻路包抄而过,前进的步伐从未被阻挡。唯有看过不同的景,丰富了自己,才能丰富别人。程适要丰富自己,奈何光阴流逝,转眼已是夏日,大有事业未成身先死的苍凉之感。一日午觉,醒来后一跃起来,感觉身心疲惫,很自然要躺下,想起那一摞书稿,顿时睡意全无,强忍着爬下床,打内心深处是厌恶躺平的生活。看瑞荃在看书,轻声叹息说,“这段时间人好累”。

  “累”字没说完,门“咚”的一声被踢开,心替这门抱不平,停止跳动一个节拍,猛一回头,钱忠楠插腰站在门框下,满身是刺鼻的酒气,两颗心有了默契,齐声责备道:“这样大大咧咧的,心都给你吓跑了。”忠楠不理睬,借酒发牢骚,说:“若晴要跟我分手,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好多女的追我,我都不答应,竟给这小蹄子耍了。”

  罗瑞荃不自在,不知哪来的气,不好意思把他比作牛粪猪屎,这样太污染自己,舍不得拿别人的不好来作践自己,心与心笼罩一层阴影。他说了杨若晴,如同伤害了姐妹,扶正心态,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说道:“你不要这样说我们班女生!有这么多女生追你,你还在乎她,找一个得了。”

  即使钱忠楠再自负,刻意要吹嘘自己,也不能给谎言披上一件完美嫁衣,其结果都是在吹牛。假如女生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和友好的微笑都当成向自己表白,那还不是自恋狂!可见人都有给自己选嫁衣的天赋和表现的原始本能,只是这飘渺的自傲恰适得其反,赢不到别人的一丝称赞。程适在一边俯视着他,这股从心头上升来的气焰像被云层给压住,冲不上去,只能向身体的两侧发散,差不多都蔫瘪下来,看场合不对,便来个战略转移,陪笑道:“开个玩笑,别介意。”说着带门出去。

  罗瑞荃巴不得他快走,上前把门闩了,悠然坐下。

  钱忠楠吃了闭门羹,又被罗瑞荃扫地出门,他不记仇,转身就抛在脑后,昨日商议欢送外教老师一事没有忘。第二天老早起来,安排几位同学买菜、买烧烤架、木炭及一应做烧烤所用的东西,给外教老师打电话,请到校门口一同坐车去。

  吃烧烤讲究好心情,别了重复单调的生活,在此地受益于江水的陶冶,能自己动手,与集体同协作,按步完成手中的活儿,当了主人,心情自然与这江水一样清澈明净。大家围坐在火边,吃着烧烤,轮番敬老师,敞开心扉沟通交流。

  钱忠楠可以不记仇,但不能不记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插一句话在那默默无闻,林欣容很是诧异,决定一探究竟,于是过去问:“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跟大病一场,精神萎靡不振,为的什么?”仔细一瞧脖子上手臂上的牙齿印,打趣道:“干了坏事!幸福啊!这样种草莓是会传染的。”

  钱忠楠拉她到河堤上,勉强笑道:“别拿我开玩笑,人家要跟我分手,说在我身上找不到她要的感觉,你说这……让人弄不明白。”

  欣容心直口快,说:“就为这事!忠楠,如果她对你没感觉,开始就不会理你,这是女生的直觉,她跟你这么长时间,说明是有感情的——你很优秀,如果没有周旋的余地,那就期待下一次缘分吧。我想说感情的事不要轻易牵手也不要轻易的放手。”

  她的话什么也没解决,但忠楠大有醍醐灌顶的境界,眼前一亮,说道:“那我该什么办?我很珍惜这份感情,我不是随便的人。”

  欣容说:“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你们男的都这样笨,在女生身上不多花点心思。告诉你,你去买些小礼物送给她,经常打些电话,问什么都可以,女孩嘛都希望时刻有人在乎她!”

  一语道破,忠楠如找到致胜法宝,喜悦之情难以掩盖,推着欣容快步走向人群。此时,清澈的江面漂来一条船,划破了孤寂,渲染着喧嚣。渔人哼唱着苗歌,掺杂进江水的声响中,吹向岸边忽隐忽现。他侧耳仔细听,声音很熟悉,像儿时的伙伴在呼唤,不及细想,丢下欣容,跑上前招手喊道:“大哥,过来吃烧烤!给我们演唱一曲好吗?”

  渔人不答,待船稳稳向岸边拢来,程适也跑了过来,接住渔人的索缆,系在枯木桩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搭在渔人的肩上。忠楠在旁边陪着笑,说道:“我想划船,借你的船可以吗?”

  渔人摇头,一脸茫然。程适用方言重说一遍,渔人点头应允,乐的忠楠跳上船,拿起船桨乱舞。同学见了,也追上来,一一跳上船。可怜这些人没见过大江大浪,只知好玩,船划到江水中间,浪一波一波拍打船身摇摇晃晃,两眼直视岸景物上一上一下交叠,心虚了,晕眩了,呕吐了。忠楠在船尾摇船,见此情景,下意识到要掉头回去,扔了船桨,拉出竹篙往水里一插,用力一撑,船颠簸起来,猛地转头,有两个同学没抓牢,被这惯性甩到水中。

  欣容在岸上看有同学掉水,哭喊着跑下水边,望着静静的江面,双脚顿时没了力气,整个身子便瘫软在沙滩上。同学也围了过来,向水面上哭喊救命,一时间手足无措。

  忠楠慌了,未脱衣服就直插入水中,睁眼见同学在水底下猛烈的挣扎,慌乱中奋力泅去把一位同学拉浮出水面,仰卧游向浅滩,交予欣容等同学,又向江中游去。还在担心另一位同学时,远远见渔人抓住同学的臂膀,正游向岸边,心终于轻松了一下,身子感觉到了冷,也感觉到了沉重,有股力拖住后腿,下意识缩手解开扣子,水打着漩涡把身子给旋了进去,如何挣扎都不及水的力量,慢慢沉下去,他还能察觉到该在水底潜过这漩涡从岸边冒出来。

  江面变得异常的平静,只有一舟孤零零荡着水波漂向下游。程适拉着林欣容,合力把落水的同学抬上堤坝。回头看不见忠楠的影子,大步跑往江边,许久还是不见人,登时慌了,大声呼喊,终是不见回音,急得直跺脚,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抵是落在水里了,不禁吞声啜泣,央求渔人帮忙再去找。渔人一连潜入水中几回,找不到踪影,空手而回,拖着疲惫身子上岸来,说道:“叫救护车了没有?你们同学大概被淹坏了。”

  渔人打电话从寨子中叫来几个人,拉着绳子一同潜入水中,在一块岩石底下找到忠楠,用绳子捆住他的身体捞上岸,已全然不济事,他已是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人了。救护车拉响着鸣笛,刺啦啦呼啸,盖过他们的哀嚎声,载着他的躯体,把这原本平静的乡村搅扰得议论纷纷。

  离去的人闭上双眼,躺在太平间里,生前生后事自由人去说,在他的那世界中,正在开始,而活着的人却为此怅惘。

  杨若晴接到程适的电话,还在读书馆,听说此事,嗖地站起来,脑袋一阵轰鸣,既而两眼漆黑,差些摔倒在地。还好双手努力撑住桌子,眼泪滑落,好久才离了座位,低头捂嘴,跑回宿舍,回手要关门时,整个人仰身靠着门板,随门后退,跟贴在门上一样。摆动的手慢慢伸向心口,抽动的嘴角堵不住这一口气,“哇”的一声呼呼大哭。

  余清昀在隔壁,闻声跑来,推开门看她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泪涂满整个脸颊,不知因何故伤心到这种地步,扶她站起,忙问缘由。若晴扑入她怀中,声音哽咽,抽噎着说:“钟楠落水,没了!”

  余清昀给怔住,吓的两腿发麻,不自主的退了几步,身子抵住床扶手,仰头长叹,泪水挤出眼眶滚落下,嘴上不停的默念:钟楠不在了,人就这样没了。不知过了多久,低头看若晴还哭的泪人一样。经一番挣扎,提醒自己不能没有主见,抹了眼泪鼻涕,上前劝慰道:“若晴,别哭了,别哭了好吗?忠楠命中注定活到这里,再没办法为他延续生命,我们就是把眼泪哭干了也不能使他再生,倒是想一想如何去安慰他的家人,以此高慰他的在天之灵。”

  说到在天之灵,阳台上呼啦啦的吹过一阵风,拍打在玻璃门上咯吱咯吱的响,身子“嗖”的一下寒冰冰的,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唬的两人瞪圆双眼不敢往外看,手紧捏在对方身上。门嘭啷一声,给给推开来,更是吓作一团。

  林霏进来,顺手关门,看她们嘴唇乌黑,上下牙齿嘚嘚发抖,赶忙问受了什么惊吓?两人听是林霏的声音,是人不是鬼,把魂给找了回来,抬起发抖的手,打整精神,把发生的事如实说了。林霏听后,犹如一个惊雷砸在脑瓜上,两眼晕眩,倒向她俩团团抱在一起,无可奈何的哭道:“人的生命为什么都这么脆弱,一个健健康康的人说没就没了。我不能没有爸爸,生命只有一次,哪怕是多活一天我也愿意付出一切。”

  若晴站起来,看林霏哭的悲戚,感同身受,复抱着一同放声大哭。哭了一阵,累了,疲软了,泪水洗浸了悲痛,再悲伤也得停下。清昀轻拍着她俩劝道:“你们都不要哭了,哭死了也不能改变这一切。林霏,再大的苦都要得挺过去,只要你爸爸还有一丝的希望我们都不要放弃,我这里存有两千块钱,你寄回去,先救救急。”

  若晴如同被点化,擦掉眼泪说道:“我这里有四千,先凑合用,把难关挺过去,在慢慢地想办法。”

  林霏感动得热泪直流,那巨额的数字冒出来,不过是杯水舆薪,但总比没有好,人在落难时最需要别人支持,精神上也可以,点头道谢后,说:“谢谢你们,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们都能接纳我,钱我一定会还,只要我爸活着,让我去做什么都愿意。”

  余清昀替林霏擦掉眼泪,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同挺过去,我们是姐妹,走到一起是命中注定。不说了,快去洗漱,然后去吃晚饭,回来好好休息,让这一切都过去,我们都要从新生活。”说着推她们到洗漱间。

  第二天晚上,等林霏走进寝室,清昀在复习功课,若晴也摆正心态来看书。隔了一日,仿佛度过了几个春秋,离去的人是那么的不经意,活着的人终要回归正常。真心替若晴高兴,能参透人间聚散离合。不好打扰,傻笑着走进厕所,心把身子安顿在这狭小的空间,忘记了来的目的,看着墙壁上的污垢,手蜷缩回来,摸摸身上,觉得奇脏无比,吞咽了一回,出来把水壶的热水倒进桶里,掺入冷水,提进里面,反扣门栓,用力搓揩身上。上升的热气遇到天花板迅速冷却成水滴,与泪水一同落下,扑扑簌簌。其实身上的污垢本该没有,而心灵的污垢永远也洗不净。

  洗不净的当然还有记忆,若是程适知道此事,定会去劝阻,再想办法帮助林霏脱离困境,可惜他浑然不知。忠楠的事已把他折磨够了,内心的悲伤和定格于脑海中的往事难以抹煞,没有一个预期到达终结的期限,就别谈慢慢观察后发现了。人的生死,所谓生命的定数都不遂人意,在课上无半点精神,还听到有些同学悄声议论:“都是杨若晴,才跟忠楠谈恋爱,人就被克死,命太硬了,这种的女人要少交往,免得沾染戾气脱不开身。”这些人自诩为天之骄子,却以乡间迷信谣言作祟,絮絮叨叨说着,程适替若晴抱不平,又怕这种话传到她那里更是伤心,忙严词止住。

  无论是惋惜,还是哀悼,这声音在群体中终究被时间给浸没,最后落得无声无息。头七这天,程适约了柳思源、杨若晴还有余清昀,四人来到三江口,在江边一片沙石上摆上果品,烧纸钱,点上香烛插好,朝岸边倒了酒,叩拜行礼后,拿出思源写的祭文念道:湛蓝色的天空底下,漂浮着几朵黑云,时而低沉,时而离远。救鸣器声声在哀沉低徊,刺痛脆弱的神经。噩耗传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暗,只无数次低声轻泣道:钱忠楠你不在了,你去了天堂,抛下我们。犹记得我们一起论述往事计议将来的场景,多为惬意,你说:人活着就是活在某种期待中,为能使这份期待变为现实,今天就必须得活在现实里,干好这一天所要做的事,不奢望明天就给予回报。这是明智之人该明白的生活。这番话犹在耳畔回响,你却早早的离开。心在沉伤中浸染掉了喜悦,然而活着的我们用这简单的仪式表达哀思,相信你的亡灵在冥冥的天堂中会享用得到,希望你不要迷路,以你特有的神力庇护着一切的人。苍天无眼,人心险恶,当用泪水洗掉满面灰尘时,指责的手早已在眼皮底下晃动。事实已经存在,用谎言去掩盖住真相只能是更扩大而已。你的灵魂轨迹如虚烟一样消散天空底下,入了隔着一个世界的阴间里。生命脆弱,坚强活下去,没有比死更可怕,世上再多的荆棘杂草,只要人活着就阻挡不住前进的去路,带着剩下的一丝希望,定也会燃烧出一片理想的原野。用我们真诚的心送给你灵魂的一丝慰藉,愿我们的真情也能叩响明亮的晨曦,给希望的曙光,相信人间有爱,世间本是一片平和。死生是大事,愿你在天堂中安好,带去灵魂中的安然。忠楠走好,心中的灵花早已摆放在你身体周围,菊花的黄灿,正如铺就你走上天堂的路。

  念完后悲戚不已,烧掉祭文,两行热泪顺两颊流下。若晴更为辛酸,同学私下的议论跟生了脚似的要传到她耳里,忠楠的死跟自己串联着莫大的关系,按他们所说忠楠就是给自己克死的,理所当然地自己已经沦为了寡妇。

  柳思源站在身边,读懂她的心事,说:“人没了就是没了,我们要接受现实,我们不能封堵住别人的嘴,爱什么说就让他们说去。”说着招手清昀过来,一同扶她站起,为她抖掉身上的泥沙,无意中回头探望一下碧绿的江面,风吹来一层轻雾,缓缓的覆盖过来,心怯了,恨不能立即离开此地。

  清昀领会思源的心思,收拾就走,一路沉默着把忠楠生前的不好罗列开去,记住的全是他的好,只恨当时不能用一个宽容的心去善待,等到人离去后才理解到这一点。

  谁又愿意花心思去恨一个人呢?心作怪而已。回到校,各自散了,思源赶去食堂,怡清正等他吃晚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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