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了，他真话与玩笑交替使用，是威胁是暗示，也是模棱两可的建议。可是，没起作用。他给过她机会的：出钱送她移居国外，想法与态度还算真诚。只是没机会检验，因为她不想去。害怕被骗。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害怕下水一样。他早已力不从心了，且还有目的更单一的小白呢。傻傻的小白更加保险。小甘的死源于A君收藏的一个旧社会从事民间卜易人员留下的《手抄本》，通过用算盘打，而知晓人病轻重和外迁的方法：病人的年龄(虚岁)加上得病的日子，乘以3，再被9除。得3者轻，得6者重，得5者外迁，得9和0者必亡。那一年小甘虚岁26，于是，每月的初一日，A君都与她喝酒，总会喝着一回吧！严重的醉酒比生病更要命啊。最最后这一回，她被A君在啤酒里掺了白酒，喝到了断片，夜间被呕吐物窒息而死。他如愿以偿。时至今日，她还闷在闷葫芦里，可能不可能认为那是种谋杀。由此，让我想起了《一千零一夜》里那句特恐怖的话：有人看到了我的脸，所以瞎了眼。
至今她不恨他，还主动来投靠他，这使A君吃惊不小。他知道她竟不知道这事。他们都不知道我爱你与我恨你哪个更能表现爱情。她不时的轻咳，清理一下喉咙，那是那次的后遗症。A君与酒瓶子的关系不曾疏远过，失而复得的他心理上与小甘更是密切了。酒色性也。好歹，小白没有妒意。
即便这样，她的死仍令身后大批的追求者扼腕不已。只是，A君美滋滋了不短时间，虽然他更舍不得。
她微微一笑，妩媚而又深沉。其实我们的目光不曾碰在一起，她缺乏被人凝视的自信，更害怕知情人的聚焦，害怕别人从她眼神里洞察到她隐藏在心底里的所谓隐私的东西。她天真地认为她心底里还隐藏着不少东西。
过得好吗？我无法抑制声音的颤抖。呵，马马虎虎。她轻描淡写。不难窥见，她心内还有充裕的天真未凿的智力，就像一块名玉卖了个石头价。不得不承认，相对于小白，小甘品味的多。她的表情举止里很难让人发现装的成分。
她们没习惯性地用手绢捂嘴，看来早已不排斥这儿的气味。或许猪粪是那边最清新的味道？被她们鄙视的外面的那堆饲养员、起圈运粪员收工了，准备去吃饭，脸上衣服上都带着土色。不长时间就传来人生杂沓，餐具叮当声。饭后，远远望见清洁员只管把污泥碎屑扫进下水道的铁篦子里，虽然铁篦子已噎得难受。管理水平一般化啊。画面再一次刺伤着陌生者的目光和人熟地生者的心。看来，等级这东西可能是宇宙里覆盖面最广的了。
餐具的叮当声提醒他们饭时头到了。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是个肮脏的地方，泛黄、略显油腻的墙壁下，各处笼罩着阴森、深沉、凄凉压抑的气氛。想快些离开，甚至想逃跑，可是却迈不开腿；想用手掐掐人中，却也抬不起手。此地是个是非之地，心里明白是咋回事，手脚却僵住了，只好听之任之。我隐约意识到只要自己不动，他们是不会注意到我的，就像只有围着一幅画像转动时它的眼睛才跟着你走一样。刚才是交流，现在是怕。反正是梦，待醒了就过去了吧。心里也就不那么怕了。我想说，一个人的做梦不单单靠自己的日有所思，也靠众多的思维提醒，对某个人某些人的思维感兴趣，夜间也会做梦的，那应当是个人方式的集体表达了。
他们说了些说了就忘的话。我听他们的交谈只用了一半的注意力，那一半精力用来回味他们的过去，并与他们的现在作比较。以求发现点什么东西。这当儿，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今天是小甘的诞辰日。就是我们那边所说的忌日。他们要庆贺一下，接下来还有更大的任务：迎接局长的视察！为此，已经忙碌了几天。这关系到A君的命运与前途。想升迁！据传，城隍老爷要高升了，他们的局长要升任城隍老爷了。迎接局长的意义就在于随后到来的那个空缺能不能与A君扯上关系。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她是在闰月里死亡的，民间里有闰月里死亡的人，是收不到忌日礼物的。“收到过家人送的生日礼物吗？”“什么礼物？没有。”看来是收不到？礼物不可能没有，因为最起码她父母是要祭奠她的。我暗暗佩服我们的民间文化。
“知道城隍老爷是谁吗？”
“就是那个被刑讯逼死的刘所长。”小白自问自答。
说完，她看着A君，眼神里透着关心，更多的是无奈与绝望。A君像是被蜂子蜇了心脏。抿嘴愣着，眼睛凝视着某处。他明白眼下的虽然正是当初的因为，任何人欠账都是需要还的，但是，他的眼神里仍然含着隐隐的妒意或者说无可奈何的恼怒。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服气。看得出来，他们对政治都怀有强烈的兴趣。
我顺着小甘的眼神又看了A君一眼。他仍然面如土色。看来他的超度是有挡头的。他急急的想转世人间，说明这里的他肯定承受着不一般的煎熬。土色里透出的是他心灵深处的沸腾，或者说不安静。沉默了。他们因A君而沉默。他们过的是毫无希望的死的生活，唯一的希望是生，而带着目的的自私的生他的领导直至阎王爷会答应吗？
时辰可能不早了，点燃了小油灯。习惯了灯火辉煌，总感觉红黑红黑的。人间一天，这里得熬一年啊。洗脚搓背报销吃饭喝茶报销买鞋买袜子都能报销呢，那种日子只有人间有，且还是在我们的国度里。最好修行几年再直接回去，拐个弯就远了，一耽误怎么也得二三十年。A君说着。他把他的死当成了一次公费旅游，一派新奇一派欢腾一派劳累之后，会自然而然回到原点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心不回头能有彼岸吗。
忽然间，B先生进来了！看得出来，他是赶饭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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