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进入新的思考前,必须下趟楼,出趟大门边:买药、买烟、换发票……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积成一次,而最主要的是,莪必须洗个澡。莪吃在三楼,办公室、厕所以及小床在二楼。这就是莪的区域,全部活动空间——所有的杂七杂八的事,都浓缩在手机里,化作飞来飞去的电波;季节的盛夏走向仲秋,对莪而言,只是南向的一排窗外的泼在对面屋顶的阳光,由火红走向仿佛掺了些奶粉的黄白;当然也有急风暴雨,“劈喇喇”一个枝型闪电,将莪从窗下的梦中骤然惊醒,看看表,与己无关似的继续睡,或是掏出枕下书,只要它们不忽闪在夜里,不刀割一般齐整地将盏盏明亮齐刷刷地“霎”一声,使莪顿时与整个地球村断了联系,茫然无措……
香烟、茶叶、手机、打火机,书,本来包里就有,莪将这些随身用品收进包,转下楼,走出门。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下午,它跟昨天,跟明天应该是完全一样——有多少生活的变故,飞来横财或者是无妄之灾,明白地有过先兆呢?
马路上,车辆是小学课本上学过的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莪小心避开这些铁壳怪兽,从一排排店门前走过,一边作着一些非常短的互不联贯的思想。比如:这些依次排开的志忠电动修理店、梦娜美容院、曼彻思特内衣秀……好像离莪的生活很远,从小到大,就没跟它们有过来往,可见莪的生活面很狭,难怪写不出《铁瓶梅》。像巴尔扎克,为寻求一个合适的名字,半夜三更将大街小巷找了个遍;像莫伯桑,枕花眠柳,妓女们想什么,他比蛔虫都知道,怎不会有《羊脂球》?就连墓志铭非常低调的司汤达老先生,要不是长期跟一群包干头、庄园主、贵族们的弃妇怨妇纠缠不清,情意绵绵,哪会有血肉丰满呼之欲出的“我,我,我还是个处女。”的某某夫人?——害得莪年轻时想入非非总遗精。至于我们的古籍先祖秦观、柳咏们,这些天才,这些出口成诗的奇才,天生就是秦楼楚馆、街肆酒店的老主顾;就是一代文豪苏轼,不也是二奶三奶多得可轻易送人?……没有出息,如莪,几天不下楼。难怪……
一路瞎想着,就到了□□休闲中心(其实就是个浴室)。莪换了鞋,领过号,上楼的时候,看见楼梯脚下的长凳上端坐着个男人,看人的眼光有点凶。怎么回事?莪找到房,叽哩呱拉弄了一会,却发现,门不好反锁,根本就没有这种装置——莪不会来第二次了。大凡莪来浴室,随身总有一本书,“啪”的反锁上门,看几张,小睡一会儿,冲个澡,走人(一般不开电视)。也见过不好反锁的,但通常门背都有个起不走的插销槽,当然被拿走了“7”字型插销。莪自有办法:将钥匙别在里面。像这种彻底不能反锁的,根据莪的经验,你就别想安稳地休什么闲。
果不其然,还没有停当,飘然进来一个女人,说:“先生要……吗?”“对不起,我刚来,你让我休息好吗?”莪好口好声。 女人将我掏出的小物品睃了一眼,似乎莪为难了她似的,不情愿地退出。
“先生要……吗?”刚朦胧入睡,又被摇醒,半睁开眼,见半段超短裙挂在胸口,就挥着手说:“不做。走!”
莪知道确实小梦不成了,就坐起身,点支烟,呆想过一阵,去冲澡。进到浴池,静悄悄的不见一个服务员,正纳闷儿,颠颠跑进一个小老头,殷勤告诉莪,哪是浴巾,哪是擦巾。许是一路步行来,忽感肚子里在运动,莪问:“有卫生间吗?”
“有,有。我带你去。你是第一次吧?”“是呀。”莪在心里说:这里,除你之外,没有使我满意的,估计不会有第二次了。
老头见莪回来,问:“你要搓背吗?”“我……”莪看看他像颗晒干了的枣子,与我一样也不是本地口音,就说,“那就搓一个吧。”哪知一会儿进来的,却不是那个老人。莪有一点儿悔,但话已出口,也就只能听之任之。莪在猪一样趴着被推来搓去的时候,听见外面叫叫嚷嚷,接着门帘一掀,进来一群人。走在前面的体积有莪两倍之大,上身刺了条硕大的青龙,呼风唤雨。他大大咧咧,指手画脚,赤裸裸地谈性事,炫耀自己的採花惹蝶。莪抬头看了看他,他也凌厉地看了看莪,莪有点怕,赶紧收回目光。
莪冲洗完后,就进了房间,就像影子,第一次进莪房间的那女人无声无息,春天有约似的就跟着进来了。莪有点心烦,但她却不急不躁:“你要……吗?……吗?……吗?”极具耐心,百货店似的一件件推销着她的商品,不用说全是身体的服务,一个比一个更暧昧,直至X。“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休息。好吗?”“老板你就做一个嘛!”她奉承起我来。迄今为止,莪只是做了儿子女儿的老爸,花天酒地的老板,梦中倒是做过几回。但就是这样明白无误的回答,她只当没听见,我行我素,依然牛皮糖似的粘着兜售她的生意。看来,莪是进了黑店。从门的不能反锁,从楼下端坐着的那个大汉,今天不做点什么,恐是难以脱身。莪也不是一把米养大的,就沉吟着说,“那,那就做个脚。”“好好,做脚,做脚。”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并没有高兴的意思。一会儿,拿来了个小矮凳和一只有点像捉鱼用的篓子,抓起我的脚,就说,“啊呀指甲这么长,我帮你修修。”“别别。你就做你的脚摩。”步步推进,莪可是上过当的。
书是看不成了。莪打开电视,电影频道上,几个孩子在闹。有一个看不清什么频道的,在放着现代神话《惊天阴谋》。其余所有的频道,都在卖肩周炎膀胱炎腰椎间盘突出秃发鼻炎附件炎心肌梗死糖尿病坐骨神经不孕不育……包治百病的仙药。短中抽长,只有选择神话。但是这台上个世纪的电视机,虽然十九吋,实际利用率却不到九吋——它的每一个画面的四周,都镶了个黑框,就像永垂不朽了的名人。并且就是那点金贵的核心,除了雪花飘飘,所有人的脸上,都像打翻了墨汁瓶。
“你们的电视都是这样的吗?”莪本来想问一声正在我脚上牛吃螃蟹一样哼吱哼吱的女人,想想也算了,问了也是白问,将就着看吧,知道个好人坏人就行。
。……好人美女偶然就发现坏人手臂上的疤,恍然大悟是冒牌的哥,就逃。这时,莪想精神病院里的也有百分之九十知道坏人在后面追。莪的心,“呯呯”那个跳呀!你长得这么漂亮,可不能现在就死啊,让莪们再粉丝几回!……所幸,好人美女终于找着了电话亭。哪里知道,莪崇拜得早了些:原来是个美丽的白痴。她的智力,偏偏在精神病院里百分之十之列:恁大惊天发现,她不在电话里三言两语择其要跟好人美男说,却非得皮风搔痒见面,傻乎乎站在那等着挨枪子!
啊哈,小巫见大巫。莪也不过几天不下楼,面壁涂鸦些聊以自娱的小短文。哪知世上有一大批:编剧、导演、制作、影视审查等人员,家家都有氢气球,长年累月吊在半空里,优哉游哉,飘飘荡荡,朝饮彩虹,夕餐白云,弄点地球上一万年都不会发生的故事,来骗我们的心潮澎湃。
“完了。”完了就完了。然而不是电视完了,这样的电视,层出不穷,永生永世都不会完。是脚做完了。
“老板你再……,再……。”女人在窸里索落收拾她的小物件,一边得寸进尺。“我不做。”莪断然拒绝。她极具耐心的脸上,就起了点愠色,一边出门,一边嘟囔:“弄了半天,只做了个脚。”
莪以为莪从此可安宁片刻,再欣赏一会儿中国的艺术家们,在不在莪视野里的十二年里,修练了到怎样的高度。 哪知还没看过三分钟墨泼的画面,这女人又百得胶一样,甜不拉兮粘进莪的房,并且变了招数。
“做一个嘛!照顾点生意,大哥求求你。”说着将手游上不该她触及的部位。莪“嚯”的坐起身,穿袜。
“怎么?你要走?”
“嗯。走啦。”莪穿戴齐整,刚刚跨出房间。突然,楼梯上一阵踢踢踏踏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吆五喝六,大呼小叫。天降神兵,一群警察冲了进来,铁青着脸。刚才楼下坐在长凳上的汉子,这时候点头哈腰,满面堆笑,在分着手里的烟。但警察们不接他的烟,将他撸在一边,径直往里冲。 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眨眼间,大哭细喊,披头散发,形态各异。一对对男女,地底下冒出似的,被押了出来。有的半裸着,有的抓条毛巾捂着私处,有的一条床单披挂全身,抖抖索索……体积大莪两倍的那个绣着青龙的,裤头纠缠成一线,彰显着那处,如条晕头耷脑的小龙。
莪走下楼,付过账,取了鞋,来到大街上。大街上,阳光充足,如掺了些奶粉。莪嚼着玛瑙一般艳红的枸杞,买过药,换过票,回到客居的小楼,想起家里的老婆,打开莪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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