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子和漂姐没有如愿走人,我们却离开了江神庙。
江神庙恢复死水似的平静,春节已一天天临近了。我的感冒一直不退,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躺在热炕头,捂上大被还掉在冰窟窿里似的,热的时候不盖被子都大汗淋漓,周身跟水洗的一般。我不断发烧,嗓子肿痛,咳嗽,舌头也不听使唤了,整夜辗转反侧,每当大伙儿觉得我已快好转,高烧退了,第二天早晨又发起烧来。这样反反复复,我的胸口开始胀疼,里面似乎堵着一团棉絮,经常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说谵语。妮儿含着眼泪守在我的身旁,寸步不离,我一咳嗽她就用拳头敲我的后背,搓捋我的胸口,并时刻握着我的手,要把我从病魔身边拉回来似的。
身体好神志清醒的时候,我便一个人躺着,靠回忆《山神》的故事消磨时间,回忆绝奶讲的每一个细节,并将它丰富起来,试图落在纸上。可当我拿起病叔留下的大本,不但提笔忘字,写出的故事也干干巴巴,远不如绝奶讲的动人,连我自己都觉得味同嚼蜡,没啥意思。我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看病叔写得那么从容,便以为自己背过一部词典就能写作。其实我那时还不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凭我的文化功底就是累吐血也写不好的(这将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如此这般,我的病情没得到静养,反倒累重了。绝奶对老绝户说:
“这孩子折腾来折腾去,搞不好是和老病一样的病!”
“真被老病传染了,是不是又得买青霉素?”老绝户因为病叔治出经验了。
“那钱不是都还老大了,还有么?”
“实在不行,就把表卖了吧。”
老绝户拿出最后的家底,那块换来的上海牌手表,让漂姐去城里卖掉,买回青霉素针剂和急需的日常用品以救燃眉之急。漂姐又给病叔注射那样每天给我打针。大家都把好东西省给我吃,连豆芽都无一例外,都盼着我的身体及早康复。但我不害怕,有妮儿和大伙在身边,有爱珍藏在心底,我相信自己就会好起来的。
冬天的脾气喜怒无常,一连好几天,天气越变越坏,忽而大雪纷飞,忽而朔风呼啸,这种时好时坏的天气搅得人心神不宁。为多挣些钱,一遇到好天老绝户和狗剩子就去泡子镩冰窟窿,打鱼,天气不好的日子他们就家里喝酒,和女人们一起编席子。所有的人都闷闷地熬日子,听凭那不可知的命运的摆布。偶尔,大家也商量着如何躲避扫盲队,像我在糖厂学校进行过的防空演习那样,发现情况即以最快的速度钻进防空洞,躲避敌机的轰炸。有一个不好解决的问题让我们大伤脑筋,防空演习和防地演习不同,飞机是从天上来的,光天化日人也可以从容躲避。扫盲队是从地面上来的,若是大白天不能及时发现他们,再朝乱葬岗子撤退就来不及了,茫茫的雪原一马平川,人家马上就会发现目标跟踪追击。他们真来了,最理想的办法莫过于尽早发现,尽早撤退。老绝户和狗剩子又去过一趟小木屋,那儿有的是树木,取暖不成问题,只是用爬犁运去些粮食以防万一。
可是事与愿违,不管我们如何想过各种预防的措施,扫盲队还是打我们个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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