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像和神神秘秘情人约会,大包小包,我怀着新郎打开新娘红盖头的心情,一封封拆开包装,张英李芳黄家嫂子,偏偏不见我心仪的霓裳魅影。网上联系卖家,一个女人在黄昏时分从遥遥天津丈母娘发错花轿一般打来电话,说“弄错了,漏发了。我们再补发。”虽然莪在多处读到别人提及,虽然莪也没对老杜那吝啬女人抱多大希望,没指望她会写出让莪怦然心动的锦绣妙文。但那衣香鬓影姗姗来迟的《情人》,出乎意料,给莪的不乐,还是比预计的多出许多……
就像一个在虚空的网络相恋了很久,言来语去,笺短情长,常在寂寞的夜里或风雨黄昏牵牵绊绊,莞尔一笑,终于战战兢兢,趟地雷一般相约着在湖畔长廊或灯火阑珊里偷偷摸摸见面,不敢指望她霓裳仙裾,衣袂飘飘,但怦怦心动……掀开面纱:嗐,莪是多么失望啊!
——读了四十多页,有用的话不会超过十页。莪感觉是一个内心枯寂的老女人,瘪着嘴巴穿着酸叽叽黄叶飘落的睡衣,在空荡荡的客厅自言自语:惋叹不好好念书的少女花季已逝,流云不再,放纵难存;惋叹吃黑面包的贵族日子,被暴发户公子瞟上了,凹里补侧里……她就这样坐在客厅里,光线昏暗不明,屋外寂静无声,几块阔叶树丛的暗影,从文雅的旧木窗里飘进来,其实没有镁光闪过的记者们,但也宛如面对媒体,煞有介事,从种棉花到拆破布,有用的说一段,没用的也叽里咕里来一套——她才不管有用没用呢 ——幸运有用,可以换来猎猎风蒲的裙子;不幸没用,她心里的杂七杂八,夹青夹枯,乘势有滋有味有蹄家畜似的反刍一遍,或者垃圾桶似的倒向你……客厅里,染着印花暗影的窗帘忽儿飘起,似心上的抹布。
这时候,一个有趣的现象发生了——
若干年前,在欧洲,废话说多了,竟也有不少听众。因为她总在卜罗卜罗说,人海茫茫,无奇不有,就居然有吃饱了借废话消食的。而像天虫蚕宝宝一样满腹锦绣,却一丝不吐,天下又有谁知道呢?比如孔老夫子,柏拉图们博大精深,学而不述,如果没有他们拎着干肉或不拎干肉的学生们,不也就化神奇为腐朽,死了死了?因此据说,此书竟然畅销!是不是那暧昧的名字诱惑着一群日落时分洗完了锅碗瓢盆的围裙女人?是不是欧洲的怀春少女因为地域或湿叽叽的气候更易于某种东西萌芽?是不是洇着血红的牛排吃过后一身毛的中产阶层在客厅里想窥探女人的隐私?是不是杀人放火殖民时期亚洲非洲美洲南极洲夫妻长期分居……如此种种,形成读者群。这个放荡的自我感觉呱呱叫的女人,莪以为把倒闭了的苏维埃扣在诗人阿赫玛托娃含羞带辱的荆冠长空飞越,移栽在她头上比较合适。
几十年前的那个龚古尔奖,就这水平?这个奖有问题。比起老早的屠格涅夫的令人心痛的《阿霞》,比起莫伯桑忧伤又优雅的《带叭儿狗的女人》,比起俄医生《带阁楼的房子》,比起多少成年人一声叹息的《廊桥遗梦》,爱情,千古不变的同题作文,老杜啊,你究竟在破棉花絮东拉西扯些什么?
此书大刀阔斧,删三分之二,缩小成中篇甚至短篇,或许像个样子。例如:第十二页“这个形象本来也许……”三百多字,“这个形象”“那个形象”绕口令一般颠来倒去出现了9+1次。读完这一节,几乎没有精神正常的会不被绕进谜宫,一头雾水,变成精神不正常出来。莪是接连抽了三枝烟,去了两趟卫生间,在阳台上树影稀疏繁星漫天数了一百多只羊,才稍稍恢复一点神志。而这黑压压的一大段,究竟想说什么呢?头昏眼暗,百思不解,于是沮丧地放下书……但又究竟不放心,拖到第二天,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莪才终于读出:这一节说了两句话,连骨头带皮要廿九个字(含标点两个)。
……诸如此类,这种大段大段的文不对题,旁逸斜出,晃晃荡荡生长素吃多了的猪婆的下卜落,完全可以阉小猪一般“叭嘈”一刀,丝毫不影响全书。
老杜啊,你实在舍不得,可以写进日记,留在记忆,或者是别一素材,或者是若干年后东方的文明古国的某些官员,花花草草,留情遗恋做成别的文本标本。但我们的老杜以为宝贝,不吐不快,鹑衣百结,昏头耷脑缝在那个可怜兮兮的苍白情人身上,像赘肉,似抹布,拖一爿挂一片,哪里有个令人想入非非梦中情人的袜样?简直是搞破坏。
这让莪想起标题党。就像“亚马逊”上《你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一书,名字多好呀。莪正想下单,但一看评论:全书唯有这个标题好。啾——
但是,不管如何,莪会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季节里,闷紧头,不出门,借助别的道具,硬着头皮将那姗姗来迟的《情人》,从头到脚,一字不漏,浏览一遍。难道,她会在后半部,一个腊古调,给莪意外的惊悦?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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