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过狍子,但从字典上查到过它,那是一种棕褐色的长脖子小鹿,后肢比前肢长,大眼睛,短尾巴,善于奔跑,以青草和野菜为生。我期望能鸿运高照打到头狍子,等我们来到一个死江汊子上镩起冰窟窿,又把打狍子的想法置之脑后。打鱼人一般都在泡子里镩冰窟窿,泡子里的氧气相对活水里的稀薄,冰封雪裹之下的鱼缺氧,冰面一被打开,沉闷的鱼立即聚集过来透气,有的鲤鱼跳龙门似地蹦跳出水面。老绝户说,再过些日子等嫩江主溜冻结实,我们就去大江镩冰窟窿下丝挂子,那更来劲。
我非常喜欢戏水,无论用什么方式捕鱼都兴奋不已,况且过去我是听说,从没见过镩冰窟窿捕鱼。我们来到一条江汊子上,老绝户停下来察看一阵,又往前走一段路,停在一个背风转弯的汊子口上。他放下猎枪,铲掉脚下干净的新雪,用铁锨敲几下冰层,掀开帽耳侧着身子,趴在微微凹陷的冰面上倾听冰里的动静。原来鱼也和我们一样,要找一个安静背风的地方猫冬。最后,老绝户选中靠近苇丛的一块地方,要我将周围的积雪铲干净,自己脱下大衣扔在一旁,用冰镩子镩起冰来。
这冰镩子实际上是个大铁锥,沉重的锥头似扎枪头,木头把上穿着一根短粗的横木,人双手攥着横木上下砸动,利用重重的打击力量镩破坚冰。老绝户镩冰的姿势非常和谐、好看,天女散花一样。冰镩子有节奏地起起落落,人哼哼着,每落下一次,大块大块的冰块就飞溅起来,四下开花。我每用铁锨铲开一堆碎冰,冰面就凹下去一圈。这既是力气活儿,也是技术活儿,切忌几下子就镩透冰层,否则江水涌上来再往下打就困难了。老绝户一层层往下破冰,我一层层往上铲碎冰,没多大工夫就挖出个井口大小的冰窟窿。老绝户的额头冒汗了,头上冒出热腾腾的雾气,我请求替换他凿两下。
“不行,”他断然拒绝,“小孩子,生手,危险。”
“一回生,两回熟嘛。”
“要是在早,说不行就不行,一掉进去就没命啦!”
眼看着快镩到冰底了,水已经渗到窟窿里。老绝户让我抱起他的大衣,站到他身后去,自己叉开双腿站在冰窟窿旁,略略弯腰,单手举起冰镩子,迅速镩了两下冰底,跟着退到我身旁。轰的一声,一股水柱冲腾而起,冰面上盛开起一簇巨大透明的花朵,那水柱中夹杂着些银光闪闪的东西,落在冰面上来回甩着腰蹦跳,是七八条巴掌大的鲫鱼。“啊,鱼跳出来啦!”我欢呼着奔去,却被老绝户一把拽住:“等等。”紧接着又冒出两股水柱,一股比一股矮,可惜水柱落下后,又把不少蹦跳的鱼带回冰窟窿里去。
我焦急地说:
“绝爷,它们都跑了!”
“没关系,拿抄罗子来。”
老绝户拎着冰镩子走过去,活蹦乱跳的鱼已经僵直地挺在那儿,安静下来。他抬起脚尖将鱼踢给我,又凿过几下冰窟窿里的冰壁,大弯着腰用抄罗子搅动起江水来。“可以过来了,小疙瘩。”我顾不得捡鱼,凑过去看老绝户起抄罗子,那抄罗子抬出水面,盛满大大小小的鲫鱼、黄姑子、白漂儿、柳根儿。它们落在冰面上,没来得及蹦两下便被严寒冻僵,但仍然保持着挣扎的姿势,身上裹上一层薄冰,变成小小的冰坨。老绝户将抄罗子里的鱼倒出来,再次探下去搅动,又捞起大半下鱼。
“好家伙,我们碰到鱼窝子啦!”老绝户兴奋地说。
“那就多捞,我们又有鱼吃了。”我手忙脚乱地收鱼,捡都捡不过来。
“不能捞了。”
“底下还有的是鱼呀?”
“再捞就拿不了啦。”
可不是,快乐的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的土篮子里已装满冻得邦邦硬的鱼,连抄罗子里面也满满当当,没家什盛了,这可不是谁都能碰到的好运气啊!我们用抄罗子杆作扁担,抬起沉甸甸的土篮子,爷俩往回家赶的时候,棉帽推到脑后,头上冒着热气,连刺骨的严寒都感觉不到了。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