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言情小说 玄幻推理 武侠小说 恐怖小说 成人文学 侦查小说 其他连载 小小说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原谅,但不能忘记(1-4卷连载 458)

时间:2021/10/1 作者: 于艾平 热度: 125487
  三

  又过了一天,大水依旧顺其自然流淌着。远望天边,晴朗的天空下的江水纹丝不动似的。在无边无际的水面上,死一般寂静的乱葬岗子显得那么渺小和孤单。没有船来,对岸的人把我们遗忘了,这些天来一直硬熬着,所有人都面临着一个共同的生与死的问题,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连身体最强壮的狗剩子也吃不住劲儿。他已感到绝望,终日不声不响,甘愿认命,再没有力气去抓马蛇子。他独自坐在江边,拉长脸,塌陷的眼睛无精打采,呆呆地沉思默想,用手摸索着下巴一根又一根往下拽胡子。我饿得有些虚脱,四肢软弱无力,总是出虚汗。空空的胃里涌起酸液,绞成一团,整日里昏睡,净做些乱七八糟吃东西的梦。这样的梦做来做去,反反复复,一场接着一场,搞不清楚我们究竟在这儿待多少天了。

  中午时分,妮儿将我推醒:

  “弟,什么声音?”

  老绝户本来闭着眼睛,好像在打瞌睡,他的头垂在胸前,可是接着醒过来,马上打起精神,两手按在膝盖上侧耳倾听。有什么东西在抓挠墙壁,又像咀嚼什么的动静?我爬起来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原来是我放掉的那只大狼狗!它可能也饿坏了,想找充饥的东西,跑出藏身的灌木丛来小木屋旁捡食我们扔掉的兔骨头。狼狗看到我出来,叼起骨头后退一步,歉疚地摇起尾巴,似乎因为偷食我们的东西而羞愧。我刚要走过去,它一溜烟跑远了。

  “啥动静?”老绝户问我。

  “一只狗。”

  “你是不是看花了眼?”

  我见他伸手摸枪,马上意识到不妙,低下头去不语。

  “真的。”妮儿证实道,“有一条狗,是狼狗。”

  “我咋不知道,别跟我胡扯。”

  “你问他么。”

  “孩子,真有条狗么?”

  病叔支起上身,把头侧了一下问。我不好意思再隐瞒事实,尽量不看大家微微点头。

  “哪来的?”

  “大下巴那只,我放跑的。”

  “它在哪儿?”

  “一直藏在灌木丛里。”

  “你咋不早说。”老绝户甩过一瞥锐利的目光,小胡子都竖起来,站起端着猎枪冲出门外,又回过头来冲我吼叫。“狗呢?”

  “刚才还在吃骨头……”

  “要是在早,混蛋,人都要饿死啦,你还瞒着大伙,拿着骨头,给我走!”

  我好不容易才把窘迫的心情压制下去,捡起两块稍大的兔骨头,跟着老绝户走进树林深处。太阳烘烤着乱葬岗子,一股甜滋滋的腐败气味灌满了我们的胸膛,地上最后几株绿草泛着青光,白桦树枝上凋谢的叶子,已经全部变成金黄色或橙黄色。我往前走着,趟起茂密的灌木丛,一面注意听,一面注意看,越走脚步越沉重,心情越发矛盾。山坡挡住太阳,低洼处见不到阳光,显得又冷又阴暗。我既希望狼狗能躲得远远的,别被我们发现,又希望它能自己跑出来,成为枪下的猎物。狼狗非常聪明,任凭我们打草惊蛇就是不出来,也许它饿得无力活动,此刻正趴在哪个旮旮旯旯休息,找到它谈何容易。老绝户不再搜寻了,他收住脚步,扳起猎枪的枪机,开始向左面,然后又向右面仔细张望,低低地说:

  “别找了,你把它叫出来。”

  没别的办法,我只得叫它出来。

  我举着骨头呼来唤去,一副尴尬的样子,狼狗仍没动静,我琢磨它是不是换过藏身之处,迟疑着说:

  “它可能不在这儿。”

  “那也不能放过它,到别的地方再找找看。”

  正当我们准备走的时候,三十米开外处,探出一个灰色的颧骨突出的大脑袋,伸出舌头,竖起耳朵倾听,那正是我们要找的狼狗。那里有一条小道从林子里延伸出来,朝下通向一面山坡。狼狗盯着老绝户手中的猎枪瞪大眼睛,仍旧夹着尾巴,犹豫地换着腿,好像在说,一有情况,我就钻进灌木丛深处,看你们到哪儿抓我。我为之一怔,脱口道:“绝爷,它在那儿!”

  “小声点儿。”

  那狗看到老绝户举起猎枪,立即缩回脑袋。

  “它怕枪,再叫。”老绝户用眼睛估量一下,完全明白了,他对我做个手势,用耳语说。贴在树干后面隐蔽起来,又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继续等待着。

  我挥动手里的骨头,打出长长的口哨。

  狼狗看到只有我一个人时,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惊悸,跃跳出灌木丛跑来。它将脑袋伏在地上弓背摇尾,兴奋得直打喷嚏。我真想放声大喊:“别相信我,快跑,别相信我!”但来不及了。砰的一声枪响,狼狗应声跳跃起来,一头栽倒在地。碎裂的脑壳流出白花花的脑浆,脖颈抽搐着,一条腿仍在蹬动,爪子抠进地里,浑身沾满泥土和鲜血。老绝户走过来满意地咂着嘴巴,像在欣赏自己的枪法:

  “一枪就被我定住啦!”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狼狗的尸体,肩膀和脊背都僵直了。

  老绝户不再理睬我,抓起两条狗腿往上一抡,将死狗搭在肩头上,头也不回地向小木屋走去。

  沉闷的小木屋充满生气,我们又有食物了。

  狗剩子将狼狗挂在门框上开膛破腹,收拾小猪崽一样,用烧开的水烫过狗皮,拽下大把大把的狗毛,刮洗干净,连皮带肉,肠子、肚子、心、肝、肺烂烂地炖上一大锅。外面的风吹进来,吹得篝火摇摇晃晃,大伙围着铁锅吃起狗肉,狗剩子破天荒地赞美起我两句:

  “大难不使(死),必有后福。啧啧,多亏小疙瘩放跑这只狗,要不咱不就饿上西天啦!”

  狗剩子言不由衷地赞美我,我反倒觉得心里难受,刚吃下几口狗肉,眼前就闪现出那白花花的脑浆。就和我前年那次刑场陪绑,看到黑眼镜被枪毙时喷出的脑浆一样……我再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孩子。”病叔问我。

  “不想吃。”我木然一笑。

  “不饿了?”

  “饿。”

  “那为啥不吃?”

  “我堵得慌。”

  “到外面透透气再回来吃,不吃东西哪行。”

  “老病,管那么多干啥,”狗剩子大口撕着狗腿,吃相和狼一样,每咬一口都迅速吞下去,眼睛噎得大大的,又用小指尖抠起牙缝。“身在福中不知福,饿他三尺肠子两尺短,他就吃啦。不愿吃更好,省给别银(人)风格高!”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