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林霏等程适的消息等太久,心里怏怏,以为他也是一个停留在表面上应承的家伙,她走在去上课的路上,一味埋怨,又气又恨。想到跟余清昀在学校摆地摊或上市区找一份家教,却没有勇气,甚至有些难为情。心复杂而矛盾,低着头,有意避开别人的视线,真怕自己的悲哀就写在脸上,给人瞧见。
她的埋怨或许是冤枉的,程适一直在等张振予的电话,一收到信息,下课了就去找林霏。出门见她一人急匆匆的走去,小跑一程,喊了几声才追上。林霏听是程适的声音,刹那间,所担心的一切都消去,转过身来,一脸喜色,等他走近就问:“你帮我找到事情了?”其实不必问,早猜出八九分,他答应的事都能兑现,所以不会轻易开口。程适说:“今天是星期五喔!下午张总还上班,这样吧,六点钟的样子我打你电话,一起到康怡馨山庄酒店见张总。张总是我爸的好朋友,你在那里上班我比较放心。迎宾礼仪这些该能干吧?工作不是怎么累,也学到一些东西。上班时间从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每月八百,包吃一餐,你看怎样?”
林霏笑了,说:“能做能做!太好了,就想到这些人多的地方去锻炼。谢谢,我等你的电话。”程适笑着说:“好的,那你先去忙,我还要去邓校长那里。”林霏点头示谢,笑着跑去,头发蓬蓬随步子一浪一浪波动,似如获珍宝。
程适到校长办公室,站在门口,不忙着进去,先整理衣裳,“咚咚咚”敲门三下,得到答应后才推门进入。邓丰华看是程适,顿时热情起来,又是让坐,又是倒水,不以位高者自居,把社交场合的礼仪一件不落下,尽皆施展,方回到座位上,拿出一叠稿子,说:“程适,你们写的《苗侗草医修行人》我仔细看了,前段时间忙,没工夫看,一直拖到现在,我就提几点建议,总的来说写的不错,是花了很多的心血,就是思维脉络上有些生硬,要费心修改,想要打动人心,必须会讲故事。至于没写的抓紧时间去写,先把这部分修改好发表在校报上吧,看看读者的反响。”
程适惭愧,骤然紧张,回道:“这都是柳思源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负责整理材料,帮了他一点点。”
邓恒轩语重心长的说:“人干好一件事就行,不要什么都想干,贪多嚼不烂,到最后一事无成。我看你们表演的舞台剧,名字是?——哦!是《等一个人》,很成功,我看今年的毕业晚会列为一个表演节目。”
程适要答应,几个人敲门进来,一看是王均晟副校长,他们抢在前面说道:“规划图就是这样,您过目一下。”邓丰华摊开图纸,在那研究。程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趁机想溜掉,被邓丰华喊回来,笑着说:“这里事情多,看哪天有空,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顺手把稿子递了过来。
程适小心翼翼的接来,看上面密密麻麻修改的小字,感动不已,眨眼的工夫就溜出门外,想到昨日与杨若晴约好今天去办公室归类档案,赶忙打电话,接通后听她似嗔似笑的说:“还记得我呀,都等半天了,再不来我可要生气咯,后果很严重!”
程适听的唬了一跳,逼出虚汗来,自己像是她男朋友,享受了爱,有义务负起全部责任,甘心做个乖乖宝贝。心才不愿意被她俘获去,提起男人的腔调和气势答道:“我就来。”说着啪的一声挂掉电话,对着天上的白云做着摇手的动作道:“我的不是你的,你的不是我的,我们的就是云的和地的。”想到这里,顿足大笑,惹得路过的同学以为他是神经病,都离得远远的。
诚然,林霏不会怀疑他,就在下午去在拜会张总这件事上,看出他办事有效率,顾大局,说话得体,显然不是神经病之人能所为,心着实佩服,要不是他哪能到康怡馨上班。
出入康怡馨山庄酒店的人几乎都是全身穿名牌,手戴金银,驾驶豪车,可谓是富贵流油,出手阔绰,一掷千金。林霏星期一到应聘后,第二天就去上班,转眼一个星期下来,渐渐懂得里面规矩,难免也被影响一些。贫穷不是博得别人同情的资本,唯有靠自己的本事,有了钱就可以无忧,就不必站在这门口,喜笑相迎送,像个木头桩子,负责任似的奉献笑容,也不用四处借钱为爸爸治病。一种单纯的想法,只为了解决眼前的难题,她不知道,有了钱也免不了会有烦恼。
这日午休过后,起来收拾,趿拉着鞋,想到下午去上班,有些不情愿,老师布置的作业没完成,明天交不了,是要被罚的。赶忙去教室,到楼下刚巧碰上程适,打了招呼后转身即走,懒得去搭理他,因为杨若晴的事正在恨他呢。程适看她脸色不对劲,像是受了委屈,便上来问:“那工作适合你做不?看你没有一点精神,不会有事吧?”
林霏舒展容颜,笑道:“很好!谢谢你,帮我找到工作,生活费解决了,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改日再跟你说,就有一件事,你是怎样对待若晴的,有心无心都去跟她说说,免得人家日日在幻想。”说完甩手就走了。
程适不再跟去,站在那像受了一个惊雷,分明每一句话都针对自己,心想:“莫非是余清昀跟她们说了什么?这关杨若晴何事,与她又有何相干,自己对谁都要负责么!女人就是有一致对外的力量。”正搞不清楚,罗瑞荃走过来,拉他上市区去读书城,才不管这烦心事。
林霏在前面有意放缓步子,等他上来解释清楚,立刻就能原谅,还会安慰说:感情不是怜悯了才去爱,不要太勉强,在爱和被爱之间,选择自己所爱的,走下去才长久。她等的好漫长,恨不能回去道歉。心软了,忍不住转身来,看看他是不是呆呆站在那。她后悔了,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空空无尽的怅惘,自己太过同情若晴,气头上不给他留一点颜面,又担心他受不了这打击,去哪喝酒了寻闹滋事。下午到了酒店,换了礼服,打电话过去问,没接,她担心得越想越怕。门外进来客人,打断她的想法,忙上前迎接,笑道:“欢迎光临康怡馨山庄酒店!小姐您是住宿还是就餐?”听那时髦女甩出一句“洗浴”,自己毕恭毕敬跟随其后,去按了一下电梯按钮,等她进去电梯关闭后才返回。
电话响了,是家里来的电话,心陡然一沉,趁人没注意偷偷跑进厕所接听,听妈妈哭着说:“乖姑娘,你现在怎么样呢?我们照顾不了你,要体谅妈妈,再苦也要就把书坚持读下去,千万别怪爸妈!你爸这病一时半会不会好,还要一大笔钱,如果撑不下去,我只能跟随你爸一起走!”
林霏安慰道:“妈,你不要放弃爸爸,我会乖乖的,不用你们牵挂。我找到工作了,能养活自己,挣到钱,就寄来给爸爸治病。”
“好姑娘,你不要去做傻事,别贪图轻松,妈的心为你爸操劳碎了,就别再让妈为你姐弟几个提心吊胆!”
“妈,我不会去干傻事的,你放心!”听见有脚步声走来,急忙说道:“妈,不说了,你好好照顾爸爸,我在上班!”挂掉电话,走到镜前洗去泪痕,整理妆容,笑脸出来,一直告诫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晚上坐公交车时,眼睛不愿给她撒这个谎,还是给柳思源看见了,好不容易支吾过去,一个人淋着雨抹着泪水赶回寝室,正好雨滴可以掩盖住她的泪,不至于伤心全被人给看去。一进门,见杨若晴她们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打了声招呼,自去忙事情,然而这里的夜才是刚刚开始。
雨彻夜没止,闪电雷鸣不甘示弱,出来凑凑热闹,使人做着不大不小的噩梦。第二天醒来,天已经转晴,堆积的乌云在天边消散,大地有股清新馨气息,在空气中隐隐散发。校园四处飘荡着金银花的香味,甜甜的香淡淡的味,诱发原本木讷的思绪,也有了种温和的心情,夏天正在诠释着希望。不过生活琐事就像头上那几根白发,你不去管它,全不碍事,如是要刻意去挑出来一根根拔掉,到头来你会发现永远也拔不净。道理是个空洞的架子,谁又能够完全置白发不理呢?
柳思源目送林霏离开后,与同乡打伞回了宿舍,见程适歪歪的坐靠着端详罗瑞荃手中的酒瓶,在深入研究,看样子是要喝上一口,似乎又舍不得作践自己。他才没心思多问,洗漱上床,仰躺酣睡,做着属于自己的梦。第二天中午,同学都离开教室,他一个人坐下来安安静静写他的稿子,累了,脑子发晕,趁休息间隙,拿起《史记》来看。可这份安静持续不了多久,像玻璃杯子,经不起人的摔打,不经意间就被破坏,这不,林欣荣打来电话,跟切大头萝卜,嘚啵嘚啵不停的说:“思源,星期天有空么?到时替我去敬老院一趟,我要去舅舅家,分不开身。你粉笔字写得好,去帮写一写黑板报,这次是以我们青年志愿者协会名义去慰问的,整个协会的人都会感激你!你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看看那些孤寡老人,心生怜悯,写写感想,让我见识见识大思想家的杰作……”柳思源耳朵发麻,脑袋涨大,命她停止,插进她话缝中,求饶道:“我答应你,可以了吧。”反正星期日下午要跟程适去见张振予,早上有时间,答应下来,也可以去看看。
林欣荣在那端胜利的笑,甜的是要滑出蜜来。“就知道你人好,愿意帮忙,才找你的。”她还说话,柳思源不敢就此挂断,听她这么一恭维,人格给鼓吹进了气,无限膨胀,腰板挺得笔直直的。话中的意思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你人好,可以把一切都给你。傻子才会这么想,柳思源不愿意做傻子,笑道:“你少来这一套,我吃不消,留给你男朋友消受去吧——上礼拜男朋友来了都不告诉一声,怕我拆台是不是?”还没有恋爱的女生,把爱情看成神圣无比,好比扔骨头喂狗,得到它满意的表现后才肯施予,若是它不听话,时间一长,还是自动送到嘴边。男朋友一来,她邀请姐妹吃饭,有意在群体中宣布,说这是我家男人,说明他已出售,只配她一人享受。这是爱情的开始,男朋友就获得“我家男人”光荣称号,恨不能拥她入怀,激情亲吻,表演一番。若是他男朋友还有一点理智,肯定窘的一壁埋怨,自己已然成了明码标价的物体。可惜恋爱的开始都会把人的智商调整为零。
林欣荣指天发誓,扭捏成一根融化的雪糕,娇滴滴的说:“人家还不是忘记了嘛!下次请你还不行?讨厌死了,人家的秘密你都知道,什么都被你看在眼里。”
假如看一个人的脸就看了她全部,那么走路说话只能看脚尖,柳思源受不了恋爱中的女人本能学来的阴阳怪调,一阵厌恶,说了一句“我要上厕所”,立忙挂电话,撒腿就跑,这地方不能再呆,里面的空气给她的声音浸蚀成了赤裸裸的诱惑。
到周日,他依如往日早起,洗漱完后迅速走到楼下。答应林欣荣的事还记起,时间还早,可以仔细领略这大自然赋予的景象,漫步在林荫道上,小鸟叽叽喳喳;嫩叶滚动水珠,在朝阳照耀下,晶莹剔透,五光十色;池子边的垂柳弱风拂过,长条似牵人。触感此景,持笔在草稿纸上写道:春日观柳---薄云娇阳蔚蓝天,淡暖轻寒满园阑。嫩清垂髫枝柳叶,漫足绿间魂始牵。犹未惬意,又写道:和春走?留春住---春光融,风扶柳枝添暖绿,蜂蝶扑花丛。和颜迎春住,笑纵筝线长,临溪流,缘山盘,莫待春阴空自走,若再见花花已暮。生命之中的顿悟,源自于灵感,在瞬间中获得,灵感的培养很朴素,不需与生命中只是两条平行线的物质作为引导,他自以为能摒弃物欲的诱惑,双脚并拢,深深的呼吸,把沸腾的血液逼压下去。肚子不太听话,从中作梗,不增不减的嘀咕着,有意在暗示:你是人,得吃东西。他方从理想世界中缩身归来,活回到现实,仍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看了又看,高一脚矮一脚的过了弃土场,向食堂后门走。
只顾低头默记,忘了脚下走去的路有多近远,侧身转弯时,迎面撞见邓晗瑛。她一身运动装打扮,勒的全身轮廓暴露端倪,但显得越发高挑;头发随便一捆,额头上冒着轻汗,圆滑的脸蛋活脱出一个苹果的颜色。柳思源低头不敢正视,抗拒来自本能天性的诱惑,担心中了林欣荣的话——“都被你看在眼里”,那好比眼睛破戒,跟沾荤腥相去无几,只是耳朵不听调度,还是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邓晗瑛接过他心上的话笑道:“怎么了柳思源?我哪里不对,有必要埋着头,生气了是吧?”
柳思源羞的脸红,遮掩内心的不安,说:“担心看多了难以忘掉这影子,过后净瞎想。”
“不安分!”觉得他脸红的可爱,不知哪里鬼生出主意,有意挑逗着加一句“怕是有色心没色胆!”
柳思源果然是色胆全无,阴沉脸色,低头说了一句“我不配谈色,我该走了!”转身就走。邓晗瑛正在享受这份胜利,见人要走,顿然有一种“妾有容华君不省”的失落感,他人老实还算机灵,构不成威胁,可以作为最好的朋友。自己绝计不会喜欢他,心里有话没说完,哪能这么容易让他走。于是跑上去命他停下脚步,眨动眼珠,装着可爱的样子,撅嘴笑道:“怎么就走,我还有话没说呢,你太小气鬼了。”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他,所以能肆意的撒娇。
柳思源似乎领会了顺藤摸瓜的道理,既然躲不过,那就理直气壮,合着她的心意说道:“我怕我会喜欢上你。”
“切,胡说什么呢!”她说话的声音像下楼梯,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低,好显示自己温柔可爱,但自信能克制他这块钢。
柳思源揭穿她的阴谋,说:“不必装了,等一下我会吐血的,这两个人谁还不知道谁,你还有必要排斥我?”话一出口,就觉不合适,恨不能从空气把话抓来,甩在身后。
“哼,一点不懂情调。告诉你,我要参加今年的高考,过几天就走了,这回你开心了!记住,要来送我。”
柳思源还没回话,见她迈步跑去,只好把话引回来跟自己的思想对答,学了相对论,又见惯了悲欢离合,在心灵深处起不了几丝涟漪,为了增加离别时的难舍,把那天要说的话在腹中打下底稿,只恨不能念诗,这样太做作,那可以写一首赠别诗呀,言简意赅,至少可以折磨她的脑子,算是对自己调笑的补偿,心头一阵兴奋。可恨的林欣荣,打电话来催促到校门口集中准备出发,真不是时候,回神过来底稿都没了,又是一阵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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