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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长从南方回来了。

　　蓝川捧着稿子与郐部长在走廊里等了许久，等局长与客人说完话，郐部长率先进屋刚要说话，白局长手一点说，正想找你们呢，到里面屋来讲。边走边回头说：“我这一路上就想你们这个脚本，不能再这么写，一定要站得角度更高一些，以前写的要推翻，要站得更高，要宏观，要有高度！不能局限于单写我们局这点儿事，要写得大气，要在写我们取得的成就和肯定成绩的同时，提出问题和思考。要在短短的片子里写出精华，体现出全国实行集中行政处罚权的意义……”

　　局长在转椅里坐下，将蓝川递上来的稿子粗略一扫，果断说：“这样，小蓝，你赶紧回去重新考虑个本子，尽快拿出来，刚才我把这次出去带回来的各地经验材料给了吕秘书，你马上要过来看一看做个汇总，写个全面的总结性东西给我，这对你掌握宏观的东西有利。我还考虑：局里下一步要出台一些措施，比如对外语学习，我们要求全局80%的队员会执法用语50句，40%的人能用外语日常会话，20%的人要达到英语四级；提出把写、谈、站、坐、行作为个人基本功……这些都要写进去。

　　对了，局里那篇《兴学习之风，建文明之师》的文章你看过没有？你找来看一下，比如，我这次去开会，国务院法制办领导也去了，听了汇报后，特别肯定了我们的工作，主要是五个方面；一是机构设置符合要求，是政府直属机构；二是按照公务员考录管理；三是经费纳入财政预算；四是实行了罚缴分离；五是队伍建设比较规范。

　　我以前提出的建立一支文明执法，秉公执法、廉洁执法的新型队伍，这个说法也得到了司长的高度肯定，我们经验主要是抓了四个环节：一是高起点录用；二是高标准培训；三是经常性教育；四是机制化管理。

　　这些内容估计你都没写进去，要尽快补充。对！你在后面可以考虑提出建议性的内容，这个你和人事部小郝商量一下，不要把谁的话都写进去，要重点写几项，比如：建议完善相对集中行政处罚权制度的立法工作，亟需将“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规定”上升为地方性法规，从而在立法上得到保障——不，不，这个建议你先不写也罢，你还是按我前面的思路写，要多跑多问，要脑勤手勤，多采访多记录，掌握大信息量。和小贺、小冬他们商量商量，多征求他们的意见……

　　从局长办公室踉跄出来，蓝川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淖，恨不能找个地方哭会儿——局长又讲了这一堆东西，有的部分新稿里面已有所涉及，有的内容似乎只是方向性的。要角度再高，那要站在哪里呢，自己能站到局长满意的高度么？……

　　蓝川信心全失，想把头向一边的墙上撞，心里乱蓬蓬的一团。怔坐在电脑前思维飘乎，幻想着下一刻说不定局长看过留下的稿子，竟然发现很好，不用再改动可以直接拍摄！忽然之间，仅仅一刹那间，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子里！他身子蓦然一颤——那可就解脱了！就全解脱了！

　　蓝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等一下！他提醒自己：要先想好借口，不能搞僵关系。对郐部长还是对隋主任说？要不让贺秘书转达？或者问一下庄局长？郝干事为人忠厚，打交道更容易，而且可以进退，对，去找他说！

　　蓝川找准机会，将刚才见局长的过程向郝干事叙述了一番，然后说，你看这个稿子都改成这样了，也有二十几遍了吧，都没能让局长满意，我看还是自己能力可能不行，我想了，要不然——麻烦你帮我说一下，我想回去管理处继续干执法。

　　郝干事向上推了推眼镜，拿过他的稿子问，白局对你这次的稿子连改都没改？——那可是麻烦，真是要大改动了！他沉吟一下，继续说——

　　“这个事可能跟局长这次去南方开会有关，可能想加新的内容。没关系，我回头帮你再问一下她意思。前面一直是你经手这个事，冷不丁儿换人换思路也不好整，让谁来继续写？再说，你如果不想留在局机关，也应该在刚来的时候，尤其现在更不能走！你现在退出去，让你们大队长怎么跟局长交代？你可得想明白，宁可耽误时间，宁可办得不好，宁可挨批评，也绝不能由你主动提出不干，说白了，不能由你给局长面子驳了。局长礼贤下士，看中一个“人才”点名要过来，结果“人才”自己不愿意干了，是你把局长给炒鱿鱼了呗？——这像什么话！这种事以前没有过先例，我走过两个单位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你好好想一想。”

　　蓝川脑子轰鸣作响，想为自己申辩一下，却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什么。想想也是——既使自己就未能完成，被局长狠批评一顿又怎样？不会因此受处分罢！自己甩手而去，回头怎么跟大队解释？连郝干事都对自己这个做法想不通，何况其他人？正掂量着要回心转意，郝干事忽然站起来说，“你等一会儿！”说完，向四周又是一气儿翻找。将一堆稿件递给他说，“你自己看罢，别说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我们这些老机关、老写手，包括局办公室那几个大笔杆子，那个不是经过白局长的千锤百炼？”

　　蓝川低头一看，那是几份以往白局长修改过的文稿，页面行距和空白处各种颜色的笔迹将每页文稿改得班驳一片，有大块删除的，也有要求加某某主旨的，还有批注“主题不明”“内容空”以及要求再查阅某某领导讲话材料的……

　　蓝川的心情一下子平整熨帖了许多——原来，并不是单独自己一个人文字有问题？刚才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太脆弱了？遇到困难就想到躲避，是不是太小儿科了点？

　　这时，郝干事继续说：“你不用想太多，局长刚才没催你出稿不是嘛？你按她安排的，先把其他城市的综合执法经验整理一下呈给她，一来可以开拓一下思路，二来能进一步把握局长的思想方向，她肯定到时候对脚本还会有新的交代，别有压力！当初是我主抓脚本这个事儿，前期搞出来都没觉得丢脸咧，你一个科员怕个什么？

　　郝干事最后的话，让蓝川内心酸一阵儿热一阵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