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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楼珠帘(十五)

时间:2021/9/19 作者: 龙耀震 热度: 200074
  十五

  毕竟无处可去,读书馆和自习室已经关门,只有乖乖回寝室,睡上一觉,寄希望于明天。一进寝室,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大家唧唧呱呱,热闹非常,想来也插不上话,只能在旁听着他们去说。

  刘嘉晨笑嘻嘻的,说:“昨晚受不住你们,都睡得好好的,迷迷糊糊听见柳思源和罗瑞荃在打电话,‘还没睡着啊,哪想我呀!数着你眼前无数张笑脸,留住我,幻想我站在你身边讲着故事,甜言密语的,让每一根筋骨浸泡在蜜里,你甜甜的伸着懒腰,我扶你,是怕你摔倒,然后……下面的事你自己想,这种感觉最容易入睡’。波波的亲了几下,又他们听说:‘是你上来还是我下来?这么大的人,很懂得分寸的,我宁愿做禽兽,也不做禽兽都不如。’柳思源在商量着说:‘你准备好了夜宵是吗!是送什么?当心心急,一堆干柴还没到门口就点燃,把你烤焦,真是可怜!一劳永逸,让你永生不忘夜宵。’我实在忍受不住,想要笑,见罗瑞荃跑出去,还以为真的下楼去了呢!”

  胡森柯在一边笑,说:“我们都没睡,听见敲门声,猜是罗瑞荃,开门一看,见他穿一条纯蓝色三角裤,咚咚咚跑进厕所,我们才追了出来。”

  罗瑞荃在笑,说:“本来敲两下的,再说:‘先生,需要服务吗?这里的油菜嫩油油的!’忍不住要笑,说到夜宵就跑了。”

  杨昌煜笑的眼泪都挤出来,搂起衣袖,大声说:“别说了,笑死不偿命!我假装睡觉,柳思源和罗瑞荃说的每句话都听清楚,刘嘉晨在身边咳咳的笑,一下子停了,一下又来,以为一口气上不来,咽气了呢!吓的翻身过去摸,鼻子还有气,才要睡,你们就撞门进来了。”

  程适在听,想到他们昨天和今天的快乐,自己去不成,不深不浅的还有些惋惜,等到胡森柯说,“柳思源的形象彻底完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本性,真面目一露无遗,该找女朋友了!我们要关注每个有可能的女生”,觉得他说的太过,有意替柳思源抱不平。

  罗瑞荃抢在程适意识之前,说:“这有什么,没必要大惊小怪,人是在成长中慢慢改变,人不只是一面,遇上了自家人,有说不完的话,都很正常,别扣上一顶帽子。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最有可能当官就是他,他能够忍,这性格太重要,忍不了,一切都白搭,这门必修课都得跟他学。”

  大家点头答应,笑道:“是呀,我们或多或少爱意气用事,缺乏忍耐,少思考。”

  柳思源回来了,大家相视一会,会心而笑,程适趁此机会延伸话题,把今天听到的新思维新理念和大家分享,见大家有些疲倦,轻描淡写的讲几句,要柳思源准备文稿,到时去见邓校长,不至于答非所问,就上床睡觉了。

  星期一上午没课,大家借此可以酣睡,以弥补夜里占据的时间,即使到上课时依旧睡意难却,还是寄希望于先生在课堂上讲些笑话、讲实事来讽刺或痛骂某种不公,那来劲了,能消去疲劳。若按课本上道来,好比和尚念经,脑袋渐渐涨大,又慢慢变沉,有摧人入眠的功效。不用想,明天下午的两节现代汉语课,都叫苦不迭。就算挨过,晚饭将到口,恢复神力。吃完晚饭,又是睡梦的开始。单调重复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仿佛没有终结。谁都希望每天充实,可越想得到的东西,越是事与愿违,无聊往往占据大部分时间,使人无法逃避。若是一无聊就想以最快的方式解决,邀上几个人喝喝小酒,闲聊瞎逛。无聊的问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解决,但新的无聊又接踵而来,那只能寄托希望于明天。

  寄托希望于明天,就是第二天,永远都在,第二天,又第二天,时光在不经意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流逝掉的是什么?仅仅是梦想,或许不是,青春与生命呢!大学问家才会想这么多,先饱饱的睡个好觉,安心做个普通人。你只能管你能不能睡,不能管别人发不发出噪音。一大早被一阵阵喧闹声吵醒,拖着慵懒的步子往窗外一望,不得了了,一大伙人有牵牛的,有肩扛背驮东西的,陆陆续续往后山走,吓得刘嘉晨缩回脑袋,挨个寝室敲门,说:“快看快看,这伙人洗劫哪个村子回来了。”杨昌煜极不耐烦,下床上了厕所,伸头看大道上行人如织,阵容庞大,胆怯了,提裤子跑进房间,张开嘴巴说不出话。罗瑞荃翻身下床,打断他们,说:“胡说,这是去后山看斗牛,要被洗劫,女生寝室应首当其冲。”

  一场虚惊,惺忪的睡眼也闪亮出光芒,一致的竟然笑喷了。刘嘉晨想看斗牛,叫嚷着,“都不要睡了,睡多了脑子晕乎乎的,去看斗牛多有意思”。

  钱忠楠如同发现游戏通关秘籍,想去看看过把瘾,佩服他出的好主意。罗瑞荃推辞说要进城,不能陪大家。刘嘉晨下了死命令,说:“今天休想跑,老老实实陪我们,什么微微、妍妍的之类的过后再去陪,你这家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天天当人家男朋友的替身,还不知足!”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他百口难辩,心里虽恨透了他们,口头上装着答应。出到寝室大门,遇到程适抱几本书冲进来,不容他说,一同拉去。

  等走到学校后山,看两边山坡都站满人,路上行人还如潮水,涌向这边来,他们身穿民族服饰,尤其女子穿戴特别讲究:头上戴的是纯银打造的银冠和银牛角,胸前吊挂银锁,脖子上还戴着拇指大的几根银项圈;衣服很别致,布料染成鸭绒色,胸前绣上的图案,精美而风趣十足,身穿超短的百褶裙,打绑腿,脚穿白底黑面布鞋。

  当所有目光朝向牛场坪,几个身穿百鸟衣、头缠黑巾帕、手持芦笙芒筒的老者走到场坪中央,围成圆形,待鼎沸的人声渐渐平息,一位帽插雉尾的老者右手握一束芭芒草,左手托一碗水,边走边用芭芒草蘸水洒向四方,嘴里不停念,大抵是祈求神灵保佑,人牛莫要出事之类,然后恭敬的作揖,把草插在地下,抽出木剑,朝四方挥舞画符咒。收了木剑,宰杀一只大公鸡,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淋血。这时,老人们拿起芦笙芒筒一齐吹起来,一时间声音回荡山谷。仪式结束,牛主按抽签次序牵牛进场坪,牛脱离主人的缰绳,与对面的牛迎头跑去,在场中央两对牛角“嘭”的一碰,人“嗡”的发出一声,继续观战。

  这场面实在太震撼,钱忠楠被感动的服服帖帖,笑问罗瑞荃道:“这种盛大的场面,上万人集中来看斗牛,源自于怎样的一种动力?”

  罗瑞荃看他一眼,反问道:“你知道世界上有两个苦难深重而又顽强不屈的民族吗?”钱忠楠暂时性的失去知觉,被问懵了,左右摇晃,摊开手做个不知道的动作。罗瑞荃看不惯他的样子,抢先公布答案,说:“他是中国的苗族和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犹太族。要说清楚苗族,得从头说起,时间推溯至炎帝黄帝时期,蚩尤部落与炎黄落联盟战于涿鹿之野,蚩尤兵败被杀。蚩尤死后,子孙连连遭受追杀,渐渐向南迁移,一路且歌且哭,最后一部分人定居在了清水江腹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苗族祖先蚩尤是‘人身牛蹄,头有角’,可以用利角作战,连部落的水牯牛也是对敌作战的勇士,到农耕时代,力大体壮的牯牛对于耕作的意义是巨大的。斗牛是苗族人民缅怀先烈与对牛的崇拜,展示牛的神力与伟大,后来转向一个家族或是一个村寨中有一头能斗的牛为荣。开春后,各村寨间约好时间地点,不辞劳苦从方圆几十里外赶来。中老年人对斗牛是孜孜不倦,从开始到散场,端坐着不愿离开,这是他们的根,根植于骨髓的文化,是一种习俗与信仰。年经人趁此热闹,也来玩一玩,其实别有用心,主要是为了姑娘们。人们称为赶山,也称‘游方’,是青年男女公开的社交娱乐活动,谁歌唱得好,又情投意合,一对对新人就将从这里开启了新生活。”

  刘嘉晨如醉方醒,没想到苗族人民有这么一段悲怆的历史,苦难创造的文化是如此深沉厚重,让人肃然起敬。眺望远处,看远处的小山包,女子们聚体在哪里,阳光似乎更钟情于他们,照在她们身上煜煜发出光芒,见白茫茫一片,特别迷人,风光无限,仔细听,那边传来甜美悠远的歌声,对应罗瑞荃的讲解深信不疑,话也不说了。

  罗瑞荃蹲得太久,两腿压麻痹了,挪移位子,收住脚,险些滚下山去,吓了一大跳。魂未丢,还附体,好久才舒回一口气,站着瑟瑟发抖,心神定了,看远处的小山坡,见有个人爬上山小山包,像是程适,揉揉眼又迷糊了,左看右看不见他,就是他,心里嘀咕:“这混蛋,又溜了。”

  他看得非常准,确实是程适。程适跟随他们爬到山上,想找一个地方坐下,终是挤不进,转身瞧了瞧,想走上山顶。转身间,见后山上站满了人,年经男女五六一群站立在一米开外,面对面一展歌喉。歌词大意不甚明了,风带着歌声也带着年轻人的激情一阵阵吹来,特别宛转,娓娓动人。这习俗在家乡已寻不到足迹,幸好在这里找到了,心生向往,撇下他们,一个人悄悄前去。走到那里仔细一看,女子们头上戴着一朵红花,手握一张红色的绢子,垂手放在裙子边。她们笑容可掬,尽态极妍,欲想不多看一眼都遗憾。

  不知几时,唱歌唱累了,心仪的对象已在人群中出现,女子舞动手绢扔向对方,羞答答的等男子们过来牵住她的手,往棚子里去吃东西,又回到草坪上一展舞姿。舞姿豪迈奔放,银饰铿铿,举手投足间却是分外温情含蓄。一支真实纯净朴素典雅的舞蹈,让人领略的不仅在眼前,而是溯推至源流,看到远古婚姻留下的记忆。

  程适站累了,拣一干净的草地坐下,从没见过这场景,今见了觉得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一时间激动好几回,使劲鼓掌,“好好好”的喊出了声;眼也不愿眨动,真怕闭眼后睁眼来一切都是梦。舞动的人群中,一双明眸频频向这边传递。他左右看了一下,身边并没有旁人,一阵激动,全身闪出一阵暖意,顿觉酥软,差些仰倒在地上,心想:“苗族女子感情真挚,豪放热烈,从不躲着掖着,这女子这样看我,莫非在向我暗示什么?她的手绢还捏在手上,看来她并没有找到意中人,否则早不见了”。自作多情遐想,心头美滋滋的,目不移位地盯着那姑娘,脉搏跟着舞步跳动,顷刻间反复几下,沿骨髓缘上宵顶。是男人都期望遇到一份意料之外的情感,哪怕被漂亮的女子多看几眼,也是一种认可,一种想象不到的惊喜。

  歌声渐消,舞衣收住,山坞遮去光芒,女子们收拾银冠衣裳,陆陆续续往小山包下走去。程适起身移步,随其后慢一步紧一步跟着,去找寻这个惊喜是否真实存在,她起舞的身影与回望的眼神是如此的让人如痴如醉。

  刚才频看程适的女子,走着走着就在一转拐的地方停了下来,装着踩在路埂上整理绑腿,一人落在人群后面,见程适走近,有意把手绢遗落在路中央,掉头就走。

  程适上前,见这鲜红的手绢,蹲身拾捡起来,送往鼻子前一闻,一股甜香,仔细一看,形样针线都很精巧,边角上还系上几个小银铛,猜想这东西定是前面女子所落下。看四处无人,只听得到前面女子的笑声,赶忙跑上去喊道:“这个小手绢子是你们的吗?”

  姑娘们抿声不语,回来看他一眼,检视自己身上之物,无少,不作理会,唯独刚才那女子上前来说:“是我的。”一把抢在手中,紧紧攥着。她回转身来时满脸晕红,姐妹们猜到她的心思,在那撩逗道:“阿蝶姝,送给他吧。”

  程适听不甚明白,她们说的是苗语,见她羞赧的脸色还有同伴们七嘴八舌调笑着,也猜到几分。阿蝶姝顺从姐妹们的意思,回身走来,一把抓住程适的手,把手绢平放在他手中,即转身回去,跟姐妹们说说笑笑往校门方向走去。

  程适给种下一枚激情种子,一切沉郁都烟消云散,豁然开朗,握紧住小手绢,高一步矮一步走下来。

  下到马路,浑然没有感到饥饿,兴奋着的心激烈在跳动,摊开手绢又端详了一会,叠好要放进口袋,余清昀和邓晗瑛如幽魂般出现在眼前,真怕被她们给看见,一时慌张,手脚笨拙,什么藏也藏不住。好容易收好上去打招呼,千难万难喊邓晗瑛一声“晗瑛”,“瑛”字没喊完,满脸俱已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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