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繁星点点。
夜静。静的除了远方的工厂,建筑偶尔传来的机器操作声而外,听不到任何声音。风,在不经意的吹着,淡淡的轻抚着一些因烦恼而产生的忧郁。
灯光依旧。
所有人眼睛都是红红的,熬夜?还是喝酒?谁也说不清。
“只有先克服劳服公司这一头;”我说,“同时,也体现出我们并不是弱者,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在告诉别人,我们有能力处理即将发生的困难……”
“解决?如何解决?又怎么去解决?”许厂长接上话;“知道解决,解决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有钱,有钱什么事情都好说。”他苦笑。“而我们最缺的就是钱。没有钱要解决问题,又从何说起,岂不成了空话。”
助理老王一脸的萧条相。自语:“家里等着钱用……正值农忙。”
稽厂长睁着一双不知道是酒熏红的,还是被人家打红的眼睛向老王助理扫去。
老王助理一脸的岁月蹉跎,生满皱纹的脸上连眼睛都被皱纹挤压着;在灯光的照衬下,显得沧桑孤苦。这样的表情深深的震撼着我的心。
“稽厂长,目前来讲,可以说是最困难的时候,你不是说;每个人如果有一份订单到公司就可以支付预付款……”
蒯科长说出了大家都想说的话,也是不想说的话。
稽厂长转过身来,看了看蒯科长,显示的不是一种生气,就像一个死刑犯被执行前的那种样子。
“我有钱啊?业务回来肯定有钱啊?”
稽厂长夫人很气愤,还带着一脸的不屑和已经因岁月留下来的创伤。
夜已深,但是谁也没有拿出一个有钱的好主意。
市郊来了一位姓刁的中年人。脸长长的;凸出的圆眼镜。尖嘴高鼻梁,头顶有点秃。中等身材,偏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
“小刁呢?”他一进厂宿舍就叫他儿子。
“爸!你怎么有空来啦。”一个娇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起路来就像春风摆柳。
老刁的儿子小刁,生得纤瘦,圆眼镜方圆脸,双眼捷,口小唇薄。肤色白哲,卷发,如果不是有点喉结以及走路不大像而外,简直一看就是女人。一个还不错的女人。
老刁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今年十八岁。初中刚毕业,花了钱找机会送到城里来上班。
“这个地方怎么这样的差?简直就不像人待的地方。”
“没有办法,大家都是这样。”
“许厂长呢?去找他去……这样子怎么生活?”
“许厂长住在东边,好像还没有起来,咋天晚上回来比较迟。”
老刁在许厂长哪里从中午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在聊的什么。
老刁又去稽厂长哪里哭丧了一会,“不任厂里经济好不好,都要对职工负责等等。”
厂长笑着;“知道知道,正在改进,慢慢来慢慢来……”
老刁还递上一支‘昆湖牌’香烟给稽厂长,请稽厂长多多照顾好我儿子。
稽厂长要我去找许厂长,同事告诉我许厂长送老刁走了。
桌子上依旧是熏烧肉、海带、花生米、几个人边喝酒边讨论,这个菜和酒是厂长买的,也不知道他是否付钱。
“他自己的事情,还是他自己想办法解决。能有什么办法?”
厂长夫人的火气很大很伤心。
“二个孩子读书,他不拿一分钱,就靠我做裁缝挣点钱来供孩子读书,还要穿衣吃饭不算,还要隔三差五的供我香烟老酒……”
她的眼睛里挂着孤独的泪花。
“有时,见到你上百上千上万的钞票,家里看不到你一分钱,就是不知道用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没有办法了……才知道要命?早些干什么去了?”
她擦了一下脸;“不任他有多少钱反正家里没有见到一分……”说着说着在旁边忍不住抽噎起来。
室内沉默、安静。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它的呼喊。
“你也不要这样?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丈夫!夫妻就是互相帮助、体贴、安慰、困难的时候,互相设法共同渡过难关。”
我放在手里的筷子。
“目前,厂长好像对你或者对子女有些不到之处,也是事实。以前,他总会对你好过吧,不然你怎么会嫁给他呢?况且,目前这样子,他也不是故意的,也希望像以前那样红火,整天忙得团团转,你们也高兴他也高兴。
事实是;事情没有永远一帆风顺的,总有失落的时候。再说,已经处于这样,我们还在支持稽厂长。而你,作为他的妻子,也是患难的朋友,你不帮忙,谁又能帮忙?难道说,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家……”
我不知道自己拿来的勇气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也不想再说下去了。我发现稽厂长的眼睛更加红了。
稽厂长夫人脸上泪珠垂挂。
稽厂长的脸上看得出有种惭愧和内疚。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的在催促,时间已是深夜。
一天的日子已经过去!不,应该说几天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而另一天的日子又会怎样?不——应该说;就是今天的夜里。
从外面一下进来五六辆自行车推进了院子。
首先变了脸色的是稽厂长,许厂长、蒯科长、脸上都有着一种无法描述的表情:紧张、惊诧、担心、害怕……
“大家吃过晚饭没有?”几个人进屋很客气的寒暄一下,便各自找凳子或者能做的位置。
其中四位青年站着,二位守在门口,二位站在小院的围墙外门口。
领头的高个子望了大家一眼。
“实在对不起众位,今晚任何人都不好走出去,除非事情解决了。”转过身来,望了一眼。“你说对不?稽厂长。”
稽厂长夫人一看这个阵势,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在听你说任何人不能出去,精神一下子失去控制,晕倒在地。
来的几位“客人”无动于衷,就像什么也没有见到似的。守在门口的二位青年,毫无表情有虎视眈眈的忠心蹲守着。
院子里摆着几辆自行车就显得很拥挤。连行人过道都显得紧张。外面的两个人并没有安稳的守在门口,而是不停地来回转悠,就像两条饥饿的狼,正在寻觅充饥的食物。
夜。黑。静。
“稽厂长啊,你的钱准备怎么样啦?不会再让兄弟们白跑吧?你看看几位兄弟多辛苦?这深更半夜的过来……”
高个子青年说的轻声慢语。
“今天大概你的全家人都在吧。”高个子青年拍拍手。“还有厂里的几位领导。可不希望大家搞得不愉快。”
“是、是、是、”稽厂长那种紧张的慌乱的心情言溢于表;“可是,也出去找了,实在没有找到钱。”
“稽厂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那套老方法收起来,不然没有你的好日子过。”
领头的尽量把语言口气说的很温和。谁又能听得出来华丽语言背后的意思。
一个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眼镜长长的脸,满脸山羊胡子的青年走到稽厂长面前。
“真的没有钱啊?”
“有钱还用说吗,早就给你们了,也不用兄弟们深更半夜的过来……”
他们两个人不想在要钱,倒像是在聊天的感觉。
“啪啪。”两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稽厂长脸上响起。
厂长夫人吓得一跳,再一看,厂长的眼镜已经废了,镜片都碎了好几瓣。
厂长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显得红润,好似三月盛开的牡丹。
门口的一青年,正在抱拳踢脚,活动着身体,就像武士在临斗前的把式。
“你们有话好好说啊?就是要钱也不能打人啊。”
厂长夫人哭丧着脸。
“谁愿意打人啊,”高个子青年捋了一下头发说,“几天前就和他说了,他也没有送过去,你看我们今天都来了……”
“反正,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你们全家都在,我们也放得心;”高个子青年观察了一下稽厂长夫妇。“如果,说的不错,你们的儿女都住在楼上吧?也好让他们看看他们父母亲的‘荣耀’岂不更好?”
高个子青年说的很轻便,但是,语气之中的讽刺味让人全身疼。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我看着这架势,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反而会导致令人无法想象的后果。
一个是要钱,一个是欠钱。如果,真的没有钱,大人倒也罢了,小孩子是无辜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打小闹,惊吓一下又不是未尝不可。小孩子受惊,如身心健康等也就莫免带来一种伤害,重则……
他们其中有一位约一米八五左右的身材,长条脸、大眼茸鼻,厚厚的嘴唇,牙齿洁白当中的二颗是包金的、这个人一直看着,听着。有时候听到尽处,嘴角掠过不易觉察的笑;这个笑瞬间而逝。有时,也会板着脸,将满脸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就像一直刚刚股好的桶。始终坐在那里,有时会拿出香烟点上一支,吐着烟圈。透过烟雾去窥视每个人的表情。而那个所谓的被称为领头的胖子,对事情的好坏,讲话等都不时的向他投去询问的眼光。
我心里决定一下,就从这个不声不响的人开始‘通关’。许厂长、蒯科长、他们都没有什么意向去商谈,而此时的稽厂长和夫人那样子真的令人作呕。如果不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我真的不会去……
我鼓励了一下自己,起身走向那位坐着的年轻人,用胳膊轻轻的撞了他一下,就出去了。也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疑惑的样女子,还是跟着出来了。
院子外,刺骨的风,吹的我打了个寒噤。
夜的炎凉,星辰烁落,似哭似忧。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知你们想怎样的处理?”
“要钱。”他回答的很干脆;“实际上,来的目的也是要钱。”
“你看他这个样子,你能要的出来?”
那青年不语。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人家是一看有人来马上就给钱,没有就是出去借也接来了。可是这个人……
“不瞒你老兄,你们都是在外面混的,”我停了一下;“也在外面走过……”我故意把语句放的很慢长;“对法律,大家也都懂一点,你说是不?”
那青年点上一支烟,燃烧的烟头在黑夜里显得特别的亮。
“就像你们这样,搞得不好,不但钱要不到,反而落得扰乱治安,甚至于上门威胁要钱,况且,深更半夜主要人(债权人)没有来,他家惹急了,孤注一郑,去执法机关自首。反正欠钱,如果算是诈骗犯,他去坐牢了,还省得还你们的钱,你还惹得小弟们辛苦。再说万一……”
“当然,大家都是要钱,名正言顺。可是,你是这样想,别人可不是这样你想?人家以为怎样这样的,再说,讨债到单位,你们到人家家里,这……你看是不是……”
青年沉默了好大一会。
“你说呢?”青年吧香烟扔到地上,用脚踩了。“怎么处理比较好。”
“你看这样行不……”
“也行。”
我把厂长夫人叫了出来。
“孩子是无辜的。万一有个什么的你们心里是不是很伤心……这些人都是社会上混的,就算把你们搞出来一点事情,他们去坐牢了,你们家里也不会太平……后面的事情不解决还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
一阵夜风刮过。冷。
“晓雨啊!真的恨死他了,人家嫁个丈夫,是挑起家庭重担。起码,也得互相帮助,真的不知到跟着他受了多少罪?后来办了个什么灯具厂,就把家和孩子都忘记了……没有钱的时候就想到了家,没用的没有吃的。早知道宁愿当初不嫁人……现在的情况更糟,周围是寸步难行,借不到一分钱,欠不到一样东西……我自己这样罢了,害的连累妻儿……”
厂长夫人一边说一边哭泣。
“你也不要伤心,事情总会好的……”我安慰着。“你看我们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不是还在厂长一起吗……”
“是啊。多感谢你和许厂长、蒯科长了,每次最困难的时候都……”
“快进去看看,里面有吵起来了。”我打断厂长夫人要说的话。
“没有钱,我们就上楼去搬东西……不好搬得就砸了……”
一听说上楼去,厂长夫妇俩慌了。
厂长夫人出去借钱了,后面跟着两位劳务公司的人。
“你说稽厂长,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办厂呢?你的这种经营方式是不行的,也会把你害死的。”高个子青年说,“你们猜猜这张卡里有多少钱……哈哈哈……”
高个子青年拿出稽厂长最担心的那张卡,在大家面前摆动着。
“一张卡只有三元钱、三元钱!这么大的领导一张卡就只有三元钱……你要替你的家庭想一想?睁开眼睛好好看清世道,葬送了自己就算了,不要害了妻子儿女……你骗了多少人,骗了多少家劳务公司?”
“而你的经济,工人没有用到,连家庭也没有用到,你今年只替孩子交过五百元的学费买过一百斤大米……”
人家领导走出来都是西装革履,而你还是七十年的服装。起码也有一辆摩托车吧,你看看你自己……
高个子青年越说越激动。就像在教育一个淘气不成器的孩子。
静悄悄的黑暗,被一阵阵车铃声敲碎,这种声音慢慢的被黑暗夜幕而淹没。
留下的却是长久的思索,还有深手不见五指的夜。
黑夜。
漆黑的夜。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