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走进寝室，里面静悄悄的，这时品尝到热闹后的沉寂和冷清。林霏给家里打电话，父亲已没有生命危险，伤心的吞声哭一回，洗漱完备，上床要睡觉，见若晴躺着玩手机，便挤在她身边，撒着小娇，扁平嘴巴，说：“今晚和你睡。”还没等她答应，先躺下去，贴在她耳边说：“我想叫程适帮我找份工作，先挣钱养活自己，为家里减轻负担，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

　　“嗯，可以。”

　　“听说他条件很好，人脉广泛，看他又不像有钱人，吃的穿的都节省，不怎么讲究。他爸是干什么来的？我好像听你在哪里说过一次。”

　　若晴伸伸懒腰，说：“这叫含蓄！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为所欲为的年代过去了，这些年生意难做，要发财的前一拨都发了，大家选择低调生活，免得惹上是是非非。他爸是搞建筑工程的，我也没听他说过，他从不谈论家里，我只知道他母亲已经不在了。”

　　“人生没有真正的完美，只有不完美才是最真实的美，他经历人生第一大悲哀，但从不埋怨，和大家和睦相处，感恩每一天，这也许是做人的坚强吧。要他帮我找工作你觉得会有问题吗？”

　　杨若晴瞪大眼，有点吃醋，似乎又不是，还是嫉妒？也不确定，只是她立即没有这种感觉，笑着说：“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会帮助你。——快看，向弘欣哥哥要你电话，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我该怎样回答？”说完又极神秘贴在她耳边说：“你说本（1）班谁最帅，谁会是你的菜？”

　　林霏避重就轻，手画着脸做出害羞样子，在她的身上乱挠，痒得她大呼救命，缩成一团，跪着求饶，才极严肃像宣布政令似的说：“是你的白马王子程适！他英俊潇洒，为人谦和，善解人意，宽容大度，是你理想中最好的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对你暗恋很久，你的心早飞到他那里，只等来表白！”

　　杨若晴翻身过来要捏她的嘴，林霏早有准备，脸贴往墙上，拉被子蒙住头，杨若晴什么也抓不着，走过场似的在她身上乱撩几下，累得气喘吁吁，最后见林霏不笑了，才安心的躺下，装着呼呼大睡。或许是真的累了，几时睡去全然不知。林霏看她真睡着了，竟心有不甘，许多要说的话只能在思想意识里捆绑厮打，同学似乎变得越来越冷漠，见自己就躲，招呼也不打，再没以前的亲切，难道是自己错了，那错在哪里？做人好累，一个人要去迎和所有的人。

　　夜深了，原本喧嚣的公寓楼，此时化归为静谧，人都进入到梦境中。沉默着的生命，是为了继续今日的生机勃勃，同时孕育明天的开始，带给一个全新的明天。所以短暂的安静后又将迎来歌声、呐喊声！昨天的悲伤或者喜悦、顺境或是逆境、称心或是失意，在新的一天里消融，于心中起不了大波澜，不管有多少难以预料的事将在明天发生，今天都得活着，今天有今天的收获，或收获幸福，或收获时光，或收获……

　　明日依旧春光明媚，并未消减昨日的激情，梦想还在，生命的脉搏伴随时间交叠平稳的跳动。林霏起个大早，感觉有些饿，出门买点吃的，路上人影稀疏，清晨的风还有丝丝寒意，吹拂着垂肩长发，撩乱的发丝随风飘往脑后，也许感觉到了冷，双手自然的拉住长衣围在胸前，一脚一步，像跟着音乐的节奏。程适迎面走来，她有意放缓步伐，昨夜说的事没有忘，立即舒展笑颜，娇声说：“程适，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看她这副含羞、温柔、怯弱的姿态，虽然跟往日相一样，却有不一般的形容。心想，一个人出落得如此标致，脱去世间一切尘俗，真是命运之中的造化，人美兼心地善良，自然会引来异性关注，也难免会遭同性嫉妒，流言蜚语，恶意中伤在所难免，误会也就在其中了。他如实相告，笑着说：“去找我爸，他在校门口等我。”

　　林霏绯红着脸，说：“听说你的人脉很广，我想兼职一份份临时工，你帮我介绍一下，好吗！”

　　程适一脸懵圈，笑着回道：“是他们在吹牛，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我留意一下，问问张总，有适合你做的工作再给你打电话。”

　　林霏还有话说，程适一溜烟的功夫不见人影，只剩下空落落的心，不说呢不甘心，说了呢又担心不成，白浪费表情。

　　程适才没心思考虑那么多，父亲大清早打来电话，说有事，在路上遇见她，耽搁一下，急着赶去。跑到校门口，父亲真的在那，可是车子已不是原来的那辆车，上车坐稳，就问父亲，说：“爸，你换车了？”

　　“换了，接下学校这工程，没一辆好车真拿不出手。”

　　“人们活得好虚伪好累，死要面子活受罪！”

　　“有些人和事你还不懂，这就是社会。适儿，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是二十岁的人了，已经成年，往后的主意要自己拿，家里的担子也要慢慢扛起来。”

　　程适笑了，说：“爸，你不来，我还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你来找我就只为了说这事？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早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

　　程宗湛单手握方向盘，一手轻拍程适说：“你别埋怨爸爸，我不仅养你，还要养活公司一大帮人，你成年了，今天讲清楚一些事，替我分担点，我也想休息一段时间。”

　　“爸，我理解你，从不怪你，我知道你难，这些年你为挤进张叔叔张总他们的圈子，弄得精疲力竭，人都瘦了，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我更愿意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压力。”

　　龙颖勉强一笑，说：“你还不懂，做一个普通人就没有痛苦，就没有压力了！社会是这么残酷，你只能上，不能下，当你走上这条道，哪怕是遍体鳞伤，也只能走下去。之前公司遇到很大困难，投资微帮车亏了四十多万，装修行业又不景气，后来通过邓爷爷的关系，承包新校区建设工程，也算熬出头了。——别说这些事，等下带你去见张叔叔，你也要尝试接触社会，学些经验，在学校呆太久也不是好事。”

　　“爸，做生意有赢有亏，你给我的那几笔钱，我存着，分文没动，你需要就拿去应急。我有些事，说来怕惹你生气，但我不想隐瞒，迟早都要说，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我只想回到乡下，当个老师，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程宗湛听了就来气，这一气并未冲昏头脑，理智告诫自己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捏紧的拳头缓缓伸出手指，说：“我努力打拼，就是为你创造一个好环境，你要抛弃现在的这一切，回到原点，这种想法太幼稚，我不答应，你的后代也不会答应，要好好反思，人都是往高处走的！”

　　程适傻笑着，眼眶充盈泪水，道：“爸，你说的不会干涉我的想法，难道就是这样吗？我知道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我还是要说出我的想法，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不一样，不一定要有多少钱，要有多大的成就，关键是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安心踏实的过好每一天，这才是成功。”

　　程宗湛是个明白人，知子莫若父，孩子长大了，得控制情绪，今天是他生日，做父亲的哪个不望子成龙？先妥协，哪怕是平生第一次，过后慢慢教，不能放任不管，脸色一改，笑道：“这问题先谈到这里，这几年都没有跟你过一个生日，今天陪你，所有事情不做，给你讲讲人生，算是成年后的第一课。”

　　程适为自己的执着占了上风而窃喜，这是头一次胜利，该庆祝一下。可胜利只是暂时，随时受父亲左右，且没反抗的能力。也许是太懦弱？不，这与懦弱毫无关系，自己可以不听父亲的，但不可以不尊重父亲。他老老实实的答应，随父亲来到康怡馨山庄酒店。进入大厅，发现变一番模样，大红木桌和镂空的雕花屏风不见，变成了敞开式的，场地宽阔不少。墙上挂有很多的照片，都是一些大人物，下面都注有文字，饶有趣味的想多看几眼，父亲在前面催，诺诺连声的跟上前去，然后进入总经理办公室。

　　张振予起身迎接，给他们让座，命服务生说：“程总喜欢白茶，把红茶撤了吧。”程宗湛大笑，说：“知我者，张总也！——不用麻烦小帅哥，你休息，程适来泡茶。”

　　“小王，你去看王校长和陆总谈完事了没，就说程总来了。”服务生刚要出门，张振予还有事情没安排，又招呼说：“小王，你去厨房安排一下，中午程总在这里吃饭。”俱都安排妥了，跟程宗湛说：“哥，在外人看来我们是生意上的伙伴，其实是最好的兄弟，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哥，我出来创业就是得到你的鼓励和支持，给我指明方向。”

　　程适泡茶，程宗湛有些不放心，擦掉茶几上的茶渣，说：“这两年我过的很艰难，你不嫌弃我把我当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一直在反思，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难道是政策？”

　　“哥，做生意不需要讲道理，只讲过硬的质量和服务，跟做人不一样，这一系列政策的出台，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机遇，要认真研读预判，像康怡馨，之前都是高档消费，为适应社会发展，我建议把包厢改成大厅，成为平民型消费，享受的是星级服务。这样的转型非常有利，没有签单，不需要垫资，资金周转快，人们的消费更加理性。”

　　“你的思路没问题，顺应时代发展。目前我接了学院这单工程，垫资压力比较大，这是最烧脑的，你看帮我想一想办法？”程宗湛有些胆怯，从未遇到的困难，他担心真正的挑战才是开始。

　　“哥，这个没有问题，我会尽我所能。再过两年就是决战决胜脱贫攻坚之年，我们做企业的要有些社会责任，不只是赚钱，基于此，我打算回家去，和家乡的人一同致富——呃，程适，我看了你们写的《苗侗草医修行人》，很有意思，那天我们去找柳思源坐坐。”

　　服务生进来，向张振予汇报，说：“王校长和陆总他们来了。”张振予拂手示意，起身到门口迎接。王校长一进门就说：“程总张总在聊些什么家国大事？……”他看程适朝自己鞠躬行礼，把后面的话隐去不说，回了一个礼。张振予以为他还有话说，略微停顿，确定说完了，笑着回道：“我们谈论孩子的教育，社会上的一些人极力鼓吹成功人士的经验，把成功和金钱当成头等大事，疯狂追捧。反过来看我社会上的许多人，哪来的那么成功人士，很多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做普通人做的事而已。”

　　王均晟副校长大笑，说：“过犹不及，需要脚踏实地。”

　　张振予佩服他用词精炼，惜字如金，一个词语概括所有，招呼他们坐下，介绍道：“程总，王校长你们认识，不用介绍，这位是龙发建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陆骥宗陆总。”

　　程宗湛一一握手，连说幸会。张振予说：“我向大家汇报一个事，城市不好混，我想回农村，欢迎你们来黄尚侗寨看我，我在鼓楼下、瀑布下等你们。”

　　“张总要抛弃我们，去农村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们只是搞点产业，张总要搞产业链，远大志向无法企及。我们要选一个好日子，为张总饯行，喝他一个痛痛快快。”陆骥宗笑眯眯的说。

　　王均晟副校长大笑，说：“你们俩见不得，一见面就拌嘴。张总这个决定太突然，我不同意啊，要是想听张总的歌，那不要到黄尚侗寨去。哈哈，这来来回回的太麻烦。不过，张总要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为家乡做贡献，我是极力赞成的。”

　　“哈哈哈”，张振予大笑，笑声像把整个房间给包裹住，还从门缝中、窗缝中溢出去，即使是在很远的地方，依然听见这笑声的浓俨，“我唯一的遗憾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山里做‘山大王’，哈哈哈。我再汇报一下，我的灵感来自于龙颖老师，他抓住一个机遇，促使我去申报了‘中国传统村落’，在家的那段日子，我真正爱上了那里，后来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了她，才下定决心。家里也不失机会，国家大力发展乡村产业，今后的农村会越过越好。走，先吃饭——”。

　　众人都起身，程适还在冲洗茶具，有意拖宕，空荡荡的思绪里，本来是最完美的状态，无缘无故渗入事情思考，想到龙颖，同情了，又觉得这同情的毫无意义。吃完饭，心有所收获，回到学校，已是灯火辉煌，光芒万丈。一进入寝室，大家唧唧呱呱，插不上话，只能在旁听着他们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