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森柯他们聚会,程适没参加,昨夜听罗瑞荃说了这事,晓得柳思源受了委屈,是万分同情,想帮忙开解,先替邓晗瑛认个错,让他把精力都投入到写作中,别为此分心。真要去找他时,才记起柳思源不在学校,他到市区上家教了。想一想,那去市区,到了打电话,在学校也是孤独一个人,自奶奶离开人世,这生活过得不尽人意,尝到孤独的滋味。或许是自己太嫩,修炼不到那忘忧的境界,所有的一切不至于没有知觉,曾经还是有过短暂的心痛。最不能接受的是邓晗瑛,那种隐秘的感觉被兄妹之情替代去,往后如何对待这妹妹,目前还是未知,至少给心灵造成一个平方的阴影。不过应该庆幸自己具备愈合能力,并且强大,过一段时间就恢复到了年轻人的那种蓬勃朝气。又不是自己的错,没必要承担。有时觉得忘记事情太快不是件好事,钱忠楠就说自己没脑子,谁服气,只是没机会和他大吵一架,杀杀他那嚣张气焰。后来,在这件事上没有后来,傻子才会把心思集中到仇恨上。当前只有现在,现在都躲着同学不见,除了给柳思源整理稿子,没有一点收获,生活不是盲目就是空寂,想要彻底的摆脱,可越急切痛苦反而越深沉。
干脆不想,忘掉这一切,把心掏空,装进新东西。如此一想,这颗心居然乖乖听话,不再使绊子闹别扭,整个人也像吃了仙丹妙药,舒畅了,坦然了。就这样走到校门口,听有人喊自己,本能的转身去看,是唐绍陵和方鼐两位师兄,热情上去打招呼,就想离开。
唐绍陵上前阻拦,笑嘻嘻的说:“程师弟,师兄们过来了,你看怎样安排?”
程适对“安排”这词十分反感,有如道德绑架,心情一落千丈,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可半年的同室之情难碍,于是打消上市区的念头,说:“等你们搬过来了,就是你们招待我们了。这样,要么去吃饭,要么去清水江划船,你们任选?”
方鼐笑着说:“饭要吃,不是现在,你先约几个女同学出来,陪我们划船,回来在一起吃饭,路线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方鼐是个刁怪的人,最爱钻空子,程适听他这种混账话,心里暗藏一把火,待发泻出来,情谊荡然无存,全不念他们旧日的好,只好隐忍,说道:“你要造哪门子孽,要我约女同学,上哪约去?”
方鼐没有罢住,反变本加厉,说道:“龙师弟,你太低调了,你们班的女生那么多,叫一两个出来玩一玩,又不吃了她们,难道要让师兄们白跑一趟?难道你也忍心?”
程适举起双手求饶,说:“师兄,我都烦死了,你还要来烦我。”
唐绍陵看程适的表现不同往常,朝方鼐递个眼色,暗示他别再说下去,否则什么都得不到。转来又安慰程适道:“这就是你的方师兄,人就这样,你知道的,他跟你开玩笑。”
程适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答应。方鼐改了脸色,笑道:“师兄是跟你开玩笑,来找你是问你英语四级报名了没有,今年多找几个人,够买一份答案,大家平摊费用,这样划算。”
程适吞吞吐吐,半天才冒出 “没有报”三个字来。他知道自己在撒谎,去年经受不住鼓吹与他合伙买了答案,活生生被骗两百块钱,今年如若再上当,当真是傻子,宁愿考不过也不愿做这种荒唐事。
方鼐虽犟,他可以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强逼下去只会前功尽弃,市场的游戏规则是以退为进,放长线钓大鱼,你不上钩总会有人上钩,中一单是一单,躲过初十未必躲过十五,有一天自己会找上门来。多么痛彻的领悟,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早已感动了自己,来个战略性的转移,说往其它事上去。程适获得暂时性的胜利,心理平衡,心满意足的往校门对面走去。
唐绍陵走在中间,双手学母鸡抱小鸡的姿势搭住他们左右肩膀上,可惜体感太瘦小,人如同挂在他俩的肩上,路人看后感觉滑稽无比,不过他感受到的是亲密无间,所以有必要善意的提醒一下这师弟,以是说:“程师弟,你别走师兄的老路,要把所有的证考过,将来能顺利毕业就业,其他的一切不值一提。”
“是自己走的路,后悔干嘛,现在努力也不迟。”在几位师兄里,程适跟唐绍陵的感情最好,平常都说真心话,今天的话不经思考,未免急了一点,说出去就后悔。
唐绍陵不予计较,笑道:“师弟,人就是这样,在当时看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可是到后来,你发现出错了,人是在不断成长之中变得成熟,人的清高与自傲放在哪个时期都一文不值,只有准备了,才不至于无路。”
程适听了,大有醍醐灌顶之态,想不到师兄会有这么大的觉醒,让人刮目相看,自己不用走他们的老路,在他们面前唯一胜算的是还有时间,望着这儿景色,语言也变得苍白无力。
校门对面是一派乡村景象,还没有被开发,走一段田间小路,翻越一道岭,在茂林深处发现有人家,人家下面是一条清澈的江水,流淌的水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美景如画,心豁然开朗,再认真听,江水下面还传来零星的歌声和杵臼声,很自然就联系到柳思源在《苗侗草医修行人》里对苗族人民描写的一段话,记得虽不全,只是零星碎片,不过足以诠释这种场景和这里的人。他轻声默念,念完,暗暗赞叹,文学的魅力就在于此,能化解人的忧伤,真羡慕柳思源的丰富,遨游在文学的天空,不需承担这么多的苦痛。怀着这种好奇,下到江边,真有许多女子在染布洗衣,郁郁的脸也挂上了丝丝的笑意,燃起对新生的向往。
到晚上回寝室,见胡森柯他们在商谈春游的事宜,程适才愿意从一片春意中回过神。的确春天的旋律伴随滴答滴答的声音,渐渐不再羞涩,仿佛拥抱住整个大地。在大自然面前程适和他的同学永远是一个娃娃,渺小到可有可无。人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具有思维,可以超越时空,也可以亲贴大地,当放大镜放大到群体之中,胡森柯作为班长的作用似乎不能取代,他带好头,同学们都听从他的安排。在周四的班会课上,胡森柯把春游一事说后,同学们积极响应,都说云台山是个好去处。从此处可以证明,春天也在这里绽放,当然不是怀春,不怀好心的人才会这么想,春让人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到大自然中去,像嫩叶挤破皮囊伸展在春天的空气里,也如花苞从蜷缩中绽放。人从自然中来,到自然中去,算是回家,回家的心情很亲切,像被压麻的手伸出来自由活动,深深舒了一口气。
周五下了早课,胡森柯跟杨昌煜商量,说:“班里有三十多个人报名,下午兄弟们几个还有公选课,你闲着也是闲着,先到火车站去买票,大伙来了一起走。”
杨昌煜拍拍胸脯,笑道:“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你放心!”说着去了。下午,他要余清昀陪他去,买了票,在广场上等待,看时间将近,焦急万分,生怕误了这趟车。他们急匆匆赶来,才放心。清点人数,不见林霏,心头诧异,不是说要来的吗,票都买了,人却不见,向众人询问原因。柳嘉晨说:“她说身子不舒服,不去了,女孩子事情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方悻悻然随大伙跑入站台。
林霏放大家鸽子,不是有意,父亲生病住院,心里乱糟糟,没心情,苦着脸色还干脆不去!看同学们都走后,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寝室,从桌底下拉出凳子,坐下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满脑子的嗡嗡作响,像穿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杨若晴也没去,恰巧是月初来潮的日子,腹下胀痛,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抚弄着花瓣,看见林霏进来,无声无息,咋一看,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过去问个究竟,说:“大家都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谁的气了?”林霏一股脑的扑倒在她怀里,吞声啜泣,好不容易劝住,她才把事情如实说一遍,但仍平静不下来,一味的哭。杨若晴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劝道:“你家离这里那么远,就是把眼泪哭干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乖,别哭了,你爸不会有事的,现在医疗水平那么高。看你急成这样子,要是你也急出病来你爸又来担心你,病才是不好呢!”
林霏泪水直流,抽抽噎噎回道:“嗯嗯,我要振作起来,要给我爸爸幸福。”杨若晴紧紧的抱住,开始抚摸她的脸,动情地说:“可怜的小孩子,跟我出去走一走,和我表哥一起吃饭。吃完饭,回来给你爸打个电话,相信他都好了。”
如果把快乐告诉一个朋友,你未必获得两份快乐;如果你把痛苦向朋友倾诉,你也未必分担了两份痛苦。朋友之间更乐意接受倾诉,这样可以心生同情。杨若晴平日里大大咧咧,安慰人自有一套,人情世故和道理都懂,属于走温情路线一派的人,凡事都比别人超前一步。她不因此骄傲,待人接物都小心在意。一个人要具备不安于现状、充满自信、善于学习的能力,杨若晴都具备,她出生于文化世家,从小接受到最好的教育,她父亲懂得女孩要富养,母亲遵循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道理,所以她没有度过叛逆期就已经成年,是否这也是一种遗憾?
林霏好多了,转身走向阳台,伸手拿毛巾,泪眼模糊瞥见邓晗瑛亲手栽种的月季花冒出骨凸朵,失落的心给补充了希望,一霎间好轻松,可感情的泪水还是止不住滴落了下来。
楼下两位男生站在大路中间,伸脑袋向上望,看到这一幕,以为这女子学黛玉伤春,争相吹口哨打趣。林霏下意识到,绯红着脸缩回去,指着人影跟杨若晴说:“下面两男的真讨厌,看人家掉眼泪,像没见过似的,还满心欢喜吹口哨。”
杨若晴听了就来气,欲出去说他们几句,替她出这口气。等出来,下面的人对自己招手。天啊!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兴得手舞足蹈,朝下喊:“表哥,等我,就出来。”杨若晴与表哥是两姨娘亲,从小一起长大,亲若兄妹,无话不说。表哥姓陈,名浚泉,每次出差到这,都要来看看她。她拿起背包,顺手拉林霏,说:“那人是我表哥,我们走,下去叫他们给你赔礼道歉。”林霏扭捏着,挣脱出她的手,说:“眼睛都哭肿了,丑死了,哪好意思见人,会被他们笑话的,你自己去吧。”
杨若晴上前央求,说:“宝贝心肝,他们不会在意的,看你两眼湿润润的,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才叫人喜欢!走嘛,别让他们久等。”说着从包里掏出化妆盒,为她敷上一层淡淡的粉,拿来镜子给她一照,见她露出笑脸,再拉她的手,半推半就跟着出来。
林霏羞怯,躲在杨若晴背后,利用她的身体遮挡住自己,不敢贸然走出视线范围。杨若晴松开她的手,跑过去抱着表哥激动万分,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话。林霏独自站在灯光下,微风撩动长发,此时清晰看到她那微胖的瓜子型脸蛋,前额微微突起,肤色白皙,眉毛平整,两眼湿润,鼻梁高挺却不大,下颔委婉收住,双手交叉垂放在腹前。另一个男子见了,差不多叫出了声,这种身材这种相貌的女子,头一次见!赶紧上去道歉,说:“我们太鲁莽了,冲撞你,别见怪,请原谅。”抬头再一看,险些说出了声:“太美了!”林霏避开他那发亮的眼睛闪烁出的光芒,若有若无地望着橘黄色灯光下来来去去的人,漠然回道:“我们生来就是被男人笑话的,这点算什么!”说完面部全无表情,鼻子哼哼似在笑。
若晴过来牵她住的手,赔一个好笑脸,要互相介绍。陈浚泉抢在表妹介绍前介绍:“这是我兄弟,省测绘院向弘欣向工程师,你可以喊他向工,未婚,有车有房……”这是他酝酿已久的话,逢人都这么介绍,但今天的后半句“你有机会”省略了,这回他想要机会。杨若晴尽力消去相互间的尴尬,看两个男人都想在林霏面前表现,竟然有酸酸醋意,干咳一声,催他们快走,拉林霏后面,沿柏油马路直走,到校门口上表哥的车时选择坐后排。吃饭的时候也是选择坐圆桌,而不是方形桌。吃完饭激情未减去,还要逛街一趟,至夜深才要表哥把她们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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