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排练节目,年轻人开心极了,石凡觉着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而金科长则有点像当年的黄老师,黄老师让同学们排文明戏,金科长教他们演数来宝三句半群口快板,既热闹又好演。除了集体表演,金科长还给每个人定了重点节目,陈采玉的女声独唱,小王的笛子独奏,小张的那把二胡什么节目都得上,金科长让石凡发挥特长各剧种都来一段,唱得好甭不问,图个热闹。金科长这样一讲,石凡反倒卖弄起来,唱念做打一本正经,“家万里梦蝴蝶,月三更闻杜宇。则兀那墙头马上引起欢娱……”
空闲时间两个女孩子喜欢和石凡在一起,听他说故事,有这样两个忠实听众,石凡自然来劲,把他听到的看到的经历过的人和事叙述一番,其间难免添油加醋,惹得两个女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也沉浸在角色中,难以自拔。他们三人扎堆,引起金科长的注意,金科长提醒石凡注意影响,同时让两个女孩子别听他瞎扯。陈采玉听话,不再往石凡跟前凑,姜小露仍往石凡身边跑,小脸仰着,两眼放光。
姜小露的父亲是开诊所的医生,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最小,石凡问是谁让她来干这份没有报酬的临时工的,她说是陈部长,她的一个姐姐上个月嫁给了陈部长的战友,姐夫向陈部长推荐了她。石凡问她国庆活动结束后干什么,姜小露说不知道,父亲后悔没让她学医,而她画画也不行,她是个天赋一般的孩子。姜小露问石凡,“你真的要过饭还和上海滩的舞女好过?”石凡说是。姜小露将信将疑的摇摇头,还是那句话:“你这人太复杂了。”石凡说自己不复杂,家里穷吃苦多一些罢了。姜小露笑笑,依然说他太复杂。
这天夜里石凡梦见了姜小露,他已经好长日子没有在夜里梦到女孩子了。天亮时小伙子为穿什么衣服去区委犯起了嘀咕,那身女孩子嫌难看的衣服他是不会再穿了,穿西装金科长不高兴,这身铁路制服穿好些天了,昨天姜小露挨着自己的时候鼻子抽了两下,恐怕是有味道了。小伙子挠挠头,想着下个月领了薪水要不要去做身衣服,就做如今最流行的解放装。思前想后,石凡决定穿西装去区委,别人不高兴管我什么事,只要姜小露看着好就行了。
果不其然,姜小露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亮……
每天陈部长都抽空来看他们排演节目,热情的予以鼓励。
国庆节前一天的下午,区委干部会议结束,晚上会餐,两荤两素四个菜,还有酒。石凡他们也跟着吃,因为晚上要演出,金科长不让演出队的人喝酒,小张暗自嘀咕,就喝一小盅也不行吗?石凡一心想着晚上的演出,这是自己头一回在公众场合亮相,能否赢得喝彩心里实在没底。他瞅了瞅姜小露,她似乎也很紧张,老是没来由地傻笑,他挟了一筷子菜递到姜小露的碗里,说你怎么了,光吃白饭。姜小露朝他笑笑,说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说也奇怪,听姜小露这么一说,石凡反倒不紧张了,编笑话一个劲地安慰姜小露,金科长的眼睛不时地转向他俩,目光越来越严肃。
吃完饭陈部长请参加会议的干部看节目,地点就在区委院子的空地上,没有舞台布景和扩音设备,大致划一个范围作为表演场地。天一黑,两只挂在树上电灯亮了起来,担任报幕的姜小露一出场便赢得一片掌声,石凡得意地笑了,因为他的坚持,姜小露从家里拿来胭脂口红化了妆,照金科长的意思,涂脂抹粉做什么,部队上搞宣传从来不用这些东西。石凡争辩说,灯光下不化妆那张脸就跟死人的脸差不多,和国庆节的喜庆气氛不相称。这么一说,金科长只好同意。他朝金科长看去,金科长正忙着招呼陈采玉和小张上去表演。
陈采玉唱了两支歌,接下来是石凡的京剧清唱,站在边上候场的时候,他一再告诫自己,别紧张,可是往场子中间一站心砰砰地往外跳,小张的琴声响了还直发愣,姜小露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听准了节拍唱起来,“绛桃春暖鱼龙变,向芸窗志绝韦编。功名二字总由天,谁羡乘轩服冕。”一开口他便不再紧张,朝小张使一眼色,由生转旦“乱纷纷地滚天翻,软怯怯孤身羞面,雁声孤月露江烟,莺啼怯风愁雨怨……”
石凡唱得卖力自我感觉也好,可是观看演出的干部们似乎并不领情,稀稀啦啦几记掌声把他送到了一边去。石凡懵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接下来的节目是三句半,“建设我们的新家园”词是金科长写的,表演者金科长姜小露陈采玉和石凡,三个女子一人一句,石凡敲铜锣专说最后那半句。排演时石凡总觉得词写的太土气,悄悄地对姜小露说这个节目不会叫好的。姜小露问他为什么不对金科长说,让她把词写得诗意一些。石凡笑笑,心想自己还是不说的好,他让姜小露也别对金科长说,免得金科长不高兴。可是没想到这个节目大受欢迎,看节目的干部踩准节奏使劲鼓掌,一片叫好声。
演出结束后别人都挺开心,只有石凡高兴不起来,一个劲的嘀咕自己没有唱砸呀,怎么没人叫好。姜小露安慰他说,是没有行头的缘故,如果穿戏装一定有人叫好。石凡问为什么,“因为你扮像好。”石凡笑了,说自己从来没有穿过戏装,也许真的应该让金科长去租一套。姜小露自告奋勇的说她去对金科长说。女孩子跑去找金科长,金科长正在和陈部长说话,她跑过去说应该给石凡租一套戏装,陈部长问为什么,“因为他穿上扮像好,可以增加演出效果。”陈部长看了金科长一眼,金科长让姜小露先回去,租行头的事情以后再说。姜小露回到石凡身边,说她和陈部长金科长都讲过了,不知道能不能成。石凡心里挺感动,问她累不累,姜小露说不累,她是头一次参加演出,居然没怯场,爸爸妈妈一定不相信。说罢她看了一下手表,问石凡能不能送她回家,她害怕夜晚一个人走路。石凡说行。姜小露说她去和金科长说一声,因为金科长说过晚上让陈部长骑自行车送她回家。
一会儿的功夫,姜小露撅着嘴巴回来了,说金科长坚持让陈部长送她。石凡也觉着扫兴,可又不愿意让姜小露看出来,说这样也好,只是天黑道不平,自行车颠,你屁股要受罪了。姑娘嗔道:“不许说脏话。”石凡连忙赔不是,心里面却在想,这也叫脏话?
第二天上午金科长召集大家开了一个短会,布置任务,从十月一日到三日,一天演两场,地点是车站码头和街头广场,要求全体人员精神饱满的完成演出任务。会上姜小露又提出给石凡租行头的事情,金科长说现在经费紧张以后再说。石凡开玩笑说倘若以后还这样,没有行头,身边只有一把胡琴吱吱嘎嘎,他就不来凑这份热闹了。金科长脸一沉,“来不来不是你说了算,要听组织的安排。”石凡搞不懂,心想我要是不愿意呢,你还能逼着我上台?于是问道:“金科长,你开口组织闭口组织,是不是结婚生孩子也要听组织上的安排?”
金科长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石凡同志,你现在从事的是革命工作,整天嘻嘻哈哈,像什么样子!”
石凡没有想到她会生这么大气,气得脸煞白。
三天的演出让石凡过足了戏瘾,尤其是在街头广场对市民的三场演出,他的戏剧清唱受到欢迎。小伙子特意穿上那身西装,亮相别具一格。姜小露向观众介绍节目内容时他开始提气,介绍完他气也运到位了,开口便羸得一片喝彩声。小伙子聪明,学着和观众互动交流眼神,掌声让他兴奋不已,一双眼睛老是去看姜小露,唱罢下台,瞅空子对她说,“没行头我照样红。”
姜小露也替他高兴,只是让他别太得意,因为有人说他唱得都是些陈词滥调。石凡问是谁,姜小露神色略显不安,问他演出完了还得回去干服务生吗?
石凡被她问的一愣,心里不由地沮丧,说自己不干服务生还能做什么。
最后一场演出终于结束了,演出队解散时石凡问姜小露今后干什么,姜小露说陈部长帮她联系好了,让她去军政干部学校学习。石凡愣了一下,说她运气好向她表示祝贺,姑娘的脸红了,犹豫片刻,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石凡是最后一个离开区委的,金科长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石凡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金科长,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唱戏的。金科长说她听过,有一次去铁路局办事无意间听到的。石凡打心底感激金科长给了自己一次见世面的机会,说:“我没给你丢脸吧。”金科长让他别老想着个人的脸面,多想想怎样做对革命事业更有利。石凡愣了一下,心想人家当干部的想问题和咱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心里惭愧嘴巴上却说,“我这人头脑简单,成天想的就是自个开心,哪能和你们比。”
金科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旧社会过来的人谁没有一身的毛病,只要你愿意进步,我帮你。”
石凡被她的真诚所感动,使劲的点点头。
赞(0)
最新评论